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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章(1 / 2)

34章

笑笑不可置信地看我,无辜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看得我忍不住翻白眼,怎么有种猥琐大叔拐卖清纯小白莲的错觉。这神情坚定了我死命保护他的意志,我扶了几下他都不肯起身,我终于没了气力,然后蹲在一边继续捣鼓他的诊箱,一个一个地把药抽出来,问他用哪种好。

小凤仙叹了口气,“你出去。”

我把其中一个标注了“跌打损伤”的白瓶子挖了出来,“不要。”

笑笑用手肘推了推我,低声劝我:“花花祖宗,快点出去,不然首领要生气了。”

我还是摇头,“不要,万一他要杀你怎么办?”

小凤仙僵硬的声音从我头顶上砸下来,“你若再赖在这里,我便如你所愿。”

我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将手里的药瓶和纱布递上去,“那你帮他上药?”此举把笑笑吓得咳嗽了好几声,对我挤眉弄眼。

小凤仙皱着眉,看我坚持,硬邦邦的神情软了下来,看样子他不想跟我多做纠缠,接过药瓶和纱布后,他二话不说便将我扔出去了。

我趴在门上听动静,里头传来撕扯布料的响声,还参杂着笑笑频频吸气的声音,那什么……我得承认,我想歪了。

以这个情景来看,笑笑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了。我松了口气,抱紧怀里的黑匣子,倚在门边坐下,这些天累得跟狗一样,还经历了刚刚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刻,如今小凤仙一回来,我便彻底松懈了紧绷的思绪。

我断断续续地听见里面低低的说话声,小凤仙好像问了句张老邪如何如何,笑笑只道不甚清楚,便再无言语。如此低沉的音调在我耳边起伏,像个催眠的曲子般嘤嘤嗡嗡,不一会儿我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我便被饥寒交迫的感觉折磨醒了。我才梦见我翻身将小凤仙踩在脚下,没爽快多久,就被扯回了悲惨的现实。

抬眼看看窗外,都已入夜了,外头河水汩汩流动的声音在这个山谷里回旋,倒衬得一片万籁俱寂平静祥和。

我窝在木屋的一堆稻草里,身上居然盖着汤婆婆给我织的棉袄褂子,我捏了捏大帽檐的布料,仔细端详了许久才确定,真的是那件……我记得在山坳里时,穿着行动不甚方便,我便将它脱下来给病人当棉被盖着了,早上事发突然,也来不及取回,如今它完好无损地出现,我还是十分欢喜的。

可是……我明明是在门边睡着了,什么时候被搬到这儿来的?

门前的光忽地被遮住了大半,我抬头看过去,小凤仙站在门边,手里还拎着一个荷叶包着的物什。

他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我就不喜欢……

“在外头都听得见你肚子在响。”

我朝他龇了龇牙,闻到空气中飘荡的香气后,我两眼蹭地发亮,“烤鸡是么!”

他嘴角轻弯,边走边剥开荷叶,完全打开后香气更加浓烈,几乎蔓延了整个屋子。

我抓起烤鸡往嘴里塞,肉肥而不腻,油滋滋的皮嚼在嘴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入口即化的口感让我顿时心神荡漾起来,然后毫不害臊地扭了扭,口齿不清地说:“我都啃了好多天的树皮了,食不知味的感觉你懂的!朝廷太过分了,为防疫病蔓延,就把染了时疫的百姓们圈死在山坳里,食物和药材的供应跟不上,大家天天饥肠辘辘,没被病拖垮身子,都要先饿死在前线了……”我叽里呱啦啰嗦一堆,也不顾他是什么反应。

小凤仙听我抱怨了一会儿,发现我并不打算停,索性在我旁边坐下,边听边出神。

我说着说着,惊觉他沉默了好久,便不好意思继续了,我嚼东西的速度也慢下来,寻思着,他会不会是觉得他跟我没有共同话题才不插嘴的?

他见聒噪的声音停下了,便侧眼瞥了瞥我,然后问:“怎么了?”

好吧,找点共同话题。

“朱笑天呢?怎么没见他人?”

“我让他去客栈,把被你抛弃的马车牵回来。”

我“哦”了一声,然后小心地问:“你会怎么处置他?”

“带他回城。”

“可是他不想做猎头,就算回去了,也入不了行,你们干脆做个好事,放他走吧。”我言辞恳切,一动不动地观察小凤仙的反应。

“除非他死或被驱逐,否则他的名永远不会被抹除。这是规矩,任何人都不得违反。”他口吻变得沉重而苍凉,突然让我觉得,他也许也有不为人知的苦衷。

我叹了口气,似抱怨般嘀咕了一句:“这么无情的地方,谁愿意呆呢……”

风吹进屋里来,凉飕飕的,打在脖子上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凤仙穿得一直单薄,黑色的外衫下除了一件底衣,便没什么御寒的装备了。

我舔了舔嘴,然后把手上的油渍往稻草堆里蹭了几下,确定干净后才拿起厚重的棉袄褂子往我们身上一披。屁股一挪,便坐到了离他很近的位置,两人几乎贴在一起,接着我继续心满意足地吃鸡。

小凤仙一脸木然地看着我,直到我完成了一系列的动作,他才收回目光。

我啃着鸡,又瞟了瞟屋外的月亮,觉得此情此景煽情甚为合适。“我都没想过你会出来救场。”见他不说话,我就更坚定地认为,如果不是陌鸢不出来捣乱,也许他就真的不再出现了。

第一日入山坳的时候,他明明就站在坡上看着,却不打算下来,这不就是要弃我而去的前奏么……越想越觉得自己悲惨,爹娘早早辞世离我而去,是天作孽,尤可恕。他大爷的,连这个带着我跑了几个月江湖的仇人都打算把我踢走,不是悲惨是什么?

“其实往好的方面想,也许……你是想放我一马,不与我计较那些陈年旧事了,但是你也忒不厚道,好歹把我救出去再放我一马也不迟,多做点好事又不会掉肉,啧啧。”

他的声音透过结实的手臂传到我耳边,依旧是低沉得犹如空谷回音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打在我心间,仿佛能奏出最柔软的曲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不是你沈禾的女儿?”

“以前一直这样希望的。”我缓缓摇摇头,“现在……我宁可是他的女儿。”

小凤仙微怔,“为何?”

我尽量把语气放得轻快些,“我是孤儿嘛,没爹娘疼。缙云湾里的人纯朴,却几乎没人把我当家人对待。说实话,我心里清楚,他们只把我当个工具养着,偶尔对我好,大概是到快用得着我的时候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除了省水和好养活,就是记好不及坏,这大约就是……我对湾民们印象不深的原因。就算是湾长,他对我好的时刻,我用十个指头就能数出来。”

我叹了口气,见小凤仙没有不耐烦,便继续道:“你虽然与我有点家仇,但是你真的是至今为止对我最好的人,起码我饿的时候你会给我找吃的,我有难的时候你会来救,我来月事的时候你会拉下脸来帮我买月事布,还会对我说‘我不会让你死’,如果我不是沈禾的女儿,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我大约一辈子都不会经历,死就死了吧,我在清水楼被擒的时候就想通了。”

小凤仙又默而不语,许久之后,才淡淡道:“你可以不用死。”

“什么?”

他低头看我,目光沉静,“不过需要你以一生一世的自由为代价来换,你愿意么?”

我傻眼了,这急转直下的情况发生得太过突然……一个几个月前的宣判我必死无疑的人,忽地来跟我说我又可以得到赦免了,实在很考验人的心理素质。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血可以孕养凤泣血石,若你应允成为下一任凤鸣孤城的圣祭,我便带你回城,不过从此以后,你不可踏出凤鸣孤城,乃至凤巢宫一步。这与你在缙云湾的生活,几乎无甚差别。”看我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他顿了顿,然后貌似想安慰我一般说着:“唯一不同的是,我会一直在你左右。”

我一度觉得他在唬我玩儿,就如同我在山坳里,唬不肯入睡的孩子们时用的好听话。但小凤仙好歹是小凤仙,与我这不靠谱的性子有本质的区别,他说一不二,言出必行,更是未曾口出诳语。

那么……便是真的了?

和颜贵妃也曾是凤鸣孤城的圣祭,后因不甘寂寞出逃。想必这圣祭的活,也是极为孤苦的。但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再孤苦,也肯定比缙云湾的生活好许多吧,况且……不还有小凤仙陪着么?

哦不,他大爷的我忘了件事。小凤仙是奇葩中的东方不败,这人能把自己封闭多年,肯定不会陪我插科打诨唠嗑闲聊。

我垮着脸,拿稻草扔他,“有什么不同的,我无聊的时候你还能给我解闷不成?你连笑都笑不明白,我还能指望从你身上寻点乐子么?不去,死都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哦啦啦啦啦啦。

两人的感情总算进步了好多好多!!!!!!!尼玛憋死老子了!

老子想写肉有木有!小凤仙你是男人么!憋了那么久!

35章

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

听到我说寻乐子的时候,小凤仙的眉眼轻挑,眼底闪过一丝促狭,但极快地湮灭在了一片漠然中。他对我的性子显然非常了解,于是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臂上粘着的稻草,“我并不是与你商量,只是知会你一声,听不出来?”

我顿时萌生一种“小凤仙是好人”的感觉,幸好他给了我台阶下,万一他说“好吧,还是死比较适合你”,我估摸着我得失眠一晚上。

第二天,我起来上茅厕,刚好撞见小凤仙要出门,问他去做啥,他说交任务。我便明白过来,应该是要去见和颜贵妃。

我睡眼惺忪地从怀里拿出那个凤还巢金钗,递给小凤仙,“这是贵妃娘娘送我的,你既然要去见她,便帮我把这个还给她吧。”

小凤仙看着钗子良久,然后接了过去。

我当他同意了,便搓着眼睛回木屋。他在我转身时斩钉截铁地嘱咐了声看好凤泣血,我本想应一句知道了,但是犹豫了片刻,出口的却是:“你……早点回来。”

我没敢看小凤仙的反应,迅疾地缩回了稻草堆。

逃命的时候我都没这种闪电般的速度,脸红的时候行动倒敏捷如风……对于我这种脸皮厚到上天入地前后无人的人而言,娇羞一把果然比较能让我潜力爆发。

小凤仙走后,我躺在稻草堆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我脸皮还是不够厚,应该问清楚那句所谓的“我会一直在你左右”是什么意思的!不过以小凤仙那别扭的性子,估计也不会给我我想听的答案。

春天到了,果然到了万物生灵皆思春的季节,连我这样皮糙肉厚的女汉子,也逃脱不出这恶俗的节奏。桃红色的女儿家心事再也盖不住……

门外突然响起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我皱着眉,抬头一看,笑笑猫着腰,窝在门边左顾右盼,然后对我吹了个口哨:“首领不在吧?”

我摇了摇头。

他见状松了口气,猛地站起来,结果撞上了略低的门梁,然后捂着头哇哇大叫。

笑笑的脸色好了许多,伤应该无大碍了。我笑起来,“你这么鬼鬼祟祟,是想偷窥我睡觉打不打呼噜吗?”

“我要跟你控诉首领的罪行。”他走到我跟前,揉着头顶,一脸的不满,“首领太不讲究了,他明明知道有条蜿蜒平坦的大道,可以从山顶通向谷底,让我去牵马车来的时候也不告诉我,害我昨晚用轻功爬了一宿的崖壁。”

“用轻功不是方便么?”

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愤恨道:“这么点小山谷对于首领而言当然是小菜一碟,我轻功那么蹩脚,飞十丈落九丈,整整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上去了就罢了,牵着马车怎么下来?在我绝望地决定要连车带马一起扔下谷底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个农夫赶着一**猪经过,一问之下才知道居然有辟径,他还说这辟径是昨天一个着黑衣戴面具的侠客告诉他的,不是首领还能有谁!”

我笑起来,小凤仙寻路的本领确实令人惊叹,不过他坑笑笑做什么?“他也许是……忘了?”

笑笑摆摆手,“得了吧,首领就是见色忘义,你这袄子还是他昨夜冒险去山坳里寻回的,那里官兵高手一堆,要是我肯定有去无回,首领就是霸气外漏,侧漏加后漏。”

我捏了捏大棉袄子,心里犹如万马奔腾,踩得我心间疼得要死。但还是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世上总算有人懂得心疼老娘了,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你和首领怎么认识的?昨天听你说什么你们之间有仇?”

我敷衍他,“命中注定嘛。”我其实很害怕他也是当年屠城之祸的受害者,万一告诉他我就是沈禾的女儿,他也会对我恨之入骨的。

我已然答应小凤仙要做下一任的圣祭,那么便要勤勤恳恳为民服务。既然要认真办业务,我便该好好了解这个工作的性质,若是与我在缙云湾做的那些相似,那我还稍稍有些信心。

“笑笑,你说……和颜贵妃为什么要逃出城?是不是做你们的圣祭,非常痛苦?”

笑笑素来口无遮拦,我觉得他不做猎头也是凤鸣孤城的福气,不然万一哪天他被奸人所擒,估计不用上刑,随意勾搭几下他就全盘托出了。

他仔细想了想,“听说很寂寞,得日日在凤巢宫里看守神石,身旁还无侍女照顾,基本上只有一年一度的凤血大祭典的时候,大家才有机会一睹圣祭芳容。”

“也还好吧……”

他斜睨我一眼,十分鄙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试试就知道那种滋味了。”

我也不解释,自顾自说道:“人有了牵挂,才会受不住寂寞。”

笑笑因我的话眼睛亮了几分,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听说,她离开,是因为六首领。”他停了停,转头看了看四下,继续神秘兮兮地说:“对于她和六首领的事,有两个版本的传言,第一种是说,她不愿按照惯例嫁给六首领,最终迫于无奈才离开的,第二种说法是……咳咳,六首领床上功夫不行,被她嫌弃了。”

我的嘴长得老大,突然觉得自己的耳道里灌进了许多风,把脑子吹僵了。“……你的意思是,和颜贵妃本应嫁给风六貔貅?或者说,她曾经就是风六貔貅的娘子?”

笑笑抠了抠耳屎,“圣祭身上流的本就是独一无二的神血,不与人结合生子,哪能继承下去?”

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既然没有圣祭会影响城中根基,你们为何不把和颜贵妃带回城去?”说完我脑袋里某段记忆猛地跳脱出来。小潭说过,和颜贵妃以女儿的自由来与小凤仙做交易,也就是说小凤仙帮她杀人掩人耳目,她就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他。所以小凤仙一直在找的人,除了我这个凤鸣孤城的罪人之外,还有青珏公主?他想把青珏公主带回城里做圣祭?那……我呢?

而薛长昕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算计良多,利用完我们后,又要将我们赶尽杀绝,不过是担心我们将当年之事暴露出去,偏偏老天有眼,她最最害怕的事仍旧发生了!哈哈哈——”

“她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唯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她嫡嫡亲的女儿,所以,就算你为她杀了那么多人,她也不会把你们凤鸣孤城想要的人交出来的,别天真了……”

“她对你们凤鸣孤城恨之入骨,怎会如你们所愿?”

……

和颜贵妃和凤鸣孤城必然不会如笑笑说的如此简单,当年之事又是什么?既然和颜贵妃迟早要把青珏公主交付给小凤仙,怎么那么积极地撮合陌鸢与青珏公主?

笑笑没有注意到我暗沉的神色,说道:“等下一任圣祭到任,七首领的亲事也该办了,城里多久没热闹过了……”

我眼睛滴溜了一圈,默默念着:“成亲……”心里豁然开出了一片粉嫩的花来。小凤仙所说的一直在我左右,原来是要与我成亲?

我不自觉地嘻嘻笑出声来,把笑笑吓了一跳。我挑起眉,把绑在身后的黑匣子掏出来,摆在我们中间。

“给你看个好东西!”

“什么?”

我把黑匣子朝他打开,过了半晌他仍然在观望,然后抬头问我:“你要我看什么?”

不要吓我!

我猛地把黑匣子翻过来。

他大爷啊啊啊啊!凤泣血呢!我的凤泣血——这是我嫁妆啊!没了这个我会……死吧?

作者有话要说:死抽,能扛着如此抽搐的网留言的都是真爱啊!tt

亲爱的们,此文明日入v,d从第29章开始,看过的千万别买重!记得从新章节开始买!!!!!

我也清楚能一路跟着我走下去的美人们肯定不多,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支持正版,最近jj抓盗版已疯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卖萌求花~卖萌求跟随~卖萌求虎摸,祝各位美人心想事成“事业线”越来越长~~~~~~~~么哒哒

36第三十六章【入v一更】

于是,凤泣血,丢了……

我觉得,在小凤仙眼里,我和凤泣血若必须取舍一个的话,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将我抛弃。所以,发生这种悲剧后,我第一反应便是,我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千刀万剐。

我沮丧不可自抑,笑笑见了后忙问到底是什么物什那么宝贝,我担心他知道后,也会想抽死我,于是只敷衍道,不咋值钱,就是丢了可惜。

他安慰我,“这有什么?在哪儿丢的在哪儿寻回来,咱们和首领不一样,长得不突出,乔装一下不会被抓到的。”

我一拍大腿,好主意。

于是他帮我弄来了一身农村野夫的行头换上,我们便出发了。好在笑笑虽轻功不济,但沿着那条小凤仙发现的捷径走时,他还可以稍稍使些登云踏雾的功夫,未耗太多时间便到了山顶。

走在前往山坳的路上时,为了不引起行人注意,我们只能跟着人流的速度,不敢横冲直撞。我又紧张,又着急,生怕晚去一步,石头就被生人捡了去,于是焦躁不安下便抱怨起来:

“要是真丢了,今天就是你见我的最后一面,以后每逢我忌日和清明,你都要记得给我上柱香。”

“怎么可能?有首领在,谁敢要你命?”

