清明紧紧地搂着她，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在无山县街道上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无声地安慰着她，任她发泄着自己的痛苦和烦躁。
张兰哭了好久，渐渐地停下来。清明低声问：“兰，发生什么事情了？谁欺负你了？”他猜测着可能的流氓事件。
张兰哭了一阵，气稍稍顺了些，感到轻松许多，但气还是没有消，哽咽着气恨地说：“他们都欺负我了，我走投无路了。他们是混蛋，一群混蛋。”
“一群？”清明吃了一惊：“他们做了什么？”
他一下头大了，感到热血沸腾，有一种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冲动。他才深深体会到：恨，也能让人热血沸腾。
张兰没有注意到清明的表情变化，感情还沉浸在教研会上的愤慨中，恨恨地说：“他们都是混蛋，一群小肚鸡肠的卑劣鬼。谁比谁强呢？我的教学能力我知道。把他们一群一群地拉到西北无山县教高三，效果不一定比我好。现在窝在这个破小学，受尽了气。他们这么看不起我，大肆攻击我，什么意思？瞧他们的态度，凶狠得好像文化大革命时一样，把我当做了什么？阶级敌人？
还有那个何主任，会后我气得要死，他还单独留下我不识趣地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切，谁比谁能啊！我也当过教务主任，而且是大型完中的教务主任——科级干部，比他那个股级强多了。这个破学校才是个副科单位啊。”
她自说自话，看清明不做声，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发现他在愣神。她不满地说：“你发什么呆啊？我在学校里都气晕了，肺也气炸了，你倒好，怎么冷冰冰地不吭一声？真是的，稍稍安慰安慰我也行啊。你看着我干什么？干嘛这么个表情？”她恼了，皱起眉头，捶打着清明的胸膛。
清明任她捶着，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只笑得全身颤抖。张兰怎么捶打也止不住，又像在很久以前，在无山县旅社里那样，骇然地看着他。
清明“哈哈”大笑着，好久才停下来。可是他今天并没有像八、九年前那样抱住张兰狂吻，而是一把推开她，抢过自行车说：“真是个小气鬼，这么点儿破事就气得在这里哭？他们提他们的意见，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想那么多干什么？真是个女人，干嘛那么认真地较劲儿？屁大的小事，就值得你暴跳如雷？就像被踩了尾巴的个小母猫，不停地惨叫。依我说，你也该这么治。无山县中把你惯得不成样子了，一点儿意见就恼羞成怒，以后遇到大事还了得？啧啧，哭得像个泪人似的，把我吓得够呛，还以为你吃了亏呢。”
“我本来就吃了亏嘛。”张兰赌气地说：“他们都欺负我，我不是受尽委屈了吗？真是的，你还不向着我说话。”
清明瞪她一眼：“你那些女同事就跟你一样，是群闲得没事干的小母鸡，叽叽喳喳地除了恶语攻击你几句，能把你怎么样？倒是你刚才提到的什么何主任，你一定要小心了。如果让你吃了亏，我要扒了他的皮。”
“清明，”张兰脸红了。
“你闭嘴。”清明又瞪了他一眼，“你少给我胡倔。不听我的话，惹出事情看我怎么揍你。真是无聊，放着这么多的大事不处理，倒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上伤脑筋，让我白白地心惊一场。我忙得要死，哪来的时间分心？我告诉你，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回到家里说，再给我黑天半夜地跑到路边哭鼻子，小心我揍你。还不上车？”他掉过车子头，瞪着张兰。
张兰噘起嘴唇，赌气地坐上车子。但是心里不知为什么，满肚子的闷气悄悄地消失了。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孽缘”吧。在清明面前，她天生是被臭骂的命。清明在她面前训她就像训小孩似的，可她就是心服口服，甚至舒坦。如果今晚他温言安慰她一番，说不定她还依然不舒心呢。
坐在车子上，看到清明把车子朝相反的方向骑去。她不由叫起来：“干嘛不回家？这是到哪里去啊？”
“去哪里？我被你气恼了，现在不想回家了，找个地方搓一顿，好好慰劳慰劳自己。”清明没好气地说：“顺便考虑重新租个公寓楼，改善一下居住条件。不然哪天你个蠢蛋出了事，我就该上吊了。唉，这穷日子还真难过啊，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自言自语，不再吭声，用力蹬着自行车，向前驶去。
张兰听他第一次发出“穷日子苦”的牢骚，心里高兴，暗暗想：让一个男人哭穷，这是个好兆头。他知道想法挣钱养家了，总比那种安于现状，不为她和孩子着想的男人强。她幸福地想着，把头靠在清明坚实的后背上，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放心地闭上眼睛。
车子飞一般地向一家小吃店驶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