我翻他一个大白眼,“你首领敢。”

笑笑扯着嘴角,“怎么可能!”此句比上一句语气更重,还略带鄙夷,“首领对你决计不一般,无论你犯了什么错,首领都不会怪罪的。”

“这次我没有夸张,要是找不到,我回去就服毒自尽……哦不,上吊吧,据说死得快,而且不太痛苦。”

“妄自菲薄。我告诉你吧,首领是在死人堆里长大的,从小便摸遍了各式各样的尸身,剑上染的血,比你喝的水还多。六首领训练他时,常常把他关在大大的铁笼里,然后往笼子里扔各种从江湖中掳来的恶人,看他与他们厮杀。所以首领从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就更别说有谁能让他言听计从了,但你昨天让他给我上药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得出,他不想违背你心意,让你不高兴。”

听了以后,我心里更是五味杂陈。这一路走来,小凤仙的改变我是看在眼里的,虽不敢完全居功于自身,但是多少我还是有点影响力。如今我这样辜负他的交代,简直罪无可恕。

“唉,你们六首领为何对自己儿子那么苛刻,万一他打不过那些恶人,岂不是要死在笼子里?”

笑笑打了个踉跄,歪着头看我,“六首领的儿子?谁?”

“凤七蟾啊。”

他笑起来,“凤氏无名,凤氏无亲,这句话没有听过?”他见我木讷,便解释道:“凤氏,只是凤鸣孤城历代城主们的代姓,每一代城主都是从孩提时期被选中后,开始细细培养的,所以他们之间并无亲子血缘关系,这就是凤氏无亲。而凤氏无名,顾名思义,城主们只有代号,并无实名,比如五首领凤五蛟,六首领凤六貔貅,七首领凤七蟾。”

笑笑就是能瞎得瑟,对于任何我未曾听闻而他能长篇大论的理论,他从不吝啬于娓娓道来。不过笑笑值得赞叹的是,他的话几乎句句为实。

“你们这些城主的代号真有意思,蛟,貔貅,蟾……这是在宣扬畜牲保护意识?”

“那是圣兽。”笑笑那表情,像是恨不得把我扔出三界之外,“是他们与生俱来的纹身,标志着圣兽之栖,天选之子,比你们那些皇帝圣君高贵多了。”

我越发觉得,凤鸣孤城是个诡异又神秘的地方,我等小民,真的能踏足么?小凤仙让我去做圣祭,是故意寻我开心吧……

我正腹诽着,未看道,迎面便撞上了一个人,两人皆摔得不轻,引得地上起了一片灰。

灰尘飞扬挡了视线,我只勉强认出是个姑娘家,于是急忙爬起来去扶,笑笑也跟着把她落在地上的东西拾起。

“抱歉抱歉!是我不长眼,姑娘你……”我一摸到她的手,便顿了顿,然后细细一看姑娘的脸,才恍然道:“秦**?”

哎真是巧了,每次我女扮男装都能被她撞个正着。若我不是个女儿家,我定然认为这是命中注定天赐良缘。

秦初约身上披着我第一次见她时着的粗麻罩袍,手上依旧牢牢捆着一圈又一圈的白丝带。她抬起水润剔透的眸子,发现眼前人是我时,也是微微一怔,然后莞尔。

“许久不见,你怎么……变得这般狼狈?”她的衣料明显与前些时日所见不同了,由丝滑如乳的丝绸锦缎换做了如今的棉麻粗布,脸色也略微苍白。我皱起眉,问:“你私自放我离开后,清水楼因此责罚你了?”

秦初约总是一片温润淡泊的笑意,仿佛无论发生再大的苦难,她也能一笑泯之,看得让人莫名心疼。她摇了摇头,目光转向了笑笑,忽地,有一瞬,里头似乎冒出了一股寒冰彻骨的杀意。

我惊异得眨了眨眼,再仔细看的时候,她已然恢复了之前弱柳扶风般的清雅姿态,眼里哪儿还有那股狠戾劲儿?

难道是我眼花?

笑笑皱着眉瞅了秦初约的脸许久,见秦初约朝他伸出手时,他才后知后觉自己怀里还有她的东西,于是立马归还。

我想着,如果她真的是被我所连累,以我这般深明大义的性子,必然不能袖手旁观吧。若不是弄丢了石头,也许还能跟小凤仙求情,让秦初约入城避难。如今……唉,真是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怎么救他人于火海。

笑笑的脸色很不对劲,要是平日里他见了这种姿容的美人,定会化身成那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嘚啵嘚啵个没完,恨不得把自己身上几颗痣,便秘过几回统统告知。如今这诡异的沉默为哪般?

更诡异的是,他居然扯着我的袖子,催道:“快走吧,再不几时就要入夜了。”

这不是才正午吗?

我握了握秦初约的手,诚恳地许诺:“我今日有急事,不便与**多说,若是**吃苦受罪皆因我而起,他日我定然将你赎走!”

她一脸淡然,不悲不喜,听到我的话后神色微恸,然后从袖口里拿出条红线,红线上,还栓着个小巧的木块雕饰。看着像是某种图腾标识。她上前一步,将红绳系在我脖子上,端着木雕看了好一会儿,才微微退身。

她的表情就像在说:以此定情,君勿忘妾。

我怔忪地低头看着木雕,不知该怎么回应。最终我叹了口气,“我一定戴着,不会卸下的。”

说完便拉着满脸写着震惊的笑笑匆匆离去。

笑笑频频回头看了她几眼,然后嬉皮笑脸地调侃我:“花花,你男女通吃啊!”

他刚说完,便被路边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妇抛了个媚眼。我拍拍他的肩膀,戏谑道:“你也不错,老少皆宜。”

他扯掉我的手,做出严肃的表情来,又回头看了看秦初约,皱着眉提醒我:“说正经的啊,她刚刚,想杀我。”

我怔了一瞬。我仅以为是我的错觉,难道连他都感觉到了?

“她长得虽然跟那个人不一样,但是这众生无害的气质和水灵灵的眼神,和那个人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还有,她的手也可疑……”

“谁?”

笑笑的眼珠子四下溜了一圈,小声对我道:“曾经的第一黑金猎头,琴断。知道是什么概念么?猎头分五等,生面,白凡,紫铜,花银,黑金,生面最末,黑金排头,黑金中的榜首,知道有多可怕了?”

听完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肯定赚死了。其次,再闻此名,我不禁揪了一把心。“琴断,是不是……你们首领的初恋?”

“哎哟,不错哦,你知道得不少。”

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长得好看么?我跟她比,大概差她多少啊?”

笑笑没眼力见儿是硬伤,他用手指剔着牙,使劲挖苦我:“她长得自然不可方物,比刚刚那个美人还好看呢,你嘛……跟她的小拇指一个水平吧。”

我心情复杂,不知该作何回应。一方面不相信以小凤仙那个又抠门又别扭的破德行,会有不开眼的女人喜欢他,另一方面,我也确实对自己的长相毫无信心……我顶多算个清秀,跟这些绝世佳人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好吧,我承认,我心里不好受了,我……

我那一罐深藏许久的醋坛子,真的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潜心码字,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第二更在下午六点

37第三十七章【入v二更】

笑笑发现我一路无话,于是频频问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戳中我痛处了。

我以为他要自省一把,正感叹他这没脸没皮的,居然懂得自省是何物了,他就对我说了一句:“我戳你痛处,是为了帮你锻炼起强大的身心,人要从善如流,吸取教训,你怎么能以如此消极的态度对待我的真诚?”

我皱着眉,“笑笑,你肯定没有过女人。”

他讶然,“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不说了。

到了山坳时,我们都被这严苛的守卫防线吓蔫了,将近两百余的侍卫守在外围,还有各种巡逻兵带刀乱晃,眼神凌厉。笑笑没出息,只瞄了一眼便急急拉我走。

我拼了老命般安抚他,说辞大约是不能放弃,这是命运对我们的考验吧啦吧啦,说到最后我都分不清他答应我是因为真的被我的言辞所感动,还是宁死也不要再听我啰嗦。

我们决定埋伏到晚上再行动,山坳后边都是野树林,视野又暗,守卫兴许会松懈些。

待天色渐渐暗下去后,侍卫们都亮起了火把,一个个地交接,正巧此时有新的病人送来,场面终于略显混乱。

我让笑笑从东边那个矮一点的土墙翻进去,我从西边翻,他这才想起问我,到底要找什么。我猜他也没见过凤泣血,于是形容道是血红色的玉石,谁知学识广阔如他,眼一下就亮起来了,反问我是不是镇城之宝,我知道瞒不住,便一五一十都告知了。当然,选择性地过滤了前一辈的恩恩怨怨,以及小凤仙交予我这样宝物的具体原因。

笑笑本就觉得小凤仙对我不一般,如今算是彻底笃定了,连连朝我作揖,喊首领夫人,然后发誓必然会将宝物找回。

看着他偷偷绕过去后,我也猫着腰开始慢慢地挪动。他那边离山坳的门近,混乱之下他便滑进了山坳里。那位置偏僻,他也没被发现。

我窝在小木丛里等着,这边站了个昏昏欲睡的家伙,趁着他去解手时,我才飞速地窜到矮墙边,跳了进去。

只要进了山坳,就一切好说了。我立刻混进病人的大棚里,发现有个小姑娘,正在把玩自己的麻花辫子,还直勾勾地看着我,时不时地吸吸鼻涕。

我只当她对我好奇,便没做他想。

这里的情景一如往常的忙碌,帮工们拿着药壶在各个大棚里转,四处都环绕着吧百姓们绝望的呻吟声。

笑笑爬进来后,本想帮我找凤泣血,但见了粗笨的帮工有一下没一下地对着火炉扇风,完全不注意火候时,他忍无可忍地冲过去夺过蒲扇开始做苦力,还数落了那帮工好几嘴。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感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真的在夸他,只是找不到更适合的词儿了。

罢了,我自己找。

我一转眼,便看见了抱着一堆药材进来的许嬷,我连忙跑到她跟前,她见了我先是一愣,之后也甚是高兴。

“如花姑娘,你不是被歹人带走了?怎么逃回来的?还是快回王府吧,陌将军寻你寻得很着急,他……”

我眉头一抽,那个陌渣又开始编。我也无心解释,打断她道:“许嬷,你先听我说,我有东西落在这儿了,需要你帮我一起找一找。”反正她也误会了,干脆顺着她的话说吧,“那个歹人,威胁我必须把那东西带给他,否则便要杀我。”

她也吓了一跳,“那你怎么不去寻陌将军?他必定能保你周全。”

“那个歹人,身手了得,如果我不遂他意,他便要杀陌郎。”

许嬷被我唬住了,捂着嘴赞叹我情深意重,我心里如滚过一只刺猬鼠。看着她被我感动得亮晶晶的眼神,我几乎要把持不住地告诉她:情深意重个蛋,都是老娘诌的,快帮我找石头吧亲。

“你弄丢的是什么?我寻人帮你一起找会快些。”许嬷神色坚定,看得我一阵心潮澎湃,古人说在家靠爹娘,江湖靠朋友,诚不欺我矣。

“是一颗鹅蛋般大的玉石,红色如血,纹理似云絮。”

她一听便点了头,然后把药材给我便跑走了。我松了口气,然后帮她把药材送到笑笑那边,笑笑一边帮人诊脉,一边指导手生的帮工煎药,好一阵忙活。

我叹着气,独自跑到旮旯角落,一点一点地寻。借着昏暗的火光,也难以看清地面的任何东西。我找了半晌,边找边回想,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某天,我做着美梦,梦见玉盘珍羞时,无意识地把石头拿出来吞了。

我正失落着,一回头,便看见笑笑走到了一直在把玩着麻花辫子的小姑娘身前,似乎在劝她喝药,他们交涉了小半会儿,小姑娘才把药端过来喝下,之后笑笑从怀里掏出来个木簪子,小姑娘接过后笑得特别开心。

这一切的一切都很正常,但很快不正常的画面出现了。小姑娘也从怀里拿出了个东西,摊开给笑笑看,我一瞧见那亮红得刺眼的石头,便傻了。

这不是凤泣血?!

笑笑拿过石头,还在地上敲了敲,一脸天真,他问了小姑娘一句话,小姑娘便朝我指过来。笑笑看了我一眼后,才反应过来他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宝贝。

他的下巴掉了好几寸,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就在我准备对他做个夸张的手势,让他把凤泣血带好时,陡然发现他的神情变得十分慌张,似乎还想提醒我什么。

我心说不好,拔腿要跑时,已被人一手揽住。

还是这股熟悉的白兰花香味,闻得我要吐。陌鸢这人,看着爷们硬朗的,原来内心是个娇嫩的小白兰!

我被人强迫着转了身,陌鸢那张柔中带厉的俏脸,便瞬间在我眼前放大了。

我侧过头一看,许嬷就站在不远处,一脸抱歉地看着我。然后无数的食物和药材被人陆续搬了进来。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就像是,在一盘八宝饭里倒了整整一壶酱油……

也不怪她,若她知道我与陌鸢有仇,估计也不会做出这样见利忘义的事。虽然这利,还是救助众生的大利。

我小小地瞥了笑笑一眼,他已经躲好了。

陌鸢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还想逃到哪儿去?”

我试图挣扎,却根本不凑效,他大爷的昨晚的烤鸡白吃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没有给我多说的机会,抱起我便往外走。笑笑已经迅速地翻到了墙外头,一脸着急地看着我,还拿着凤泣血晃了晃。

我不敢朝他的方向多看几眼,怕招来陌鸢的怀疑。

心里莫名地安慰,拿到就好,起码没让小凤仙失望……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陌府。

陌鸢是一路驾着马回来的,还牢牢地将我捆在怀里。回到陌府时,众人都惊了好大一跳。他把我扔到了大堂之上,还唤来了众多家仆和侍女,大有要当众审讯我的意思。

我抬眼望了望四下,正中间的方台上,新添的两块灵位牌尤其显眼,周围的白联,白烛及奠字灯笼都端正摆着,整个屋子似染了一片幽冥的气息,异常冰冷。

众人朝我围过来,眼神里透着凌厉的光,如狼似虎的凶狠,仿佛恨不得将我生生撕裂。

陌鸢站在堂上,一脸高高在上的神圣之色,漠然道:“沈世怜,妄图逃离本府时,被官兵抓去做时疫区做帮工,你可知罪?”

我看着他,知道百口莫辩,索性什么都不说。但我这态度明显激怒了众人,尤其是玉娘的近身侍女小梅,若不是有人拦着,估摸着她就要一巴掌甩到我脸上了。

“玉夫人待你如同姐妹,老爷也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联合凤七蟾这等恶人害他们性命!”

“你良心被狗吃了吧?”

“杀了她吧!以慰老爷和玉夫人在天之灵!”

……

各种谩骂声此起彼伏,震得我耳窝里尽是回声。

陌鸢招手,让侍卫将我送入了大牢。

我被压走时,青珏公主正在走廊的亭子里坐着,拿着长长的花枝来回甩,抬眼见到这个场景后,她惊了惊,眼神里参杂着各种混乱的情绪。不过我相信她是感激我的,毕竟是我帮她除掉了玉娘这个心腹大患。

陌鸢走在前头,也见了青珏,然后让侍卫先把我送过去,说他随后就到,接着便走过去,与青珏公主说了几句话,青珏公主笑得开怀,然后窝进了他怀里撒娇,表情好不幸福。

陌渣还抽空抬眼瞥了瞥我,我忍不住骂他一句:“恶心。”

这次与上次的待遇明显不同,因为入了大牢后,我便被他们绑住了手,然后倒挂在房梁上。接着他们搬出了许多刑具,夹棍,烙铁,倒钩鞭子,银针,铁锯,刀片以及一堆我喊不出名字的玩意儿。

有个侍卫拿着被烫红的烙铁在我面前晃了晃,笑得得意,“马上,就有你受的了!”

当你旁观一些可怕的事物时,那种恐惧是无法与即将受刑的人相比的,我全身的皮肤都战栗起来,眼里不知不觉已蔓延了一圈泪,我咬着唇别开脸。

拼命告诉自己,不看就不害怕了……

侍卫们大笑起来,嘴里各种□的词冒出来,最让人厌恶的是,他们摆出同情的嘴脸道:“哟,看把人家吓得,都哭了。”

片刻之后,陌鸢便走了进来,周围倏地由喧哗落入安静,侍卫自动站到两边,给他让出一条道来。他走到我跟前,朝烙铁炉里使了使眼色。

“害怕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凤仙下章出--我理解大家想看他的心情,大家也要理解我把故事进行完满的苦逼心情~~~~~~~~~~(>_<)~~~~求虎摸求s,m。写不到小凤仙的时候我也好卡==

三更在晚上八点

38第三十八章【入v三更】

我直直地瞪着陌鸢,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会遭报应的……”

他又朝我靠近几步,伸手掐住我的下巴,眼神透着狠戾,“你不觉得奇怪?你在疫区呆了近半个月,为何丝毫没有染上红热病的迹象?”

“关你屁事!”

“江湖中众人皆知,玉澜迦人与凤鸣孤城有着难以言说的关系,根据薛长昕信中所言,你已跟随了凤七蟾多日,虽身份不明,却看得出对他而言极为重要。你说你与他有深仇大恨,如何能信?”他笑了笑,“而你……恐怕早就知道自己的血不一般,若不是你的血,玉儿决计撑不过两日便归了天。”

我火气上涌,彻底覆盖住了心里所有的恐惧,“你居然还有脸提起她,她才离世几日?你这么快就与别的女人暧昧传情。那青珏公主白长了一双明眸,心是被屎糊了才辨不清你良心有几两吧?还有,你看到白兰雪花糕的时候,都不会浮现出玉娘一脸血的模样?”

陌鸢的眼底沉了些许难解的情愫,“若不是凤鸣孤城,我如今,还能尝一尝我母亲亲手做的白兰雪花糕,也不至于仅仅因为玉儿的手艺,对她百般宠幸,也不至于利用你。”

我觉得陌渣必然有恋母情怀,这般诡异的口吻,如同缅怀爱人一般,令人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猜,以陌老儿那老顽固的姿态,在陌鸢小时候,必然未给予过他太多父爱,所以陌鸢才会过度依赖娘亲。

猎头背后都有金主,就算他踏平了凤鸣孤城又有什么意义?太偏执了。

不知是我眼里露出了什么样的情绪,让他忽地恼起来,掐着我的下巴的手力气大了许多,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我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

“把你扔进疫区,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百毒不侵,百病无患。不过,听闻玉澜迦人体质特殊,受了伤,会以超乎常人十倍乃至百倍的速度愈合,要不要试试看?”

我终于懂他的意思了……他是在试探我!

陌鸢笑着转了身,长指微挑,扯掉了帘勾,雪白的帷帘便在我和他之间缓缓落下。

他的声音诡魅沉静:“上刑。”

侍卫们的眼神顿时变得通红深黯,里头跳耀的兴奋和嘲笑如同鱼潮时奔腾的鱼**,密密麻麻,四处涌动。

当第一鞭落在我身上时,肩前一直延续至腰下,瞬间膨胀开撕裂一般的疼痛。鞭子的倒钩全部嵌进了我的皮肉,侍卫一抽手,那些细碎的倒钩如同狰狞的锐齿,紧紧咬合着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然后连撕带扯张牙舞爪地甩开。

我当即疼得尖叫出声,额前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眼睛登时变得涨红火热。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伤口,只觉得一片血肉模糊特别可怕……

我尚未从这样的疼痛和刺激缓过来时,一桶温热的水哗地一下朝我泼过来。我很想忍着几乎要破口而出的喊声,结果憋出了一嘴的腥甜。

是辣椒水……伤口和辣椒水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交绕缠绵,几乎每一寸的破口都喷张起来,乃至呲呲地往外渗出新鲜的血液。

被甩了十几鞭后,我终是受不住,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我发现我正被两名侍卫架着往上拖,四周似乎有些混乱。他们粗鲁又有力地钳着我的手臂,我被弄疼了,便嘤咛了一声。

有个侍卫见了后,松了口气,道:“幸好没死,要是死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都让你们刚刚下手轻些。”

另一个侍卫不太耐烦,“怕什么,偌大的将军府,高手如云,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凤七蟾?”

“将军吩咐了,不能弄死。”

“得了得了,快送上去!”

我被他们送上了陌府的大院里,他们随手一扔,我便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我试着抬了抬手臂,竟发现使不上劲儿。而且一股如同蚂蚁啃噬一般的疼痛在流转。

手臂上有细密针孔,有的稍大的孔隙冒了血泡,一点一点地浸染在我的衣袖上,宛若残缺不全的红梅,看着格外凄厉。

已是深夜,月高高挂着,我眼界里尽是一团又一团的火把光亮,耳边能察觉到地上传来的阵阵脚步声,略显慌张。我勉强抬了抬眼,四下站了好几圈严阵以待的侍卫,人人神色自危,而立于我前方的,正是陌鸢。

他的脸掩在了月光投下的阴影里,看不清明,偶尔一阵火光晃过他跟前,才隐约能分辨。他皱眉的神情,既像嫌恶,又似怜悯。

陌鸢盯了我半晌,一阵风过后,他朝陌府偏殿的屋顶看过去,声音凛冽如常。

“她不过是个平凡女子,凤七蟾,你的心思,恐怕都白费了。”

偏殿屋顶上站着的,正是他。

有的人,再怎么耍帅都是装逼,有的人,只是站着,都十分撩人。也不知是他一直性感如此,还是我心境已变,看着他的目光,也开始莫名透着一抹叫人羞涩的情愫。

小凤仙一个闪身,便背着月光跃了下来,墨黑色的衣袂飘飞,脚尖落在地上不起纤尘。

众人警惕性极高,见他靠近,纷纷亮出刀和戬,齐齐指向他。

陌鸢抓住我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把扯了起来。我疼得眉头紧锁,哼唧了几声,他微瞥我一眼,竟放松了力度,看我站不住,另一只手从我身后扶了一下。

小凤仙见我狼狈如此,眯了眯眼,刚上前几步,就被各种利器堵在了五丈以外。

陌鸢的眼角又压出了诡谲的弧度,犹似狐狸,“心疼了?她既不是玉澜迦人,对你还有何意义么?”

我总算察觉了他所言之意,于是在自己胸前和手臂上扫了几眼,脑海里登时一片空白。不对……肯定不对……为什么我的伤口,不会自发愈合了?为何现在还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模样?难道我的血失去效用了……

这样……我还能成为凤鸣孤城的圣祭,还能成为他的妻子么……

小凤仙遥遥看着我,眉眼间变得凝重不解。我思虑的问题,他恐怕也在踌躇。

陌鸢见小凤仙默然不语,挂起轻浅的笑意,“你之前,也百般怀疑罢?否则以你的身手,早就把她从疫区里救出去了,何需待陌某出现。”

我心里打鼓,犹豫着该不该信……其实我也想不通,为何小凤仙早就察觉我在山坳,却迟迟不来接我。他是不是有自己的打算,会不会很忙……

如今想来,陌鸢这话的确靠谱……这个城主,只是想确认我是否的确与他人不同,是否有利用的价值吧……

如若我不是玉澜迦人,如若我没有这诡异的体质,如若我死在了这场庞大的瘟疫中,这个城主,也不会来救我,是么……

唉,果然是不能动心的,动了心,再汉子的女人都会因此变得矫情,敏感,多疑。

我心口如被巨轮碾压,巨痛之下,嘴里涌上一股腥味儿,下一刻,血便沿着嘴角汩汩流出。

陌鸢本还打算继续剖析,结果被我这副半死不活的悲惨样子吓得一怔,然后没再开口,他扶着我的手抖了一抖,然后眉目莫名凌厉起来,冷冷看了一眼带我过来的侍卫。

“谁让你们下如此重手?”

只在陌鸢侧眼的这瞬间,小凤仙便消失了。我意识模糊,只觉得耳边响起了刀剑交接的铿锵声音,揽着我的手便松开来。我直直朝地上跌去,然后落入了个熟悉的怀抱。

小凤仙身上的衣始终透着更深露重的凉意,我本能地想抓住他的衣袖,奈何手上无力,滑落时被他牢牢地围住。

我昏迷后,一心想着,该怎么办好?就算以我这深明大义的性子,和厚得令人发指的脸皮,恐怕也难以抵挡面对小凤仙时的别扭。

不然,不醒来好了……

……

可惜,这种美好的夙愿很快便扼杀在了一个风高气爽的大晴天里。

我看了看四周,好像是个农家别院,摆设与墙面都陌生非常。我脑袋发紧,揉了几下后,才缓和过来,这才发现,我的手已然恢复了知觉。

捋起袖子一看,那些手上的细密伤口也愈合了,只余了斑斑点点的疤痕,而且我的手臂显然比以往白皙许多。

我才注意到,我身上穿的,是小凤仙的墨色外衫……我身子瘦小,穿着他的衣衫就像披着被单,估摸着我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我撩起宽松的衣角,一条狰狞的疤痕乍然入了眼。它的形状古怪,像只扭曲的蜈蚣一路向上延伸。我虽活得糙,但身上的疤痕始终不多,这算是我日后嫁人时,唯一能骄傲的资本。如今,我连这不算优势的优势都被人摧毁了,他大爷的,老天果然是不公平的!

走出屋子后,外头是一圈万分和谐的景致,阳光明媚,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这里是一座遗世独立的农家,依山傍水,阡陌交通。路边的树枝开始缓缓抽出嫩芽,斑驳的青绿色恍如将一切拥抱进了春季的宁和。

真好,立春怕是早都过了……那么,我也昏迷了个把月了罢。

农院里有几只母鸡在啄食,还有只奇葩的卡在篱笆墙的缝隙里,前也不是后也不是。我上去推了推它的腚子,它吓得扑扇着翅膀,还十分不满地看着我,像是怪罪我戳了它的宝贝腚子,我以为这种流氓的动作影响了它下蛋的节奏,于是连连抱歉。

这年头,鸡都那么嚣张。

我看着它左右摇摆地跑远,笑得正欢,一抬眼,便看见站在篱笆外,面无表情的小凤仙。

他左手抱着一堆干柴禾,右手领着一长串药材包裹,还有一些零碎的食材,身上的黑衣去了后,只余了一件单薄的白色内衫,风掠过他衣襟,鼓起来的内衫低下,长入肩关的锁骨若隐若现,这样的他看起来,居然格外清爽。

他没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我蹲在原地一动不动,偶尔再瞥他一眼,发现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看我。

我不爽了,站起来走回屋里,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他说:

“伤口还疼不疼?”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结束……好累有木有……

打滚打滚,扭动扭动

我花式!马上马上马上就要吃干抹净了!啊哈哈哈哈好有成就感,存稿箱里有哟呵呵呵

39章

“伤口还疼不疼?”

我停住脚步,两种复杂的心情在来回交替,是该如同往常,话唠地埋怨他一番,还是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闹一闹别扭?

一想到陌鸢的话,我就忍不住鼻酸。

既然没有那么在乎我,就不要装作对我好的样子,万一我当真了,你能负责么?

可恶的小凤仙……

去你大爷的城主,老娘不稀罕!

我快步走回农舍的榻子边,一屁股坐下。反正我的血已经没有了神奇的效用,如今就是废人一个,唯一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也没了,最重要的是,我不稀罕不稀罕了!

小凤仙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摊开了药材细细地拨弄,“饿不饿?”

我还是不理他,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声音奇大,惊得屋外停驻的鸽子们都震了震翅膀。

我心里忍不住啐了一口。虽然很窘,我却佯装镇定,眼珠缓缓转向小凤仙,发现他依旧低着头拨弄药材,不过嘴角挂了一抹微妙的笑意,似是无奈。将药材确认好后,他走过来,伸手便要拉我的衣襟,我这次机灵多了,猛地一把捂住,警惕地看着他。

他琥珀色的瞳仁里一片清亮,端得一副君子模样,倒衬得我猥琐得很。

“给我看看伤口。”

我别过脸,“不如直接杀了我吧,反正我终究难逃一死,治了还浪费钱。”这家伙抠得上天入地仅此一人,如今这般好心倒叫我好不适应。

他默了半晌,还是扯开了我的衣衫,我想退后,却被他一把握住,动弹不得。

我骂他:“你不要脸!我以后还要嫁人的!”

衣服从肩上滑下后,我上身便顺利地变成了一片赤条。小凤仙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一条又长又深的疤痕,上面的痂子刚结好,带着透亮的粉色。他淡淡道:“你的衣服是我换下的,还有什么没看过。”语毕抬眼看我,“你还能嫁给谁?”

我的眼睛唰地红了,然后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一地,鼻涕一流出来便被我深深吸回去,估计哭相难看得人神共愤,抽抽噎噎地,话也说不利索了。

“嫁、嫁、嫁你个头!便宜都占了还、还、还一副嫌恶的样子!”

小凤仙终于看不过去了,抓起我手的衣袖没好气地在我脸上胡乱抹。“哭得干净些。”

我把他的手拍掉,平整好呼吸后,冷静道:“我做不成你们的圣祭了,你还救我干什么,死了还一了百了。”

他没有接话,伸手在我的疤上摩挲了一番,不知是不是我错觉,他的动作居然有些小心翼翼。

过了许久,他喃喃起来:“快痊愈了,这就好。”小凤仙站起身来,把干柴重新起来,对我说:“水烧好了,去洗洗。”

我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儿,然后忍不住一呕。我身上的污垢,到底囤积了多少时日才能囤出这种如同馊了的猪肉般的味儿?他大爷的,就算以前在缙云湾一年一大洗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馊过,这个小凤仙,是把我扔到一边任我自行发酵了吧?

待我移动到另一个屋子的时候,水已然放好了,硕大的浴桶上方,袅袅的水烟蒸蒸而起。一股浓烈的药材味儿充斥着鼻腔,呛得我一阵咳嗽。

小凤仙背对着我,在破旧的木桌前摆弄药材,手里掂量了几下后,才往浴桶里扔,一抬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我,他见我一动不动,道:“进去。”

我见状,觉得十分诡异,这种专业的活不应该是笑笑做么?我忽地紧张起来,皱眉问他:“朱笑天去哪儿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

就这样,沉默在我们之间流转了许久,我不好的预感也逐渐强烈。

“……他人呢?”

“死了。”

我一愣,猛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八年前,当我终于开始了解人情世故为何物时,湾长便用一整晚的时间,长篇大论地灌输予我一堆关于人生如此美好的理论。我不理解向来惜时如金,宁可用一刻钟时间来数钱也不愿多与我聊闲的人物,怎的突然发了好心帮我塑造三观,后来待他说出了我爹娘早死于非命的事实后,我才顿悟,原来之前只是铺垫,只是为了让我能消化这个在他看来宛如晴天霹雳的信息。

当时我便直白地对他说,若是第一句话就告诉我这个事实,那么剩下的时间,他就可以回去躺在热炕头上数钱了。

因为即使他不铺垫,我也能接受。当即他便敲了我一记,怪我没心没肺。

从此以后,湾民们对我说话全都毫无顾忌,而且我越大众人越肆无忌惮,殊不知少年的心,如树干,一年一圈,越来越厚重坚实,而少女的心,如草纸,逐渐风干,越来越脆弱不堪。

于是,便养出我这么一个活得又糙又俗,还被迫长出少年心的女汉子。

可是……以我这般无尖可摧的心,都无法接受他嘴里这云淡风起的两个字。

小凤仙把药材都放好后,走了过来,口吻依旧淡薄:“朱笑天,看管新任圣祭不力,且企图叛逃离城,已处死。”

“你是城主,为何不救?”

他的眼神微寒,“我亲口下令,亲自执行,为何要救?”

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分外陌生。我还以为他那嗜血的本性,已经因为我稍稍有了一点点改变,原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他的本性,我恐怕从未摸清过。

“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无情冷血的人……真是感谢你这几个月来的不杀之恩……”

我转身便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凤仙眉头紧蹙,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先疗伤。”

我想甩开,未果,于是张口就咬住他的手。我牙口很硬,这一嘴下去更是狠了心的,登时一股甜腥渗透了整个味觉。

他无动于衷,任我撒泼,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我松口,索性抱过我扔进了浴桶里,我被水的浮力冲得站不住脚,一个打滑便放开了他。他抽身后迅速将门闭上,无论我怎么敲打他也不再理会。

“凤七蟾我去你大爷——”

我使劲儿踹了门一脚,结果疼得我啊啊直叫。闹了半晌,我终于没了力气,于是蹲在浴桶旁,倚着才稍稍缓和了些。

多么难得,我才能有一个朋友……如今这朋友也被我害死了。

爹爹,娘亲,陌奶娃,玉娘,如今又多了个笑笑。我这天煞孤星,要克死多少人才是个头……

有时候,我想来想去总不明白,既然老天决定把我送到世上,为何不对我好一点……无爹无娘也无妨,衣食寒酸也无碍,哪怕让我四肢残缺,只要给我一些牵挂人世的理由,或人或事,我也会认真地活一活。

我叹了口气,正伤春悲秋,眼一斜,便瞥见了某个奇怪的缓缓从浴桶边上绕过来。

它的身子柔韧粗肥,周身鳞皮黄黑交错,棱角分明的头直挺挺地立着,珠子般的眼睛静静地盯着我,时不时地吐出一条细长血红的舌芯子。

是条蛇,或者说,是条蟒……还是条大蟒,一顿要吃一只野猪的大蟒……

我当即一愣,因为害怕,缓缓往回缩了缩身子,它见我动了动,也跟着往前动了动。我见状立马捂住了嘴不再有动作。

它盯着我看了许久,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似乎在揣摩我是不是个适合的午餐。我眼泪瞬间便涌上来,抽噎的声音被我硬生生憋在喉口。

我曾听小牛郎说,湾里打猎的老人,就常常死于森林中巨蟒之口,它们皮肤能感知你的一举一动,还有你各个部位的体温,所以,不是你装死就能糊弄过去的。

我见它又朝我移动了好几寸,头几乎已贴上了我的腿,我一触及它身上冰凉的蛇腹,便再也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来敲门大喊:

“开门!有蛇——”

我刚喊完,它便冲上来咬住了我的大腿,它的牙齿锋利尖锐,一下子刺穿了我的皮肉,我甚至能听到利齿将我的血脉撕裂的声音,我的腿倏地软下来,然后摔在了地上,它便借机将身子缠在我腰身上,而且正一步步朝我的脖颈处蔓延。

它冰凉柔软,力气又极大,缠在我身上时,我觉得绷紧得不能呼吸。

这种强烈的濒死感来临时,我才觉得,其实我很不想死。至于我在挂念什么,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我还是有挂念的人或事的……

听到诡异响动的小凤仙,下一瞬便推门进来,看见我和大蟒缠绕在一起难舍难分时,他眼疾手快地抽出黑蟒鬼剑,刺穿了它的身腹,我都能察觉得到黑蟒的剑尖,就抵在离我小腹仅有毫厘之差的地方。

大蟒受了刺激,一下子松软了,小凤仙的手一拧,黑蟒便在它身体里搅动了一番,剑端顺着它的身子往下一划,大蟒的身上立马裂开了个狰狞的口子。它疼得松了口,我顿觉轻松了许多。

它想逃,但是头刚接触到地面,还没开始蠕动,便被黑蟒剑尖穿破了头颅。血浆迸溅。不消多时,它便彻底瘫软成了一堆。

我惊魂未定,被小凤仙从蛇堆里扒拉出来。我的腿上蛇牙印子非常清晰,它咬得精准,一下子便伤到了最大的血脉,血汩汩地流,止也止不住。我呆呆地看着伤口,希望它能如以往,只需半刻不到便愈合得再无痕迹,可惜纵然我心诚,它也只顾着放血,没有搭理我的意思。

小凤仙从自己的衣袖上扯了一块下来,包在我的腿上,力气大得我直皱眉。

我见他这副冷静漠然的模样,就恼起来,然后撕扯他给我包扎好的布料。他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见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一把拽住我的手。

“你想干什么?”

其实,我只是心里太不痛快,又无处可发泄,所以想将这样的不痛快播散给其他人,这样才能消解我心里几乎要炸开了的阴郁。

我没有理他,用另一只手把布料扒开,伤口又开始往外流血。我看得麻木,再无丝毫感觉。我勉强站起来,往外挪。

“他的尸身在哪儿?”

小凤仙皱着眉看我,“你就如此在乎他?”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祝各位假期愉快……作者是个好同志,顶着抽筋一般的生理痛,还得被基友们拉去逛街看苦逼的《致青春》……最最重要的是,还得给众位美人们更文tt

我遁了,大家看在jq满满的份上,不给摁爪不给香吻????情何以堪??

40章

我倚在门边,腿上疼得我难以跨出一步,“他是我朋友,难得的朋友。”我回头看他,不屑地笑了笑,“你有过朋友么?”

小凤仙没有如我想象的那般恼羞成怒,而是异常冷静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眸子渐渐暗下去,恍惚间,竟让人觉得他身上的寒栗之气,化成了一片片的落寞。

我见他这样,忽然慌了慌。我是不是……太过分了?

算了,他活该。

我没再理他,要出门时,腿上一麻,身子重心不稳,便朝前跌下去,跌下去时,脖子上秦初约送我的图腾木雕却挂在了门把上,小凤仙虽及时过来抱住我,那拴着图腾木雕的红绳也被生生扯断了,我的手心蹭到了地面,破了皮,渗出零星的血点来。

小凤仙一手托着我,另一只手将图腾木雕拿回来。

我手心疼得似火烧,正吹着,莫名的一幕竟发生了。伤处的血很快便止住了,我眼睁睁地看着蹭掉的皮屑从手上脱落,然后缓缓覆盖上新的皮肉。不过多时,已然恢复如初,犹若没有受过伤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身体,不是已失去了自我愈合的能力了?

小凤仙的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的手,然后眉眼一沉,拿起图腾木雕细细端详,放在鼻间轻轻嗅了一下,脸色大变,问我:“谁给你的?”

我被他认真的模样吓得一怔,“……秦初约。”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手紧紧一握,图腾木雕便在他手心里碎裂成了粉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时,他已将手中粉末尽数散去。

“你为什么这样……”

他的脸色变得肃然,眼底莫名的愠怒,顿时削掉了我所有的底气,他的口吻还带着苛责,听得我一阵心虚。

“她是何人,有何来历,接近你又有何目的?你尚不清楚便随意收下这类物什,当真是连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难道你没想过她会对你下毒,引蛊?”

我想反驳,可是思虑了半天也找不到好的说辞。毕竟他说的在理,我的确没有想过这些问题,现在回忆起来,确实疑点甚多。

第一次见她,是在荆州的客栈里,恰好我逢难,她好心出来帮我化解,可是有些问题确实耐人寻味。她一个京城的名妓,怎会出现在遥远的荆州?和我非亲非故,又为什么要出手相救?而且一出手便是一锭金元宝,未免太阔绰了些。

接着,还有那条白丝巾,天河水灯,清水楼遭难……这些叠加在一起,看似巧合,仔细串联在一起,倒像个精心安排的局。

但是我不愿相信她对我心存歹意,因为每一次相遇,我都感觉不出她有何不妥之处,况且,若是她真要害我,为何我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

“这不过是个饰物啊……”

他的眼神,明晃晃地挂着恨铁不成钢,“这材质来自幽华树的老根,此树生于虎耳树海的黑沼泽,其根干有压解玉澜迦人神血之效。即使她本意不是要加害于你,此番用心,也绝非善类。”

如果真是这样,那秦初约一定早就知晓我的身份了……也就是说,我真的是玉澜迦人?

“我不是玉澜迦人,一定有什么误会,我娘都不是,我怎么可能是……除非我不是她女儿……”我顿悟,然后抓住小凤仙的手,“你知道我的身世对不对?你和秦初约都知道,为什么就把我蒙在鼓里?”

他的眼神一黯,默了片刻,才道:“我尚不确定,所以,还需要到皇宫里走一趟。”

“皇宫?”与皇宫有关的人,除了和颜贵妃,便再无第二人。我的身份,八成与那个女人有关系……我平复下一时躁乱的心境,“你是怀疑……我才是她女儿?”

“是。”

我总算彻底明白,他这些日子都在奔走调查什么了。

这样说来,陌鸢所谓的“混淆龙脉”便有得解了,而薛长昕所谓的“当年之事”,指的应该就是和颜贵妃调换了自己的孩子。

据薛长昕生前所言,和颜贵妃所做之事皆是为了自己嫡嫡亲的女儿。她将自己的孩子遣送出宫,就是担心日后会被凤鸣孤城的人寻得,然后遭受她所遭受的那些苦。

如此一想,也的确说得通……可惜她的这些心思,如今也全部白费了……

我看着小凤仙的目光,有稍稍有些微妙起来。他一开始将我擒住,不过是以为我乃沈禾与冰娘的女儿,要将我领回城中受罚,谁知事情竟往这个莫名其妙的方向去了。

这缘分,真叫人哭笑不得。

我的心情难以言说。本以为我该好好为爹娘赎罪,如今却忽然告诉我,其实这些加诸在我身上的罪孽都是莫须有的,如同一池污浊的湖水,被流空后,你也会骤然不习惯这样的干涸。生命的轴心转动,是件难以接受的事。

这样一来,我和小凤仙的关系,几乎不可动摇了;他注定是我日后与之相依相偎的那个人。

我叹了口气,“我跟你走就是了,你也无需再去见和颜贵妃。只要有人接任圣祭之位,你们和她的瓜葛就该结束了,何必纠缠。”

若我是她女儿,也该担下她肩上的责任。毕竟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我,只要她能安稳度过余生,也算我尽了儿女之孝。若我不是她女儿,就当做一件好事,积德为了下一世有个好轮回……反正无论如何,小凤仙都会把我带回城,不找点理由,我实在难以安慰自己即将再次失去自由。

小凤仙眼神一冷,“她筹划的事,没这么简单。”他低头看我一眼,目露鄙夷,“你娘亲狡黠机敏,怎不见你继承她一星半点?”

他这个人,稍微给点好脸色就蹬鼻子上眼。

我猛地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的尘土,白他一眼,“我们还在闹别扭好么?你专业一点。”谁知拍得过于用劲儿,尘土飞进了鼻子里,让我打了好一阵儿喷嚏,喷嚏打狠了,胸腔的旧伤闷疼得紧,我不由得龇牙咧嘴。

他也站起来,道:“你气血瘀滞,还伤了腑脏,需要调理,近日勿再动怒。”

想起被陌鸢用刑那日,我一切都尚能忍受,却因为陌鸢类似挑拨离间的那席话刺激得吐血昏厥,也当真丢人。

“我再过一会儿就好了,不劳费心。”

我眼睛一抬,这才留意到他撕扯下布料后裸.露出来的手臂上,竟然有条极深的剑痕,而且刚刚愈合,似乎又被我粗鲁地扯开了,现在还在往外冒血。

我眼睛瞪得很大,指着他的手喊:“喂喂,你受伤了!”

他见我恢复了活力,好像松了口气,然后猛地脸色一阵煞白,眉间微微拧起,不太好受的样子。下一刻他便倚在门边,低低喘气。白色的底衣料子贴近他的胸腹后,登时被鲜红的血水侵染了大大的一片,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不由分说上前撕开他的衣服,他的腹上还紧紧缠着一条又厚又长的白细布,但血水已然渗出,我伸手触了一下,手指上立刻变得鲜红湿润。

他的身上还有许多细长的伤口,有的尚未愈合,有的已经结痂,看着应该是不久前留下的伤口,这样看来,他从陌府带我走时,应该也费了不少气力。

我说不出地难过,着急忙慌地到处找新的细布,也不知何时起了一头的汗。

“你你你,你别死掉了啊,你以后还要做我夫君的!”

他笑了笑,嘴唇苍白得犹如香灰,“嗯。”

来来回回了几趟,都找不到可以暂时顶替的东西。我一咬牙,从他腰间抽出了黑蟒鬼剑,正要往手上划,就被他一把抓住。

“你身子虚弱,血的效力也才恢复,别再添新伤。”

“那……怎么办?”

他伸手帮我抹了泪,我这才知道我竟然哭了,还哭得满脸都是脏兮兮的痕迹。

“休息片刻便好。”

伤成这副德行,哪里是休息片刻便能好的……我知道他在逞能,也不想戳穿,只能扶着他到榻子上坐下。他靠在墙边,手攥成了拳,皱着眉,闭目养神起来。

我看着他心里酸涩得很。他在我眼里的高大形象不可撼动,如今这副狼狈的模样,让我不禁想起了知命客栈那惊险一役。他不顾一切救我,还身受重伤,我却还在与他发小脾气,当真是不懂事了罢。

我也不知道哪根弦抽了,爬到他旁边,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他察觉我的诡异目光,便微微侧过脸来,眼底闪耀的光点格外魅惑撩人。

我还没开口,他便道:

“不怪我了?”

“想得美。”我心里明白,他在说朱笑天,这家伙淡漠成性,所有的情绪都能深藏不露,如今就这个问题跟我较真,应该是醋了吧?“不过,生死有命,你也是按规矩行事。”

他看了我许久,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没开口。

过了好半晌,我喊了几声小凤仙,他也没有反应,应该是累坏了。我起了身,走出农舍外,将门牢牢合上后,才放心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噗,我太罗嗦了--

码了好久还木有写到大家想看的东西……那什么,我猜,大约是下下章或是下下下章才有jq,心急的妹纸……可以买下下章,或者下下下章……

41章

小凤仙的外衫于我的身材而言实在太大,我从路边随意抓了几根狗尾巴草,拧成结后往腰上一捆,看起来倒不至于太邋遢。

这个农舍的前方只有一条阡陌小道,之前小凤仙便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我估摸着前面不远应该有些小镇或是村庄,兴许可以弄到一些干净的细布帮小凤仙换上,若是一直这样裹着不换,伤口怕是要淤血化脓。

我刚走没两步,就看见前方有个农夫的牛车轱辘陷进了坑洞里,农夫正使劲儿地拉扯牛鼻子,牛也叫唤着往前蹬蹄,车轱辘眼看着要从坑洞里出来了,又因为农夫和牛松了气力而重新陷进去。

我瘪瘪嘴,走到一边抱来了颗大石头,走到牛车边,趁牛车轱辘起来的瞬间将大石头扔了进去,然后牛车便顺利地出了坑洞。

农夫见状,侧头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笑呵呵地道:“谢谢姑娘出手帮忙。”

我一得意,便连连摆摆手,“我素来乐善好施,小事小事。”

他重新爬上了牛车架,脱了草帽扇风,“快入夏了,这天越来越热,小姑娘你要到哪儿去?”

“老伯,这附近有没有可以买到细布或粗麻布的地方?”

老伯指了指前面山丘的那头,“过了这个山头,再往前穿过一个竹木林子就到安京都城界内了,城里自然有卖布料的。”他狐疑地看我一眼,然后睁圆了眼,“姑娘该不会要走着去吧?”

我心里一阵唏嘘,不走着去,难道用爬的?

“谢谢老伯。”

说完我正要走,他便及时喊住我,说:“我看你身上好像也没什么银两,这样吧,我家的老婆子为药局打下手,家里有一堆不用的细布,你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些,不过我住在城里,姑娘可以随我去拿,算是还你个恩情。”

我一乐,立马应下,然后蹦上牛车后的稻草堆里,老伯嘱咐让我坐稳,然后开始吱吱呀呀地唱一些我从未听过的山间赶牛歌,我听着听着便睡着了。

被喊醒时,我已然身处喧闹的京城闹区中,牛车被老伯停在了安京河岸边的柳树下。大约是下午有临时的倒卖集市,所以这儿来来往往都是人,我见不少乞儿从桥上跑过,随嘴问了老伯一句怎么乞儿那么多,老伯便解释道今日是陌府每月发粮救济贫苦百姓的日子,赶巧了。说到了兴头,老伯还频频夸赞陌鸢将军多么多么英勇盖世心系天下。

我忍不住嗤之以鼻,陌鸢这家伙,就是人前君子人后渣。

老伯跑回了屋舍,取了一个包袱回来,递给我,说里头都是干净的细布,不能送我回山里了,还叮咛我一路小心。

我道谢后,正要走,他便提醒我可以去陌府领粮再走。我心想,反正以我现在这副蓬头垢面的形象,就算站在陌鸢跟前,他也不一定能认出我来,白领个粮食,应该不会遭雷劈。

于是我一拍大腿,说去就去。

跟着乞丐们的人潮走,半刻钟后便寻到了陌府,陌府门前站了一排蜿蜒曲折的队伍,大多是些衣衫破旧褴褛不堪的百姓,有的母亲还牵着孩子来,孩子等得久了一脸的不情愿。我一走近便听见发粮的人在喊:“一人半袋大米,半袋面,一吊钱,孩童折半!”

我一听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了队伍中,此等便宜,当占且占。

排了将近半个时辰,我才看到了盼头,就在还差三个人便轮到我时,突然有个小厮从府内出来,欢快地喊了句陌将军到。

于是众人皆拜,我反应尤慢,直到他半个身子都出了门我才跪下。也不知道有没有惹了他注意。

他站在高台上,声音清亮,“不用多礼。”

我见大家都起了身,便低着头缓缓站了起来,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似乎在说他受了伤。我原以为他只是来跟大家打声招呼表示“啊呀米是我发的呀我有恩于你们啊”便结束了,谁知他大步一迈,走到了发粮的人跟前,接过了勺,开始一袋一袋地盛米盛面,而且似乎还给得多了些。

大家既能近身观摩这个如同全民偶像般的人物,又能多拿粮食,自然欢欣雀跃。我却开始忐忑不已。

要是此时离开,便是引人怀疑,若是硬着脸皮上前,被认出来下场也不见得多乐观。

我正踌躇,陌鸢便将一袋米递到了我跟前。我看了眼他的手,确实有包扎的痕迹,看来那日小凤仙与他的较量,他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我急急忙忙接过,然后转身要走,他却忽地说了一声“留步”。

吓得我手一松,米便洒了一地。我蹲□来拾掇,手忙脚乱地拾掇好后一抬头,便看见他站在我前头,他笑起来,将面和一吊钱放在我手里,“只有半袋米,怎么够呢?”

我小心翼翼地答:“是……谢将军。”说完立刻就跑。跑到墙角后面后,我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我觉得自己的小命迟早有一天会因为我那不开窍的心眼,而被丢弃在某个角落里……这一下简直是三魂去了七魄。

抱着大米,面和一吊钱,我心满意足地走在出城的路上,经过安京河道边的天方大街旁时,我抬眼看了下清水楼,思忖着改天定要向那李妈妈讨回那笔账。现在以我的实力,还是默默绕道吧……正想着,清水楼里便起了喧闹,我一回头,清水楼前已然被一圈看客围得水泄不通,李妈妈的声音非常尖锐,在喧声四起的人**中也格外好分辨。

她说:“秦初约,你这**,总算被我逮着了!你的赎身费还没给就想逃?我呸!”

秦初约?

我停了脚步,转身窜到人**中,挤着挤着便冲到了前头,看到的第一个画面便让我不禁咋舌。

秦初约的发髻凌乱,衣衫破旧,被人抵着跪在地上。她眯着眼望了望人**,脸上虽有斑驳的灰迹,却丝毫不减她清冷绰约的容貌。

她的眼在扫过我身上时,顿了顿。

我敢肯定,她是认识我的,或者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便已然知道了我的身份。所以她后来的所作所为皆是蓄意而为,必然是有某些不可明说的目的。

李妈妈又尖声道:“你放了那个小**逃跑,我已不与你多做计较,如今居然还干起这样白眼狼的事来?真是愧于我对你的栽培。”

知情的百姓看不过这美人受这样的对待,便开始议论起来。

“倒会往自己身上揽功,秦**哪里是你栽培的?人家原来可是画满居的人呢。”

“就是的,要不是你们清水楼动用了些背景关系,将京城中众多**搞垮,怎么可能将众多头牌花魁收入囊中?”

“秦**给你们赚的银子都够买下整个清水楼了,让她离开也没什么吧。”

……

李妈妈一个不高兴,便甩着帕子对众人大骂,众人噤了声后,她才夹着腰对清水楼二层上看热闹的花娘们道:“如果你们中有谁想逃,下场便与秦初约一样!不要以为受我的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对你们一视同仁。”语毕指了指一旁的大汉,“给她点教训。”

我看着大汉将鞭子狠狠抽在她身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画面,不由得让我想起之前在陌府时受刑的时候。不过她比我坚强得多,被抽了好几鞭也面不改色。

我身后有两个男人边看边窃窃私语,内容大约是,秦初约早已逃出了城,不知怎的今日又回来了,结果被逮得正着,而且以秦初约迫切想离开清水楼的势头来看,估计买回去她也会逃走,不如不买。

这些男人,在秦初约赎身那日,不是个个挥金如土么?不是个个都说自己爱她胜过一切么?如今怎么都不出头了?

世间男人,不是薄幸寡情,就是心口不一,哪里能寻得真情真意?

秦初约被鞭抽了第二十八下时,终于微微蹙起了眉。我一咬牙,他大爷的,拼了。

我早就答应过她,一定会回来带她走,不管她到底对我是不是另有目的,我也要守住我做人的最后一点操守,好歹多一个优点能让我拿得出手啊。

“我给你钱,你放了她。”

众人听后都惊了惊,然后齐齐看向我。李妈妈又拿出了招牌的打量眼神,说道:“哟,你一个小乞丐,能有多少银两?”

我晃了晃米袋和面袋,佯装自如,“我不是吓你,你以貌取人一定会后悔的。”

李妈妈被我唬得脸色愀然,伸出手要想拿我的米袋和面袋,我立刻收回去,义正言辞地提议:“买东西总要验验货吧,万一她被你们打残了毁了容貌,哪里还值得我花这许多钱?”

她眼睛一亮,“姑娘,请便。”

我凑到秦初约面前,问她,“能跑么?”

她依旧在笑,然后点了点头。我心道幸好,然后把她牵起来,把手伸进面袋里,牢牢地握住一把,还朝李妈妈挑了挑眉,“这里面可是金灿灿的金子,不来确认看看么?”

李妈妈一听有钱,便眉开眼笑,在她凑过来的瞬间,我甩了一把面粉出去,刹那间空气中便飘荡起一大片雾蒙蒙的白色。被眯了眼的百姓们乱作一团,李妈妈离我最近,更是苦不堪言地嗷嗷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我的美眸!”

我牵着秦初约的手,不顾一切地撒腿狂奔,一开始奔得过于凶猛,忘了顾及她的伤势,我回头看她时,她却是一副应付自如样子,还对我笑了笑。

面粉造成的障碍没有支持太久,李妈妈命了许多下人来追,我们沿路钻进了一个巷子里,结果跑着跑着,到了尽头才发生竟是一个死胡同!

我听着他们越发接近的脚步声,吓得满脸煞白。他奶奶个腿,万一被逮着,岂不是要赔命!老娘还没嫁人,还没好好享受夫妻生活,怎么可以死?

然后,就在他们即将绕进这个胡同时,我的身子被人一带,我和秦初约便被人一起拉近了黑暗。

下一瞬,我的嘴便被人紧紧捂住。

“嘘!别说话!”

我的脑子里似乎某根筋猛地被抽断了……

这声音,不就是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弄得肥一点再发,但是担心写完后都已是第二天了--

于是下一章一定很肥很肥!我不是糊弄你们啊啊啊,只是我太罗嗦了,真的很快就会发生大家想看的东西了,笑笑也回来了,jq还会远么!

42章

我们现在身处一个巷子里的废屋,我大气不敢出,窝在身后人的怀里,直到那**凶神恶煞的大汉走了后,我的嘴才被放开。我迅速回头,结果额头磕到了他的下巴,疼得我眼泪瞬间就飚出来了。

“你是女人么?力气那么大,差点磕掉我一排牙!”

我拼命地揉额头,试图从昏暗的光线中用眼睛摸索出他的轮廓。“笑笑?”

他猛地把旁边的窗户拉开,视野瞬间变得十分明亮,因不适应这样的忽而改变的环境,我不由得眯起了眼,再睁开一看,跟前这个正沐浴在一片飞尘中的人,与笑笑长得有些相似,但仔细看下去,五官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他不满地白我一眼,“脸上才做了点手脚你就看不出来了,白疼你了。”

我还是略微犹豫,这死贱死贱的口吻确实有那么点意思……

“你来点标志性的,说句话或者讲一个只有我们知道的秘密。”

他默了半晌,然后捏着嗓子道:“花哥哥,今晚翻奴家牌子吧。”

我一听,顿时热泪盈眶,不顾一边面无表情的秦初约,扑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拼命地拍笑笑的背,语无伦次地说:“你个死变态,居然没死,怎么能没死啊!”

笑笑无奈,“不好意思,拂了你的愿望。”

“客气客气。”我从他怀里出来,抹了抹眼睛,开始控诉:“你们七首领为人操守被狗啃了,居然骗我,他那面瘫德行你懂的,他说你死了,我怎么可能不信?我悲戚难过透心凉,还为你跟他大闹别扭,你居然没死,怎么补偿我?”

笑笑的脸抽得厉害,“你为了我跟他闹别扭?那他不得恨我入骨啊?”他的嘴角一塌,“得了得了,与其被七首领惦记,不如死了痛快啊……”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换脸?”

笑笑叹着气,倚坐在布满了灰尘的桌子边,手里还是抱着他的诊箱,“因为,我不想做猎头,但除非我死或是被逐,才能从猎头名册中被除名。七首领想成全我,便以失职以及有叛城趋向之罪,将我在名义上处死,这事经由七首领示下后,很快城里便会将‘朱笑天’三个字从猎头名册中抹去。而且是七首领亲自执行,众人自然不会有疑议。所以,我只是以假死,来掩人耳目。”

我听得目瞪口呆,也就是说,这从头到尾只是个计谋?小凤仙再一次用他精湛的演技以打败了我的慧根?

他继续说:“为了以防万一,首领找到了鬼手神医汤婆婆,帮我修整了容貌。唉,汤婆婆可是我的偶像,想当年她曾经也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杀手,虽不隶属于凤鸣孤城,但名气与琴断几乎不相上下,后来因错杀了一位寡妇从此以后金盆洗手,潜心研修医学,为自己改头换面,一朝之间由美人变成老妪。”

我思维有些打结,汤婆婆……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啊,就是在景州时,遇到的那位喊小凤仙为小首的婆婆!

笑笑摆出不正经的模样,婀娜多姿道:“你看我现在,有没有变得英俊潇洒一些?”

我依旧不理解,“他是你们的首领,位高权重,只要下一道令将你除名,不就皆大欢喜了,何必这样大费周章?”之前小凤仙跟我说这是规矩不得违反,我当时还觉得他是有苦衷,事后一想,他一个大城主,说白了算一家之长,能有什么苦衷?老大说的话就是规矩,这一点有什么好质疑的么?

“七首领虽是城主,却并非一手遮天,城里还有几位元老,权力制衡,所以任何决策都必须严格按照祖宗规矩。但首领毕竟是首领,虽能开小灶但不能频繁,否则也惹人非议。”

也就是说,其实他在那个城中,并不是为所欲为的,还有人会牵制他的一举一动?那这城主做得多憋屈啊。

笑笑拍了拍我的头,“你算是帮了我大忙了,以后奴家要潜心跟着花哥哥混,跟你混有肉吃。”

我忽地想起笑笑会医术,好歹能给小凤仙看看,“你快跟我回去看看,你们首领情况不妙。”

他转眼看向一直默默不语的秦初约,皱眉说:“那她怎么办?”

我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我虽然不清楚,你是不是琴断,也不清楚你送我那个图腾木雕是何用意,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对我没有恶意,接下来我要去找一个人,所以,咱们还是就此分别吧。”

我推门而出时,秦初约猛地过来拉住我的手,白纱摩挲在我的皮肤上,但尽管如此我依旧能感觉得到她手上的温度。

她的意思,是打算跟我一起走?

我看了眼笑笑,笑笑去摊了摊手。

“我去找的那个人,有点凶,有点怪,你确定要跟着我么?”

她点点头,又笑起来,抓着我的手更紧了。

我抿着嘴,思忖了半刻,“好吧,你跟着我,但是要乖一点。”

匆匆赶回农舍去的时候,小凤仙还没醒,我上前摇了他两下,他也没反应,后来我一使劲儿,他便直直往侧边倒下去,吓得我立刻上去扶住他。

笑笑也被惊得一脸汗,然后将小凤仙放平在榻子上,把了把他的脉,皱着眉扯开了他的衣衫,然后一脸诧异,“怎么会伤得如此重!伤得重便罢了,他的内力也有不少的损耗,不应该啊……”

我一怔,难不成是他在身受重伤时,还用内力帮我疗伤?

“那……怎么办?”我也不知这内力到底是什么,我只当那是可以如血液一般可以流动的玩意,于是急急撩起自己的袖子,对笑笑说:“他的内力是不是渡到我身上了?那你帮我重新还给他!”

笑笑看我一眼,然后顿了半晌,“你别哭啊……”

我抹了抹眼睛。现在眼泪愈来愈没身价,动不动就没有节制地掉,其实我也不知道心里哪一处被戳中了,只觉得生疼发涩,郁结难舒,需要做些什么来发泄。

他安慰我,“你别紧张,不是大问题,不过……”他瞥向一旁的秦初约,“带她先出去。”

我应他所求,拉着秦初约出了屋子。秦初约见我手足无措,过来将我推进了厨间,然后从井里抽了一桶水,示意我烧一锅。

我连忙生火,终于在半个时辰后,弄出了一盆滚烫的热水。我送到屋子门口,刚要开口,秦初约便拉住我,摇了摇头,接着破开了花格窗上的棂纸,让我看一眼。我眯着眼看了看,笑笑盘腿坐着,为小凤仙运功,小凤仙似乎微微有了意识,偶尔会蹙眉。

秦初约见我仍不放心,便上前抱了抱我,轻轻拍着我的肩,听着她吐息的声音,我竟莫名安定下来。

仿佛能听见她说,一切都会好的,不要害怕。

我和她蹲在门外,等了不知多长的时间,门后才响起了脚步声,接着门便开了,我赶紧把重新烧好的水端起来,递上去。

笑笑大汗淋漓,眼睛一亮,“快快快,我都渴死了!”

我将水端开,“这水是要用的,谁给你喝?”

他脸一塌,“见色忘义,别救好了他,又死一个我。”

秦初约笑起来,把手边准备好的葫芦罐子递上去,笑笑立马眉开眼笑地赞叹。

我端着水进去,小凤仙依旧没醒,旁边还有一堆刚卸下来的染满了血的细布,伤口还没开始处理。“他什么时候能好?”

笑笑咕嘟咕嘟地灌了一口水,“看造化,失血严重,再加上内伤,也许得躺个十天半月的。这期间我们得好好照看……”

后来他说了什么我都没听进去,一咬牙,从一旁拿来一把刀子,在手上狠狠一划,也顾不上疼,就往他伤口上淋。

笑笑跑过来一把拽过我,一脸愤怒,“你在做什么!”

我冷着脸,“救他。”

“你简直胡闹!”他正要继续吼,就被小凤仙身上缓缓愈合的伤口吓得两眼发直,他松开我,凑到小凤仙跟前,然后使劲地揉搓双目,直到确定伤口确实在一点点地复原,他才不可思议地看向我,“我不是做梦吧……这世上除了和颜贵妃,还有第二个玉澜迦族的宗系之女?”

我没有说话,因为手被我划狠了,估计伤到了筋脉,如今疼得无以复加。而且我确实受了那什么幽华树做的木雕影响,恢复的速度变得极慢极慢。

秦初约跑过来一脸肃然地端起我的手,流出的血才渐渐不那么汹涌。然后从怀里扯住一条白丝带,牢牢地缠在我的手上。

我看着那条白丝带,如今完全确定,留下白丝带的人,正是她。只是如今状况复杂,我也没有心思追问。

幸运的是,大约在亥时,小凤仙便醒了。比较令我脸红心跳的是,在他醒来的前半刻钟,我便把累得跟狗一样的笑笑打发去睡了,秦初约一直在屋舍外,没有再进来。

也就是说,这是久别重逢的二人世界。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的时候,我觉得那简直就是灯笼,瞬间让整间屋子灯火通明,但最重要的原因,大约是我心情比较明亮,所以看什么都明亮。

小凤仙起了身,看了眼自己的伤口,脸色微变,然后抓过我的手。其实我伤口已经完全好了,不过秦初约的白丝带还缠在上头,而且渗出的血迹发干后看着比较狰狞。

我抽回手,坐到他旁边,要想不被训斥,就得先发制人。

“不声不响地昏迷一整天,你有通知过我么?”我故作正经脸,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可惜我俩身高差距略微令人忧伤,我往前凑了凑,支撑身子的另一只手猛地从榻边滑下去。

他稍稍往前,便把我抱入了怀里。

我的脸以一个极不美妙的角度贴在他胸口,我微微调整了下,又往他怀里靠,直到我们的身体贴合在一起,我的下巴才刚刚好垫在他的肩膀上。

“已经告诉过你,你身子虚弱,勿再损血气,为何不听?”

我装没听见,看了看外头高高挂起的月亮,“哎呀,凤仙花,今晚太阳不错。”

他的身体很温热,透过一层薄薄的底衣布料渗进我的感官里,不知不觉倒勾起我的困意了……

“你还活着,真好……”

小凤仙一动不动,任我在他怀里乱蹭,过了好半晌他才将手臂收紧了些。

我想起他还有伤,顿觉不妙,“抱得太紧,你伤口会裂开的。”

他的声音透过身体缓缓传过来,低沉如夜话,“无妨。”

我这才觉得,小凤仙发情起来其实也蛮流氓。我索性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老实窝着,“为了罚你让我流了点血,暂时当我的枕头吧……好多天没有枕头了……”

“嗯。”

我本意是开个玩笑,毕竟他刚好转,总不能这样折磨人,但意识与行动背道而驰,我也不知何时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但也许是因为脑海深处始终不放心他的状况,所以睡得并不安稳,总惦记着他这会不会是回光返照,也许第二天醒来,我会发现他早就没了气息呢?

约在深更,风从衣袖口窜进来,冻得我一个激灵便动了动,小凤仙察觉到后,把我往里挪了挪。

我没有睁开眼,但是已然醒了,刚要继续睡下去,却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惊得睡意去了八分。

她的声音清灵,而且十分熟悉……

“你当真要带她回去?”

小凤仙波澜不惊道:“我对你说过,若你再出现,我便杀了你。”

“我的脸同为汤婆婆所造,你怎会不知琴断就是秦初约。若是你真想杀我,早时便动手了。”

“从前也许不会,如今你为和颜办事,自然不能留你。”

我心惊,秦初约不是哑巴?!而且,她确确实实就是琴断。她为和颜贵妃办事……那她之前千方百计接近我,也就意味着,其实和颜贵妃早就知道我便是她女儿?

秦初约的声音变得低落,“我做的所有事,并不是全为和颜。世怜姑娘对徐郎有恩,我只是不希望,她被你带回凤鸣孤城那个暗无天日的凤巢宫,一辈子受尽孤苦。我送她木雕,只盼她做一个普通人,若你为她好,便放她自由。”

小凤仙沉默了许久,我也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只不过我心里清楚,他是一城之主,肩上担着的,是千万条城民的性命,要为他为儿女私情放弃此等大义,那必然是痴人说梦。

我就是自虐成性,明明知道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难以面对,但偏就想听。

“就算她没有神血之质,我也想带她回去。”

我想,这大约是这一生里最动听的情话。

还是牢牢记在心里吧,如果我醒了,以他这别扭高傲的性子,必然不会说什么哄我开心。

早晨醒来时,小凤仙人已经不在了。

好吧,他神出鬼没是个坏毛病,我也早已司空见惯。我爬起来到外头一看,秦初约正拿着筛子把稻谷上的壳滤掉,滤不掉的就一手撒到了鸡堆里。

我凑过去蹲在她旁边,她埋头挑稻谷,然后看我一眼,笑得轻柔。我正揣摩着,她到底什么时候会对我坦白,她便开了口:“早安。”

我傻了眼,“你你你……”

她继续挑稻谷,说得云淡风起,“我知道你昨晚醒了。”

“……”

她见我一脸僵硬,笑眯眯地又来了一句:“阿首也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这是好肥好肥的一章

好吧,其实我没有食言!我说了是下下章或是下下下章!!!!!!

哭哭,我只是码得太长了,手累了想发了而已tt

好歹抱了嘛抱了嘛…………………………

43章

我顿生一股,将她那张美艳动人,而且略带挑衅的脸揉变形的冲动……

所以,我是被人看笑话了吗?这两奸人!居然就这样赤/裸裸地看我笑话!

秦初约见我表情隐忍至此,微微歪了歪脑袋。依旧缠着雪白纱布的手认真仔细地拨弄着,看起来尤为悠然自得,“姑娘有话想问,但说无妨。”

我气鼓鼓的脸被她一戳,便漏了气。我思虑再三,还是决定从最好奇的问起:“你为什么一路跟着我?”

她挑眉,“还以为,你要问我与阿首的传闻。”她从怀里拿出一个簪子,眼中晶莹流转,“不知姑娘还记得否?”

我一看,登时傻了眼。这不是徐生交予我的凤衔珠鎏金簪子么!我明明已然将它放在了徐生家的别院里,怎么在她手里?

她见我讶然,然后将凤衔珠鎏金簪子别到我乱糟糟的发髻上。我不用看就知道这画面一定很刺激,大约可以想象成一个鸡窝里插了一支小幡旗。

秦初约与我靠得近,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轻浅一笑。

她的模样总是令人不由入怔,远山含黛,笑若桃花,如同水墨晕染的山水画,恍惚在眼前升起了抹青烟。

她的声音淡得出奇,“徐郎,是我夫君。”

我摸不准她现在的心思,但若是我,必然做不到如她这般波澜不惊。“他死了。”

“我知道。”

我不解,“你的另一身份,不是琴断么?不是曾经的天下第一杀手么?为何不救他?”

她的脸上,总算渐渐漫出了些落寞和遗憾,“救不得。”

想当初,我让小凤仙去救徐生时,小凤仙也说了句此人救不得,到底为何救不得?

“我与徐郎,缘分终是太浅。”她站起身来,抚了抚身上落出的褶子,然后将我也扶起,“我为了他,在声名最噪之时潜逃出城,只盼能归隐山林,与他过上再无江湖杀戮的平淡日子。其实我也清楚,一旦如此,哪里还会有什么布衣生活?朝廷与凤鸣孤城皆对我下了追杀令,我与他躲躲藏藏了大半年,后来他便被朝廷掳去,我本意自然是想救,但是……”

秦初约苦涩地笑着,“他为了不成为我的包袱,我的拖累,拒绝随我逃狱,甚至以死相逼……确实,我为躲避追杀已自顾不暇,若我强硬救他出来,终有一日,他仍是会被凤鸣孤城的人捉去,那么他受的苦,恐怕比在牢狱中还惨烈千百倍。”

所以,小凤仙不救出他,仅仅是为了不让徐生,被城中的人捉住然后受尽折磨么……

“他……不能像你一样换脸么?”

“徐郎是个执拗的孝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不愿如此。”

我听后简直怒发冲冠,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把这厮的脑子撬开,看看里头都是什么牛鬼蛇神的玩意儿!好死不如赖活着,他纯粹又傻又瓜啊!“什么狗屁,活着才能尽孝,死了还孝个蛋!”

“他久病缠身,也活不长了。”秦初约说,“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汤婆婆青睐,若不是阿首授意,她断不会为我施术换颜。”

好吧,话题又转回来了。

阿首,这个称呼,我听汤婆婆所言,必然是亲近的人才能唤的,看小凤仙对她的态度,虽穷凶极恶,实则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她换脸还是小凤仙事先跟汤婆婆打过招呼的,要我相信他们二人并无奸/情,不如叫我去咽泡屎。

不过,她既然已有了夫君,怕是小凤仙独自单相思罢了。而且看她谈及小凤仙的神情,也完全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愫,看样子是对小凤仙不太感兴趣。

如此一想,我倒十分想看小凤仙对人献殷勤却吃了瘪的颓败模样……

他会么?

笑笑突然从远处跑过来,抱着诊箱的样子极其滑稽,“有野猪!野猪!”

我往远处望了一眼,看他满脸扭曲,高耸的发髻乱晃的样子不禁笑了,然后朝他喊起来:“你去哪儿了——”

他一边跑一边回:“割香蒲草!地上太硬!我失眠啊——”说完后绕了大树跑了一圈,我本还想继续嘲笑他狼狈的姿势,结果仔细一看,他身后赫然跟着一头体型硕大的野猪,长着尖锐的獠牙,嗜血残红的眼睛,以及一身刚硬的黑猪鬣毛,看着格外恐怖。

更恐怖的是,笑笑那个脑子被啃了的,正朝我们的方向跑过来……

“你大爷的!你别往这边跑啊——你你你,你不是会武功么!”

“我踹不动它——”他拼了命地大叫救命,那场面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

秦初约掏出根细长的银针,轻轻一挥,便又准又狠地飞向了野猪的左眼,那野猪受了刺激,身子失去平衡,便跌到了一边,还砸坏了篱笆墙。

它挣扎着又要起来,就在秦初约又要掏银针的时候,一把剑飞向了野猪的脖颈,狠狠一嵌,贯穿了它的身体。它嘶叫了一声,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小凤仙不知从何处一跃而下,落在了野猪身边,伸手把黑蟒鬼剑抽出来,甩去了上面沾染的血污,便收回了腰间。

秦初约皱着眉,一脸清冷和鄙夷。“好好一张猪皮。”

我听说琴断杀人干净利落,细腻优雅,所以她看不惯小凤仙这大刀阔斧鲜血四溅的手法也是自然。其实我也看不惯……不过男人嘛,哪里需要追求这么多美感?

小凤仙走到我旁边,把带回来的棉绒褂子扔给我,“别再弄丢,否则汤婆婆会生气。”

笑笑戳了野猪几下,确定野猪已然不喘气了后,朝我招手,“来来来,今晚可以开荤!”

我正要跑过去,就被小凤仙一把抓住,然后拉了回去。

“先看看你的伤。”

我被他提着,甩都甩不掉,“我好了,真好了我发誓!”我这体质,再重的伤也只是一夜之间的事。

见他无动于衷,秦初约轻飘飘地说了句我是过来人,管得太严不是好事,然后便走到野猪旁将银针拔了出来,接着两人便开始商量这猪该用蒸炸煮炖哪一种。

说是商量,不过是笑笑一人手舞足蹈地描述,而秦初约面无表情地蹲在一边看着,然后时不时地点点头。

我摆出可怜巴巴的眼神这招,往往屡试不爽。但我清楚小凤仙并不是因此心软了,只是觉得我这副模样特烦人。

看他那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的嫌恶神色,我就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

他放开我,走进了屋子,没再理我。

我撒腿跑到笑笑旁边,笑笑挑了挑眉,“我就说他小心眼。”

我使劲拍笑笑的头,“你胆子真壮啊,好歹他曾经是你老大,居然敢蔑视之。”唉,这种感觉“除了我以外听不得其他人说他不好”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笑笑不满地瞪着我,“啧啧,花哥哥成了首领夫人,这感觉太不美妙了。”

秦初约忽然问:“你喜欢他么?若不喜欢,我决计不会让他带你走。”

此话一出,三人皆默了。

我想了想,答:“喜欢。”

应该是……喜欢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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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笑虽与我一样,没什么登得了大雅之堂的优点,但在厨艺这方面,比我和秦初约强得多,好歹他还知道往锅里放盐糖酱油和大料,知道怎么分辨生熟。

我无比鄙视秦初约,她还是□,怎么就不会这些家事?她一眼看出我眼睛里的情绪,解释道:“徐郎手艺好。”

笑笑是个自来熟型的人才,刚煮好猪肉,他便嚷嚷着无酒不欢,然后去门兜了一圈,仅仅一盏茶的时辰,就兴高采烈地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大壶酒水。

我震惊了,“你哪儿偷的?”

他无比得意道:“何须偷?美男计。”

秦初约打探过此地,据她说这附近唯一有人烟的地方,就只有对面山头下寥寥的四个人家,笑笑应该正是去了那地方。

我眼睛一亮,“那边有姑娘?”这地方钟灵娟秀,养出来的女子必然是尤物。

笑笑更得意了,“当然,不过……她长得粗壮了些,穿着,花枝招展了些。”

秦初约往灶洞里扔了几根木头,“那不是女子,是个长居此处酿酒为生的老男人,估计是平日寂寞,才扮了女装打发。”说完朝笑笑抬了抬眼,“他亲你了吧?”

“……”空气仿佛停滞了几瞬。

笑笑的脸一僵,我遽尔笑得几乎要厥过去。

“哈哈哈,难得你有这觉悟卖弄自己的色相,倒头来一场春梦了无痕。”

于是那一日晚上,我们在屋舍外摆了饭席,笑笑喝了很多酒,然后哭着跟我说那是他初吻。我时不时地看看屋舍,小凤仙从进去以后便没再出来,听秦初约说,他似乎在调息。

罢了,他饿不饿,谁管得着?

秦初约也喝了些,但她混迹于花街柳巷多时,酒量大得惊人,好几两下去也不上脸。我见笑笑难过至此,便跟着喝了几杯,第一杯下去我便微微醺然,到了后来我便神智混乱起来。

我刚要拿起酒杯,便被秦初约拦下。

我眯着眼看她,“徐夫人,你的初夜,是什么样的?”

她一怔,然后笑起来,帮我把落在鬓角的发丝撩到耳后,“忘了。”

“骗人。”初夜是一个女子多么重要的回忆,说忘了的,都是脸皮薄的,“我就是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听说很痛,可是我怎么就感觉不到……”

她的眼睛闪过一丝讶然,“你与阿首……”

我脑袋迷糊了一阵,然后摇摇头,“不是……是另一个人。”

她傻了眼。

我连忙解释,“我是被强迫的!那人太可恶了……”我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人从后面拎起来,我一回头,发现小凤仙黑着脸,然后说了句:“去醒酒。”

说完便带着我离开了。

我被他拎到了小溪边,这家伙可恶至极,拿着水就往我脸上泼,想张嘴说话却被呛得正着。见我实在受不住了,才将我扔到一边的草地上。

夜里空气很清新,风里卷着梅花和湿草地的馥雅的香味,偶尔还会传来远处寺庙中提醒时辰的钟声,叮铛在耳。仲夏白日里的虫鸣鸟叫,在入夜后被滤得只余一片寂寥。

我用袖子抹了抹脸,倒在地上一阵眩晕,索性不起来了,嘴里还嘟嘟囔囔不安分地叫嚣着:“凤仙花,你别欺负我……我会记仇,我只是不学武,学起来吓死你。”

“酒喝多了,容易胡说。”

我愤愤地坐定,手指大不敬地指向他,“你凭什么不让我说,你又不教我,我也不懂,当然要问有经验的人啊。”我瘪瘪嘴,挠了挠头,“我的初夜怎么就给了绝命大鬼呢?这样恶心的回忆要伴着我一生,是不是有点小倒霉……”

好吧,其实不是小,很大,或者说我一直都在倒大霉的康庄大道上一往无前。

在他面前我口无遮拦惯了,有时候在我眼里,他就是一朵会说话会走路的凤仙花,连雌雄都不分,醉了以后更是如此。

过于沉静的景致让我不由得困乏,就连小凤仙的半刻沉默也不觉得突兀。

我自顾自说着:“怎么才能忘掉那天晚上……”我脑海里蹦出了个想法,于是拉住他的手,“你们凤鸣孤城肯定有很多宝贝,有没有江湖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种上古熏香,可以让人忘却前尘旧事恩怨情仇,重新做人那种,叫什么来着?”

“吟月霜香。”

“对对对!”我又朝他凑近了许多,几乎把下巴垫在了他的肩膀上,眼巴巴地瞅着他,“有的吧?我不要带着这么肮脏的记忆嫁给你。”

小凤仙无奈,“神棍胡诌,你也信?”

“你就是抠,抠死你得了。”我白他一眼,如此神奇的物什连集遍天下奇珍的凤鸣孤城都没有,哪里还能有,他就是只无敌铁公鸡。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直到我发了怵,准备撤退时他才有所反应。他从袖子上撕下来一块布来。我有瞬间的怔然,正想开口问他要做什么,一条黑色的布条猛然降落在我眼前,接着眼前和后脑勺一紧,我才回过神来,他是在蒙我的眼睛。

我本能地伸手扯了扯布条,他却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安静的吐息让人格外安定。

“你可以忘了他,记住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我,我我我……大家表骂我咩tt

44章

“你可以忘了他,记住我。”

“……”

我反应向来慢,没有明白他的意思。记住他?怎么记?

小凤仙的手臂从我腰间过,动作持续了半刻,我才知道他是在为我宽衣。

我愣了许久,然后猛地抓住他的手,他察觉后便停下来,没再继续。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呼吸很均匀,似乎没有一丝特别的情绪。

也不知为何,我心里竟油然而生了一股失落。但他这副冷漠无感的模样,就像被逼良为娼一样,这种事吃亏的分明是姑娘家!他这是闹哪样?

其实我也不是矫情的人,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就犯病了?以前我根本不在乎他对我态度如何,现在居然会因为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心里不痛快,以至于他的某个眼神或某个动作,都令我惴惴不安。人果然都是贪婪的,他对我一好再好,我自然会顺杆而上。

我拼命摇了摇头,想让自己再清醒一点,为防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的幻想,我问了句:“你……到底想做什么?”

“安静。”

我借着酒劲儿捶他,“你这人,忒可恶,你要那什么什么我,干嘛要蒙我眼睛?不就是不想给我看你长什么样么?一点都不真心!”

他握住我的手,将我往他身边拉过去,“是不是真心,一会儿便知。”他抓住我的肩膀的衣料,轻轻一扯,衣服便被拉至了肩下。

虽刚开始入夏,但夜里的风终究寒凉难耐,去了一身衣衫后我便不自觉地发抖,然后往他怀里靠了靠。我犹豫了半晌,还是把手伸进了他的底衣,然后和他贴在一起。

我不由自主地喟叹了一声:“好暖和。”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宽阔的手掌伏在我的左肩头,轻轻抚摸。另一只手握着我的腰,缓缓往下探。

我往上坐了坐,摆出一脸正色,认真道:“在野外,是不是有点开放?”

他笑出声来,“你也知道害怕?”

“怕什么,要丢脸一起丢。”

我双手沿着他的胸前,向上摸索,碰到他的脸颊时,我一愣,然后抚过他的眼角,鼻尖和嘴唇,心里竟隐约描摹出了他的模样。

他五官的轮廓非常柔和,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坚毅。他下颌的弧度虽削刻,却不突兀,大约是长得很精致的那类男子。但当我的指腹滑过他的眼下时,能发现一道并不起眼的细小的疤痕。除此之外,他的皮肤几乎再无任何瑕疵。

我低声嘀咕道:“原以为你肯定长得跟糙野的汉子一样,如今看来,你也太婉约了点……”

他顿了半晌,忽然倾身把我放倒在地上,亲了亲我的眼睛。

我酒劲又上来了,于是又困乏又想动,潮湿的草地加上他温热的身子,双重异样的感觉糅合在一起,令人感觉略微折磨。我在他身下蹭了蹭,他的身体便僵硬了。

见他这反应特别,我便又蹭了蹭,他猛地将我的手摁在头顶,然后吻我的脖颈,也不算吻……几乎在咬。

我脑子又不清醒,像有蚂蚁在我脖子上爬,奇痒难耐,他咬到我肩膀的时候,我嘤咛了一声,“你属狗么……怎么咬人?”说完我便想起身了。

他牢牢摁着我,声音变得与往常迥然不同,甚至带着些暗哑,“别动。”

我一怔,然后“嗯?”了一声,这调调一出来我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像只撒娇讨好的猫。

小凤仙显然也惊了惊。

未臾,他的声音从我胸口传上来:

“沈世怜,你有落红。”

我怔了怔,“……什么意思?”

小凤仙攀上来抚过我的额际,落下极轻的一吻,声音里还带着微妙的叹息:

“你的初夜,是我的。”

我恍然。他所说的落红是女人第一次洞房流了血的意思?“我听清水楼给我验身的婆婆说过,我是处子的,只有和处子洞房的时候会流血么?那之前绝命大鬼跟我洞房的时候,我也流了的……到底是哪里流血?”

小凤仙无奈,“你何时能聪明一些。”

我皱起眉,“我不懂啊,你也不许我问。”我不好意思地往下指了指,“你弄伤我了。”

“还好是我弄伤你了。”

“……”

这男人,不讲理呢?

作者有话要说:榜单任务结束……好累心tt

整整一篇,肉渣……不敢写得太露骨,大家将就看看╮( ̄▽ ̄“)╭

45章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醒了,一扫身上,已然穿戴整齐,还换了一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新衣裳。再一扫四周,我已身处农舍的榻子上,身上还披了棉袄褂子。小凤仙依旧不在身侧,他失踪还是什么稀奇的事么?明显不是。

我动了动胳膊,结果牵一发而动全身,酸得我瞬间四肢麻痹,骨头里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格外惊悚。

昨夜小凤仙的动作不激烈,大约是看我痛得难以忍受,才稍稍收敛了些。女人的体力与男人终究无法比较,明明这事他比较耗费心力,倒头来却是我累得连连喊停哭闹,他面不改色一脸从容。

果然练武的人身体素质高么?他大爷的别逼我去扎马步!

我勉强坐起了身,刚想将脚放下地,却被胯/下火辣辣的疼痛刺激得不得不并回腿,然后身子一歪,便重新跌在了榻上。

秦初约听到响动,连忙进来,左手端着一个盛了鸡蛋的碗,右手拿着一只竹木筷子轻轻搅拌,当然,手上还是缠着厚重的白纱。

见了我诡异扭曲的姿势,她惊了惊,跑过来把我扶起。

我琢磨了下,即使她嫌弃我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也得润色一下昨晚的事,“我落枕了,昨晚睡觉姿势不对,一觉起来腰酸背痛哎呀哎呀。”说完我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道:“我真的落枕了。”

她的眉间勾起一个角度,看起来略微无奈,“姿势不对?他太粗鲁了?”

我一口气哽在喉里,差点憋过去。

她见我满脸阴霾,不知道私下思虑了什么,然后安慰我说:“不打紧,过些天就好,如若着实疼得厉害,可以泡一泡药浴。”

我探视了下,确定四周没有其他人,赶紧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那什么了?”

她笑着答:“清晨阿首抱你回来时,我看见了,他还嘱咐我给你换身干净衣裳。”

一种,如同被千万匹骆驼从心上践踏而过的悲戚之感油然而生,我默默地扶着额头,“笑笑没看见吧?”

“他尚未醒。”秦初约坐到我身侧,俯过身子来看我,仍旧带着软绵绵的笑意,然后帮我揉了揉浮肿的眼睑,“为何这副神色?不开心?”

我握着她的手腕,一脸沮丧,眼泪倏地在眼眶里聚集成海,“不是,我以为我的贞操被奸人夺走了,本来我也不甚在意,但是自从知道我以后要做小凤仙的娘子后,我就顿觉自己不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了……昨夜行事之前,我很遗憾,也很难过,却还要装作浑不在意,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好过一点,起码也让小凤仙好过一点,结果……”我大力地抽了抽鼻涕,“原来那个奸人啥都没做,害我白白伤感了那么长时日。”“这些闺房之事,不曾有人告知于你么?”

我摇摇头,继续抱怨:“我哪里知道,行那事,女子是要被捅的,痛得要人老命……我得看看我伤到哪儿了……”

说着我便要扯开裤子,秦初约见状立马摁住我的手,她看我懵懂无知,也为难得紧,似乎不知该怎么与我解释,憋了半晌,她才道:

“若非如此,女子便无法受孕,难道姑娘不想为他诞下子嗣?”

我眼珠转了转,不知为何,提到这些,我的脸竟慢慢热起来。之前那些羞人的事挂在嘴边我也没多大反应,如今倒不好意思了。

她没再追问,看我好像不纠结于查看自己的伤口了,她呼了口气,“我去做些吃的,你等等。”说完便出去了。

我一听这话便挑起眉来。

她会做饭么……

我的担忧果然是上道儿的,她将蛋浆糊在了锅边,连菜油都未下,整块蛋面噼里啪啦地响,还袅袅往上冒青烟,她拿勺子划了划,才发现蛋面已然与锅紧紧贴合,不离不弃了,好不容易刨下来的那一堆,也焦黑得不忍直视,气味,如烤地瓜时,一只蚂蚱不慎跌进火里后的般销魂……

她的脸一如既往的清冷,看不出一丝挫败,我刚想安慰,她便道了句:“居然熟了,真不可思议。”

“……”

就在我们二人艰难困苦地研究,早饭该如何解决时,不知何时醒了的笑笑突然出现在门边,他指了指屋外,“外头有只云雕!”

秦初约眉眼一蹙,放下碗走出去,我瞧着她的脸色甚是诡异,心想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于是跟在她身后,出去后笑笑不解地问我:“你走路姿势怎么变得这般……猥琐?”

我白他一眼,纯情少男伤不起了。

农舍的屋顶上停驻了一只雪白的云雕,比上回在玉凉镇路上遇到的那只威武漂亮些,而且脖颈还带着银色的雕纹项圈,看着格外金贵。

笑笑摸着下巴,“这种云雕,是城里为了传讯而饲的,但是这只长相特异,好像是专宠。”

我突然想起来,“上回你首领只吹了个哨伸了一下手臂,云雕就乖乖落下来了,你试试?”

笑笑摆摆手,“我手上的云烟图没了,云雕只认那个,况且这种专宠认主,你以为跟别的傻雕一样随便晃一晃手就下来了啊?不信……”他朝秦初约努努嘴,“让她试试。”

秦初约面无表情地看着它,然后扯了扯手上的纱布,这动作让我和笑笑皆是一惊。

纱布拆开后,她的手暴露在了阳光下,手背,手心以及手腕的皮肤上有许多道鲜明的刀痕,触目惊心。她打了个口哨,拿着纱布在空中一甩,白色的云雕便有了反应,它歪头看了看她的手,然后振着翅飞下来。

秦初约将布再次裹上,然后白云雕便直直落在她横出来的手臂上。

笑笑张着嘴,“这只雕是她的……”

秦初约从它腿上拿下来一卷纸书,然后摊开看了一眼,脸色更凝重了。接着,在我们尚未反应过来时,她已伸手掐上了白云雕的脖子,稍稍用劲,便听到咔嚓一声。

我和笑笑震惊了,笑笑不可理解地跑过去扶起白云雕的尸身,“你好歹是它娘,怎么下手这样狠毒!”

秦初约过来拉我,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满脸哀怨的笑笑,“快走。”见我不明所以,她解释道:“是阿首发的信,他已潜入青衡国皇宫,要确查一些旧事,让我们保护好你。这雕是我在城中所饲,能认出它的人不少,很快便会有人寻过来,我们务必要速速离开。”

“皇宫?”我愣了愣,笑笑抱着诊箱凑过来,问:“那我们逃哪儿去?”

她笑了笑,“自然是京城。”

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偶尔靠谱偶尔不靠谱,所以我们也不知这一趟是不是确实安全,但秦初约虽被通缉了两年多,照样在皇帝老儿眼皮底下活得潇潇洒洒,笑笑如今换了脸,去了云烟图,不过就是个普通老百姓,而我,除了陌府与时疫山坳,整个京城便没什么禁区了。所以躲在京城,似乎是最好的抉择。

最重要的是,这里能打听到关于皇宫内发生的一切事情。

在京城,我们栖于一座废弃的皇城庙里,没有银两便只能去赚。这时候笑笑便派上用场了,他摆了个摊在市井内给人诊脉看病,但他天生拥有满到爆了称砣的爱心加良心,所以基本面向的百姓都是穷苦人民。有时他不仅赚不回银子,甚至还倒贴给人买药。

秦初约见状,不得不披着个面纱,上一些小的台子卖艺,我有时会坐在台下,看着她坐在戏子身后的角落里,拨筝弹琴,恍如步入尘世喧嚣的谪仙,飘渺得惊人。

大约过了七八天,小凤仙也没个消息,我一开始焦急,听笑笑说没消息才是好消息,我也放了心。

今日早晨天气好,送走秦初约后,我便心安理得地跟着笑笑去摆摊。笑笑一落座,他身前就排上了好长一个队伍,多半还是乞丐。

结果没过多时,就有个娇俏的小姑娘出现在了街口,嘴里咬着绢帕,时不时地往这边探头。明显……是在看我们吧……

我拍拍笑笑的肩膀,“哎,你认不认得那边那位小姑娘?”

笑笑嫌弃我打搅他诊断,于是白了我一眼,然后目光随着我的手指晃过去,那姑娘猛地睁圆了眼,然后躲到了墙后面。

我登时笑出来,“哎哟,夏季都到了,怎么还在开桃花呢。”

他不解,继续给下一位诊脉,“哪儿有桃花?有你摘几朵,回去泡茶,还能消暑去热。”

我一抬头,那姑娘又探了头出来,遥望了好久,终于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走到了笑笑面前,猛地拦在了许多百姓前头。

她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笑起来嘴角有颗虎牙,一身春粉,如跌入了花丛的蝴蝶,活泼翩跹。“大哥哥,你可许了人家?”

后面众人皆笑出声,我则一脸同情地看着笑笑。这年头只有人问姑娘是否许了人家,这小姑娘一看就是朵不可多得的奇葩。

笑笑僵硬着脸,她则笑得更欢,“我住在你们隔壁的破庙里,觊觎大哥哥许久了,大哥哥从了我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君肥来了,正式进入宫中寻秘篇

46章

后面众人皆笑出声,我则一脸同情地看着笑笑。这年头只有人问姑娘是否许了人家,这小姑娘一看就是朵不可多得的奇葩。

笑笑僵硬着脸,她则笑得更羞涩了,“我住在你们隔壁的破庙里……觊觎大哥哥许久了,大哥哥从了我可好?”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笑的脸色更差,像被抹了一层煤灰。坐在笑笑跟前待诊的是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老爷爷眼神不好,指着我对那小姑娘道:“茯苓,不知羞呢,这明明是朱大夫的发妻,你岂可公然求相好啊?”

那叫茯苓的妹子眼一瞪,对我甩来一片黑脸,我本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被她这一下子吓得噎了气,然后直咳嗽。

刚刚明明还一欲说还休的软妹妹,怎的翻脸这样快……

笑笑的话接得自然:“是是是是是,她是我娘子,恩爱白首不相离。”说完拉过我的衣袖,朝我挤眉弄眼。

茯苓舔了舔虎牙,“我不怕,抢不就好了。”她转了个圈儿,“我身上每样东西都是抢来的,你这样的小身板,抢不过我的。”她还刻意地我挑眉挑衅。

我一阵无语,我身板再小,也比她强得多!我正要反驳,东边就传来了喧闹声,大家一致朝那边看过去,然后排着大长龙的队伍就在片刻间没了人影。

几个长相粗犷的男人,驾着刀一路走过来,对不同的铺子收银两,约莫就是市井中流传的流氓地痞,专门赚人保护费的吧。刚刚的响动,好像是因为一座买豆腐花的摊被他们掀了。

他们见到我和笑笑,便直直走过来,二话不说就一脚踩上了笑笑的木桌子,摊手要银子,“眼生得很,看来是新来的,既然在这儿混,就得知道规矩,按月交保护费,交不上的话,要不你走人,要不我砸摊。”

笑笑脾气虽软,但也不是没脾气,好歹他也是会武的人!他虽怂到连野猪都踢不动,但再怂的人都有一颗霸气狂狷的心。于是他愤怒地拍了拍木桌子,“要多少钱!”

我眼一塌,刚刚我想的一切,拂过去吧。

站在一边的茯苓也害怕,跳到笑笑身后,捏着他的衣角,大有与他共进退的决心。那地痞转眼看向我,眼底尽是一片戏谑之色。

笑笑立马挡在我跟前,“要钱可以,打我娘子的主意,是不是太缺操守了?”

我顿觉不妙,谁知那茯苓姑娘见笑笑如此维护我,脸一嘟,捋了袖子,便冲上去,似乎是想彰显一下自己的骨气,嘴里还叫嚷着孽畜自有天收,休得在人间为非作歹。

见地痞的拳头就要落在茯苓身上,我喊了声糟糕,便跑过去抱住她,将她牢牢护在我身下。挨个拳脚,我很快就能痊愈,她这弱不禁风的,要是挨了一拳怕是要全身散架。

这个笑笑,未来媳妇自己不救,还要我挺身而出!这账记着!

我都做好准备了,那拳头也迟迟不下,偏偏身后的他还发出了声诡异的叫声。我一回头,他的手上插了多根银针,血从他的掌面贯流而出,吓得他一脸煞白。

秦初约披着面纱,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我与她第一次相见时的绸布大包裹。她又甩出几根银针,插在要冲到她跟前的几个男人的膝盖上,几个男人哀嚎一声,便捂着膝盖也倒下了。

茯苓不禁叹道:“好厉害的身手!”

笑笑得意地说:“那是我爱妾。”

我斜他一眼,男人的劣根性,真是如狗□一样打死都改不掉。

重新回到破庙后,秦初约便张罗着让大家换个常驻的地儿,省得被找麻烦。

笑笑极度不满地抱怨:“连治安严谨的京城都是这样的风气,其他地儿岂不更活不了了。”

茯苓答得积极:“最近这些蛮人才猖狂起来的,因为宫里闹刺客,那刺客似乎被抓了,皇帝怕有后患,把城中的半数以上的士兵都调遣回宫了,管秩序的官儿们都想一展身手救驾加封,哪里还有心思管城中杂事呢。”

我怔了半晌,“有刺客被抓了?知道是谁吗?会怎么处理?”

茯苓对我没好气,不过似乎在我救过她后,她脸色已好了许多,“这我哪儿知道呢,都是从说书先生那儿听来的,这些事当然只有宫内的人最清楚了。”

秦初约知我不安,拍了拍我的背,她在外人面前不说话,故而只瞥了瞥茯苓,不多言语。

茯苓下定了决心要跟着笑笑,我们从城北转至城南的路上,她对笑笑殷勤献笑,把他膈应得连连向我们求助。

说到底茯苓也受我们连累,我们便没把她赶走,只是她比我还聒噪,连我都忍不住连翻了好几个大白眼。我算是知道我跟着小凤仙时,他恨不得将我拆筋扒骨的心情了,他居然能忍我这么多日,我发誓以后一定对他举案齐眉相亲相爱。

后来,我们在城外转了多日,都没得到什么进一步的消息。

笑笑看我惴惴不安,突然想起在宫里似乎有他认识的人,于是一大早便出了门,他赶回来后,说找到了那个熟人,他与那兄弟两家是世交,那兄弟作为凤鸣孤城的内应一直潜伏在宫里。但是不能为我们奔走打探消息,因为还有任务在手,如果真的想查到第一手信报,最好自己入宫收线。

秦初约当即皱起了眉,我想想也不妥,入宫是多大的事,能掩人耳目么,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想救人反而自陷囫囵。

笑笑撑着下巴坐下来,“那怎么办?坐着等?”说完朝我的方向移了移,让一边云里雾里的茯苓更不满了。

秦初约沉思着,“以阿首的身手,该是不会被捉的,先别急。”

笑笑嘁了一声,满脸高高挂起的欠踹模样,“那可不一定,万一施轻功时腿抽筋,或是躲在屋檐上偷看皇帝妃子觐见周公时,一激动被发现了,又或是窥视宫女太监对食不小心被逮了正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秦初约第一次露出了鄙夷的神情,这画面虽然新鲜,我也笑不出来。

后来我们研究半天,都找不到适合的法子。干着急了许久,我拍案而起,进宫!说进就进。

好吧,说白了……我也想见见和颜贵妃……

我这个所谓的娘,既然知道我是谁,见到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一丝喜悦?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能轻易把我割舍的人,又到底有多爱我呢……

真正的爱,不是予她你之所想,而且是予她她之所欲,否则一切都是自私。

如今回想起薛长昕死前说的话,当真是笑话。

进宫前,笑笑还是摆脱不掉茯苓,无奈之下,只好对她保证,一定会回来找她,不会扔下她一人。

看着茯苓开心地转身走掉时,我好奇地问了一嘴:“你是认真的,还是说笑?”

他万分惊恐,“男人对女人说的话几句能当真啊。”

某些人,天生惹白眼。

正午时分,我们候在皇宫北侧的天暨门,笑笑的线人兄弟一路小跑而来,给看守的侍卫看了个牌子,又塞了些银两,说是宫里某位嫔妃的亲眷,今日是办宴款待,侍卫便放我们入了宫。

我一看这线人的造型,顿觉不妙,这不是个阉人的装扮?果不其然,他将我们领到了个人烟稀少的偏殿里,匆匆地给我们扔了几件衣服,还不断催促。

出来后,我一看笑笑那模样便噗嗤笑出来,这小太监的模样,真是和他苦大仇深的脸太契合了。

秦初约与我皆是宫内的宫侍常服,素白嵌着粉锦花,倒也落落大方。秦初约因为长相太过显眼,被线人直接塞给了后宫的某位姑姑手里,因为后宫之地戒备森严消息闭塞,见过秦初约的几乎无人。而我,长得相当安全,于是被扔到了浣衣房打杂,而笑笑我便不甚清楚了,只听那线人说,必定要保证自己兄弟悠悠哉哉吃香喝辣。

我摸了摸鼻子,腹诽着这线人也该是个没对象的,这种情况之下不见色忘义,更待何时?老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个线人竟然把秦初约这等美人,安排到了后宫那种充斥了凶残戏子的地方,简直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果然物以类聚,奇葩间惺惺相惜。

到了浣衣房,我便被教管嬷嬷带进了住处,收拾好后便开始正式工作。我企图跟他们说说话,混好关系,但这里的人怨气重得很,彼此之间很少交流,眼神都空洞得可怕。

后来,我死缠滥打才从一个老宫女嘴里套出了点没用的话。

第一句:好久没见到如你这般有活力的新人了。

第二句:你一进宫就直接入了浣衣房,是得罪了谁吧?

第三句:来了这儿,就一件事可做——等死。

我问为什么,她便道,因为这里是不受待见,或是得罪了某些权贵之人的宫女来的地方,基本就是等着被整死。

我吓了一跳,心里骂了一句我去你大爷,这是什么不靠谱的线人!

浣衣房距皇宫内院太过偏远,人人都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恐怕连八卦都混不到热的,我得想个办法出去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走剧情,不要问小凤仙啥时候出来,我也不知道——!!!!!!!

继续码字……

47章

对于尸身,我已无多余的感觉,只是恍然觉悟,在浣衣房里呆久了,怕是要遭祸患。我刚一退身,便碰到了身后的花盆,发出了磨蹭地板的声响。

那**太监耳尖,立马朝我这边喊了声:“谁!”

我抱着包袱,暗道不好,然后转身便跑,从探香园的大门出去后,我便拐进了一个分岔口,岔口有两条道儿,其中一条我记得是通着东风走廊往公主殿去的,另一条路窄,通往的应该是某个偏僻的庭院或宫房。

若是躲进偏僻的角落,没被他们发现,我便有活路可寻,可若被发现,怕会死得人不知鬼不觉。而若我往人多熙攘的地方去,他们不敢当众对我下手,但保不齐日后他们寻得机会,置我于死地。

我考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往东风回廊跑,毕竟我在宫里呆的时日不多,只要小心应付,也许可以保住小命。

思及此,我立刻拔腿奔去,后面的太监们也循着脚步声追了过来,我终究是女子,再快的脚程也比不上这些阉人,绕过了好几个拐角后,我倚在了公主殿的殿外大门前,拼命地喘着粗气。

不行了……再这样跑下去,再过不久便会被逮着,我双腿酸软,哪儿还拿得出力气!狗急跳墙之类的理论,纯粹是胡诌,要是力气全被使尽了,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回头,才察觉他们的叫喊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心里翻涌起一阵濒死前的无可奈何。只要再往前一些,便是公主殿,必然有不少人来来往往。

我咬咬牙,勉强跨出一步后,腿肚子一软,便往前倒下去。

而下一瞬,我就被人一把接住,眼前的人牢牢地握在我的双臂。我抬头一看,登时征得目瞪口呆。

陌渣?陌鸢大将军?!

他没有瞅我,只是往我身后的方向望了望,接着一使力,便把我抱了过去,然后摁在了墙边,用他身上的袖袍将我牢牢盖住,仅允许我露出上半张脸,供我喘息。他低头伏在我的颈窝,轻浅沉稳的呼吸散在我的皮肤上,引得我一阵战栗。

我刚要大骂他无耻,便看见几个小太监先后来到,他们见了如此无比香艳的画面后连连低头下跪,恭敬道:“拜见驸马。”

驸马……他与青珏公主成婚了?

他从我的颈窝里探出来,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挑,表情甚是不满,冷冷道了句:“不滚,则死。”

小太监们吓得连声音都失了正常的音调,开始拼命告饶,然后全全欠着身撤离了。

我连呼气都变得小心翼翼,陌鸢不动,我也不敢动,直到确定那**人走后,他才将我放开。

我的思绪猛地由紧绷变松弛,身子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筋骨般瘫软下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阵蹙眉不展,非常不解,“沈世怜?”

我低着头,决定装傻,“将军认错人了。”

他嘴角勾出了一抹玩味的弧度,“莫不是,得了什么消息,来寻人?”

我这人经不得被激将,立马露了马脚,“你知道他的消息?”

“所以,陌某没认错?”

我的表情猛地一蔫,他大爷的。

陌鸢戴着一头巧致的乌纱,着了身绛深色的阔袖官袍,胸前的白虎云纹优雅威武,再加上他俊俏魅惑似笑非笑的面容,端得是高贵傲气盛气凌人。

他盯着我手里的包袱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手将其拿过去,“扔了。”

“为何?”

他不缓不急地将包袱摊开,散落了里头的一堆衣物,还有埋在衣物中的金银珠宝。我吓了一跳,蹲下来翻了翻,“他们……为什么要给我这个?”

陌鸢挑着眉,“若是旁人看起来,你可真像要畏罪潜逃。”

我恍如被当头棒喝。他们杀了香菱,又想将罪名推到我身上?这一切,若没有人暗中授意,那**奴才们便太过大胆放肆。那芸贵妃,两面三刀表里不一,装作和蔼大方的模样,背地里却不是一样做着这些残忍血腥的勾当么?

傻香菱。

我站起身来,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与陌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谢将军搭救。”说完我转身要走,他又将我拉住。

他脸色一正,问得认真:“身上的伤如何了?”

一提起这个,我便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若不是那块图腾木雕,我决计要在他的刑囚之下原形毕露,落实他对我的所有怀疑。那么,我恐怕就难逃他的手掌心了。如此一来我也算因祸得福,那些苦没白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留了些隐疾。”想起刚刚那句驸马,我继续说:“恭贺将军与公主新婚之喜,哦不,应该是驸马。”

他不要脸地笑起来,“你在凤七蟾面前乖巧得很,如今却在我跟前撒泼刻薄,莫不是对我特别?”

我呸,这个人不要脸!

“我跟凤七蟾没有关系,跟你更没有,所以你不用比较。”

“小骗子,你身上,已经有男人的气味了。”他往我跟前凑了凑,口吻轻佻,“若有一日,凤七蟾将你休了,陌某可以考虑收了你。”

我又恼又赧,恨不得上前糊他两嘴巴子,这样的话说出来他都不会不好意思。“你放开我!你!你大爷……”我抽了几下,都没把手抽出来,正打算破口大骂,公主殿那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听着似乎是在寻陌鸢。

陌鸢听到后,脸色愀然一紧,然后将我松开。不多时,公主殿的内廊边走来了另一个太监,看着已有了些年岁,面目森然得很。

依着他的衣着,银绣的蟒纹补子加大高礼帽,礼帽边还有象征品级的三条顶戴纬纹,最次也该是个副总管太监。

他见了陌鸢,一怔,然后欠了欠身,“见过驸马爷,青珏公主正四处寻您。”

“知道了。”陌鸢眉头不展,垂头再看我一眼,走到他跟前,微微斜了斜目光,“善公公,听闻前阵子你身体抱恙,几乎奄奄一息,如今看来,像是如获新生,无甚大碍了?”

善公公低着头,声音平淡,“谢驸马关心,奴才受贵妃娘娘,青珏公主庇佑,自是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不亡奴才,便是奴才的福气。”

陌鸢轻轻笑了笑,便离开了,走时还话音缭绕:“但愿如此。”

我眼看着他走远,终于松了口气。

他就是善公公?听说这货是和颜贵妃一手栽培出来的,在宫中数年极有资历,手段阴狠毒辣,踩了许多老公公的尸体一路爬,才混出了头。后来在青珏公主降生后,便被派遣在青珏公主身边办事,是他们二人的心腹加死忠。

善公公在他彻底离开后,才抬头看我,眉眼微眯的神情吓得我三魂去了七魄。

“你不是公主殿的侍婢,在这儿做什么?”

他这语气让我不禁怔忪,总感觉非常熟悉。被他这么一责问,我猛然间没了头绪。不过刚刚被他撞见我与陌鸢在此拉扯不清,怕别是怀疑我与陌鸢有私情,他对青珏公主疼爱有加,万一他真如是想,那我岂不是要被整死?

我慌忙应道:“奴婢乃浣衣房如花,奉谭公公命前往景园宫取衣裳。”

他叹了口气,好像颇为无奈,“景园宫与公主殿相距甚远。”

他的反应略微反常,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公公对小侍婢该有的态度么……受宠若惊过了头,倒引出了一堆憷意。

我讪讪地解释:“奴婢刚入宫不久,甚是愚钝,所以不太能分辨东西南北……从景园宫出来后,便……迷路了。”

善公公默了半晌,“罢了,我带你回去。”

我的头皮一颤,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满满一层。这是什么情况?原来传闻都是假的,善公公是这样和蔼亲切的人?不要毁我的世界观好么……

到了戌时,四处的门卫已开始换岗,宫廊中徘徊的人本就稀落,如今到了黄昏时分,更是渐渐寥寥。

善公公走在我前头,好半天不与我说一句话,偶尔有路过的小太监小侍婢对他鞠躬,他也这随意地点头。

四周寂静,他的背影被正前方缓缓下落的夕阳投射的光打出了阴影,暖光印着红墙,顶梁边时常栖上一只鸦雀,歪头轻叫,整幅场景如同画一般柔和唯美。

我看着看着,双手交握时,触到了手腕上垂着的珐琅手镯,我沿着它的纹理来回摩挲,心里越发空落。

万一……在我尚未寻到小凤仙时,就同香菱一般死在了这深宫大院中,该如何是好?

他会不会难过?

我走着走着,没注意到善公公不知何时停了脚步,接着我便撞上了他的背,他的背上坚硬得如同石板,疼得我立马捂着额头轻揉,情不自禁地骂了句“奶奶个腿”。

骂完后我意识到不对,然后立马抬头道歉。

“奴婢失言,公公饶命……”

他的眼神令我不由得一愣,因为反光,他的眸色我看不清,但是那深邃漠然的感觉简直如出一辙。

我的意识像被搅成了一片烂泥,于是我死不要脸地低低唤了声:“凤仙花……”

作者有话要说:决定写一篇关于秦初约与徐生的番外,对秦初约感兴趣的妹纸们可以看一看,不感兴趣的就跳过吧~

ps:筒子们别忘了跟妈妈送祝福,还有默默纪念五年前的今

日,愿生者安好,逝者安息

48章

风过帘动,青山水影,无数云雕从城中展翅,朝远处遥遥飞去。

女子望着远处,清亮绝尘的眸子里印着白云的浮影,嘴角微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倚靠在一边硕大的镂空龙纹金边重门侧,手指轻轻地扣在木栅边,一下又一下。

小潭端着盘子走出来,看到女子时微微一怔,然后欠了欠身,问:“需要通报一声么?”

女子眯着眼,摇了摇头,示意不用。

小潭应了声是,便走了。走到楼下时,还仰首望了女子一眼,一脸不解。

琴断总教头前些日子才完成任务回来,据闻身受重伤,如今一看,不好好的么?

女子在门外候了许久,终于不耐了,然后用拳头捶了捶门。

“阿首,你答应过我的事,可还记得?”

屋子里的人站在窗口,绵长的黑色衣袂尽数铺陈在身后,一阵风拂,引动一片琉璃瓦瓷挂坠,清脆的碰撞声接连响起。

过了好半晌,他才应:“自然记得。”

“还差一个人头,我便金盆洗手,你可别反悔。”女子的伤势猛地发难,她捂着胸口,镇定道:“最后一个任务,快给我。”

倏忽间,门上镂空的缝隙中飞出一道纸卷,女子伸手夹住,摊开看了看,随着字数的逐渐阅尽,她清隽的眉也逐渐拧起。

她本以为最后一个任务,若不是什么棘手的恶人或江湖高手,也该是王亲贵族这类罢?却料不到竟是一个小小的市井小民?

她嘴角勾了勾,“见我重伤,便扔了个这样的便宜于我,羞辱我么?”她又看了看那人的资料,陈大壮,嗜酒好赌,妻离子散,好吃懒做,□掳掠无恶不作,居于景州县仓平村十九号。

凤鸣孤城接的生意,基本无节操可谈。任务难度大,亦正亦邪,可杀天下第一仁手剑客,也可屠闻风丧胆的嗜血暴徒,不过按着这些年的实际操作比例来看,还是好人死得多,因为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正人君子,都不屑于通过凤鸣孤城行事,一方面担心被泄漏出去有损名声,一方面心高气傲宁可依靠自己也不愿背地里使手段。

凤七蟾面无表情地抚摸着手边的白色云雕,云雕时不时地抬脚,企图挣脱爪子上的铁链。“琴断,若你顺利完成,我不仅放你自由,还会将雕儿还你。”

“望你能遵守诺言。”

又是一阵风过,门边早没了女子的身影。

琴断来到仓平村时,只觉得这里一片荒芜。左侧是高高的坡地,坡地上立着一个个矮小的村屋,宛若风烛残年的老人,根本经不起风吹雨打。而右侧是一大片七扭八歪的庄稼,不像有人精心打理。

她的抱着琴,绕进了村庄,寻着门上的号一个个地寻过去,总算发现了十九号。

那农舍比一般的农舍还要简陋,稻草铺成的屋顶不甚严实,墙角边也被莫名地啃得七零八落。篱笆栅栏内有只瘦弱的老母鸡正在卧蛋,另外两只低着头在地上觅食。

不一会儿,里头便走出了个老妪,那老妪衣着上都是细碎的补子,大块小块拼接在一起,就像无数块破布随意地缝出来的衣裳。她抱着篮子从屋里走出来,坐在太阳下,捯饬玉米棒子,但因为手劲儿小,拨净一个玉米棒子几乎要耗掉将近半个时辰。

琴断站在篱笆外,看了好一阵儿,再两头望望,都未见一个男子出现。

老妪拨弄了一会儿,才发现她,然后抹了抹眼睛,支支吾吾道:“是翠云吧?你回来了?”

琴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还亲切地握住她的手,泪眼婆娑地说:“儿媳啊,我的好儿媳,你总算回来了!我盼啊盼,本以为直到入土也许都不能再见到你了,真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说完便上前抱住了琴断。

八成是神智不清了。琴断本想推开她,但低头看见她的手上那些沧桑的痕迹,一时犹豫,还是没有动手。

她低声道:“放开。”

老妪不听,“万一你跑了呢?”

她转了转眼珠,“陈大壮是你什么人?”

老妪喜笑颜开,这孩子总算问到了,还记得大壮就说明有感情。“傻孩子,大壮自然是我儿子,是你夫君啊。”

“……”

结果就在僵持着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一声男人的动静,那声音低柔沉稳,听在耳边竟舒服得很。

“娘,怎么了?”

琴断眼睛眯起来,手心缓缓握住了衣袖内的银针。

老妪听到后,连忙放开琴断,眼泪啪嗒啪嗒地流了一脸,还握着琴断的手走过去,悦然道:“大壮快看,你媳妇翠云回来了,翠云!”

琴断转过身后,便将视线通通搬到了眼前的男子身上,眉眼不自觉地压低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这人,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时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着了一身牙白色的长褂衫,挽着衣袖和裤脚,背着箩筐,手拿锄子,一副刚从地里回来的模样。

这是陈大壮?这是□掳掠无恶不作的恶人脸么?

老妪将琴断推到他跟前,眉开眼笑,“你们快叙叙旧,都多久没见了,握个手给我看看,我太久没见到你们夫妻恩爱的样子了,万一此刻我走了,也心安理得了。”

陈大壮叹着气,摊开了手,“我手不干净,怕把她也弄污了。”他看了地上的玉米棒子一眼,对老妪说:“你身子不好,以后别干这些了。”

老妪摆摆手,“今天高兴,我去把昨天没吃完的鸭子弄一弄,再烙点饼子,算是庆贺一下。”说完便进了农舍,生火兴起灶台来。

琴断一动不动地端详着眼前的男子,文质彬彬的书生一个,怎么可能是陈大壮?她挑起眉,“我不是翠云,你……应该也不是陈大壮。”

男子笑起来,“对,姑娘抱歉,陈家大娘年纪大了,眼睛染疾,故而认错了人。”

她不甚关心,直奔主题,“陈大壮在哪儿?”

“他常年在各处流连,不过半个月会回一趟家,如若姑娘有要事相寻,可以等些时日,若只是小事,小生可以代为转达。”

琴断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既与这大娘毫不相干,为何一直呆在此处冒充她儿子?”

“陈家大娘对小生,有一饭之恩。小生无以为报,她上了年纪也意识浑噩,我有时间便跟在她左右,打点打点她的起居生活。”

琴断看着他认真回答的模样,觉得分外无语,这种人,说委婉了是情深意重,说直白了就是傻里傻气。只因为有这一饭之恩,便要以如此重礼相待?

她调笑起来,“若对你有其他更重的恩情,你岂不是要以身相报了?”

他也跟着笑,“当真如此的话,只要恩人不嫌弃,也未尝不可。”

她忍不住追问一句:“万一你恩人是男子,你该怎的?”

“……”

看他吃瘪,琴断笑得开怀,她的模样本就清丽精致,如妙笔在画中描摹出的人,如今笑出来更似开得盛繁的芙蓉花,倾城倾国不可方物。

琴断收了笑意,问:“书生,你姓甚?”

他老实地答:“小生姓徐。”

她的嘴角深深弯了进去,徐生刚刚说,陈大壮流连四处,八成是混迹于赌场等地,那种地方人流多,行动不便,在此等等,也无妨。

恰时陈家大娘也出来了,朝琴断招手,“翠云来帮我打个下手。”

琴断一怔,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陈家大娘拉了进去,徐生见她表情愕然,便笑着跟了进去。她站在灶台前,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陈家大娘让她把姜洗了切成丝,她拿着菜刀,十分不习惯。

她平时也不耍刀剑,力道控制得非常差,手一滑便切到了手,徐生见了立刻过来捂住了她的手,然后从衣兜里抽出了白色的丝带,缠了好几圈。

徐生皱着眉,看着白丝带逐渐渗出血来,又掏出了另一条干净的,再缠了一圈,缠着缠着,便壮大成了一个类似于只有一个山楂的冰糖葫芦串……

徐生看她一直无比淡漠地看着他帮她处理,心下一阵疑惑,便轻轻笑道:“姑娘与其他女子倒是不一样。”

琴断抽回手,把他的白丝带卸下来,扔到他怀里,“不需要。”

徐生叹着气,“你受了伤,我来吧。”说着,便接过她手里的菜刀,把陈家大娘劝出去继续剥玉米棒子,他便开始上手了。

他利索地拿过一边的围布,不紧不慢地套在自己的身上,开始认真地片姜,一边蒸饭,另一边还洗了油麦菜,在锅中煮熟后,浸在了老陈醋里,放糖和香料,便拌上了。

琴断看着,觉得甚为稀奇,“你一个男子,居然会做这些。”

他背对着她,修长的身子立在窗口,轮廓被光打出了阴影,格外出尘。

“自己一人生活,这些总是要会的。”他顿了顿,“看姑娘的打扮,像是大家闺秀,应该不甚懂这些厨灶粗活吧。”

琴断凑过去,看着他打了个蛋,然后活进了面粉里,用水一搅,便成了一团黏糊糊的玩意儿,看得她目瞪口呆,“这是什么?”

徐生答,“吃的,可以烙饼。”

琴断伸手剜了一些,正要往嘴里放,便被徐生一把抓住,“不能生吃。”他无奈地往橱柜指了指,“实在没事干,可以帮我倒一下菜籽油。”

她愣愣地走过去帮他拿过来,看着徐生将油倒入炒锅后,来回蹦跳的油滴,觉得甚是有趣,凑得近了许多,谁知一滴油猛地弹了出来,溅到了她的额头上,烫得她退了好几步。徐生刚要问她有没有事,谁知她一抬头,眼里的狠戾乍现。徐生被这眼神惊住,站在原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琴断眼睑压得紧,自然而然地从袖口飞出几根细长的银针,银针狠狠地打在锅上,锅登时便四分五裂,锅里的油顺着裂隙流入灶台下的火堆中,火势瞬间涨大了许多,泄出来的火舌燃着一旁的些许干柴,徐生见状立刻抱着一堆未被波及的干柴往远处堆,折腾了许久,他才狐疑地看向罪魁祸首。

“你会功夫?”

琴断警惕地扔给他一个冷冽的眼神,完全没有一丝愧疚的样子。

徐生无奈,“我去隔壁借个锅。”说完便走了,留琴断一人看着那堆尚未熄灭的火堆干瞪眼。

因为琴断的破坏,他们的晚饭大约过了酉时才做好。

席间,陈家大娘频频给琴断夹菜,还鼓动徐生给琴断也夹上,徐生也没有拒绝,乖乖顺着陈家大娘的意思,把剩下的半只酱油鸭的鸭腿放到了她碗里,还夹了软一些的鸭胸肉给陈家大娘,嘱咐着让她慢些嚼。

琴断素来吃不惯粗菜淡饭,但尝过徐生做的酱油鸭,醋拌油麦菜以及蛋烙饼后,竟不排斥。她还觉得,他的手艺很好。

徐生看她吃得安静,便客气地说:“乡野地方,没什么可吃的,姑娘将就一下。”

琴断嗯了一声,“在将就。”

“……”

陈家大娘的眼珠子两边转,“哎,什么将就不将就,你们俩说话那么客气生分,该不是闹别扭了?”

饭后,碗筷也是徐生收拾的,琴断想着去帮忙,但是手还没碰到,就被徐生夺走了,琴断刚要拿下一个碗,就听到他在屋子里淡淡地说:

“那是隔壁家借的,不能弄坏。”

琴断一听,便收回了手。吝啬,跟阿首一个样。

晚上的时候,最愁人的事来了。这农舍本就小,炕床也不大,徐生平日里都睡在隔壁的稻草间里,让出整个炕的位置给陈家大娘,如今琴断来了,一切格局又得重新考虑。

琴断表示不在这儿睡,陈家大娘一听,便觉得自家儿媳闹了脾气,这样下去不利于家庭和谐,便偏要把炕让出来给儿子和儿媳。

“你们小两口,想做什么做什么。”陈家大娘刻意拍着琴断的手,仿佛告密般小声道:“翠云啊,你走后,大壮守身如玉,绝对没有偷吃,我帮你看着呢,不然,今晚你们行房的时候,你可以检查的嘛。”

琴断一愣,转头看了看徐生,徐生低着头,似乎非常尴尬,她见他耳根红透,便笑了笑,应承下来,“知道了,婆婆上炕吧,我与夫君在哪儿都行。”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会写一万字左右……下一章是下篇,还是那句话,不喜欢的别买啊亲!

我不太会弄防盗章节,本来读者就不多,弄得乱七八糟也让筒子们难受,所以就直接插在正文章节了,正文从50开始,接第四十七章,嗯,就是这样~祝看文愉快啊~~~~~(>_<)~~~~

49章

把陈家大娘哄进了农舍后,琴断回头一看,徐生早没了踪影,她四处望了望,猜那家伙该是不好意思,然后躲到了某个地方。

她将气运到脚底,使劲一踩,便施施然地落在了房顶的梁上,她站在上面看了好一会儿,果不其然,片刻后,徐生便从农舍边的一个角落里出来了。

他左右看了看,叹了口气。

琴断笑起来,“在找我么?”

徐生猛地回过头,然后被居高临下俯看他的琴断吓了一跳,他脸色一变,连忙道:“你快下来,上面危险!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关心我?”

他下意识地便伸出双臂,完全忘了她会武功的事实,示意她赶紧往他这边跳,他能接得住。“好好好,算关心你,之前有孩子从上面跌下来摔死过,你别胡闹啊。”

琴断莞尔一笑,脚趾轻弹,如同踩着空气般,绕到徐生跟前转了个圈,然后手垫着他的肩膀,落到他身侧。

“这不是安然无恙?”

徐生严肃地看着她,“你一个女子,怎可做这样危险的事?”

她无所谓道:“我所受的伤中,比这严重的都多得数不胜数,就算真的跌下来,也只伤及皮毛,还能要了我性命不成?”

他的敛了敛神色,又从怀里抽出新的白丝带,将她的手捧过来。刚刚看她拿着筷子的姿势很别扭,应该是疼的,所以他才去挖了些可以临时一用的草药,研磨了一会儿才出来。他将研磨好的草药抹在白丝带上,然后重新给她包起来,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

琴断看着他,越发觉得这个书生傻气得不行。但莫名地,这回她没抽手。

她一边看着他认真地包扎,一边问:“你在这儿多久了?”

“一年多了吧。”

一年多给一个神智不清的大娘当牛做马,只为了还一饭之恩?这个傻书生……她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严实的手指,“你有多少这种白丝带?”

他依旧在笑,“很多,我娘便是做纺织生意的,她做这个做得尤其好,许多大夫用作丝布给病人包扎。”

“你有爹娘?”

“嗯……”他目光闪了闪,然后微微侧了侧头,“不过,都早逝了。”

“因着疾病?”

他摇摇头,“我在隔壁的一个村子长大,村命们都做纺织生意,后来我上京赶考,回来后,全村的村民都死了。听说,是位做布匹垄断生意的老板雇来了人,大约是嫌村民们碍着了他的财路。”

琴断一直盯着徐生,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愤恨,仿佛在说他人的故事那般从容,让她分为疑惑,“你不恨么?”

他笑了笑,“我爹娘,希望我能好好活着,我不图为他们报仇雪恨,只盼老天善恶皆有报。”

琴断再一次觉得,眼前这个人,绝对是个傻子,还是个胆小如鼠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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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后,琴断便候在陈家,天天等天天等,她也不是个勤快的人,通常一般知晓了目标的下落后,最喜欢干的事便是守株待兔,听闻这兔子要半个月撞一次树桩,她琢磨琢磨,也不算太久,便等着吧。

她既不下农,也不做女红,每日的活计,顶多是看陈家大娘端出了什么,她便帮着做做。晚上与徐生窝在稻草房,中间被落了一张被,把她隔得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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