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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1 / 2)

傍晚时分,孟安儒掀开帘子钻进帐篷:“打听到了,蓝傲文准备带少数人抄近路从灯族人的领地去霜湖种子银行。”

帐篷里,蓝尚武,苏泽,图南三人都不由怔住。这条路线既在情理之外,又在意料之中。

图南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身边的蓝尚武和苏泽:“灯族人?就是那个食人族的灯族?”

灯族人食人的传统早在末世之前外界就素有耳闻,虽然政府有勒令禁止这项习俗,但是据说灯族人依然私下保持着这项“传统”,现在正值乱世,两年前关于迁徙车队途径灯族人领地而人间蒸发的传闻就传得沸沸扬扬,据说连楼战的某只车队也未能幸免,这之后几乎没有车队敢从灯族人的地盘经过。灯族人算是当地的原住居民,祖祖辈辈依靠狩猎和原始的农耕生活,他们保守排外,地盘观念极强,又是天生的战斗好手,如果有车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闯入他们的地盘,灯族人当然不介意拿他们当盘中餐。

不过蓝傲文只带少数人马就敢从灯族人的领地上通过,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

“连楼战都不敢走那条近路,蓝傲文胆子也太肥了,也不怕人家把他洗得白白净净烧来吃了啊……”孟安儒大喇喇在帐篷口坐下,掀开帘子瞄了一眼正从拖车上下来的蓝傲文,心说换了是我还真舍不得吃,做成标本得了。

蓝尚武思忖道:“蓝傲文对抗体志在必得,在这边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他只有走近道才有可能赶上楼战。”

孟安儒从蓝尚武的话中听出不好的苗头:“……你不会真要跟他一起去吧?”

蓝尚武点点头:“我会跟他一起去,抗体不能落在他和楼战手里。”

苏泽也起身道:“我和你一起。”

孟安儒转向图南,浅发少年斩钉截铁道:“我也去。”

一帐篷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没表态了,马尾青年踯躅半晌,最终歉意地别开了视线:“……你们就别指望我了,我的理想和你们不一样,我压根就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对我来说,能活命就好了,能舒舒服服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了,”他的口气低落下去,“就算你要说我没志气,得过且过,我也认了……”

以为蓝尚武真的会这样数落他,却没想到蓝尚武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而后将一把钥匙交到他手里:“没事,我知道你只想舒舒服服地活着。”

蓝尚武口吻中带着了然的、淡淡的笑意,孟安儒诧异地抬起头,一瞬间蓝尚武脸上柔和的表情,让他错觉蓝尚武仿佛是真心希望他能舒舒服服地活着似的。他低头看着手心里那把手铐钥匙,心头忽然就这么轻松下来,轻松得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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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阿学浑浑噩噩躺在冰冷的帐篷里,帐篷外,整个营地都忙碌了起来,似乎在为什么做着准备,他蜷着身子想要躲避这些嘈杂的声响,忽然感到有人掀开帘子走进来。

光亮让少年更加烦躁地紧闭上眼,对总是锲而不舍地每天给他送饭送水的图南恶声恶气道:“我说了我不吃,不要再管我了!”

“你真的准备这样不吃不喝下去吗?”

那声音熟悉而冷淡,却不是图南的,阿学倏地睁开眼,惊讶地认出声音的主人竟然是雷哲。

雷哲在他身后坐下:“想这样不吃不喝一直到死吗?”

阿学痛苦地蜷缩在角落:“不然要怎么办……我不像你……还可以为了报仇活着……”

他是弱者,彻头彻尾的弱者,一点力量都没有,即便恨楼战恨进骨子里,又能如何呢?他害了爱琳,又没能守护好秘密,哪怕这两件事之中有一件是他做到了的,他也不会如此痛不欲生。就因为他是弱者。假设是雷哲和他一样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至少……雷哲那么强,他还有力量去弥补自己的错误,去阻止楼战,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

“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雷哲轻声道。

阿学恍惚地眨了下眼,雷哲的声音带着几分虚弱,重伤的后遗症显然还在折磨着他。

“我以前也不知道什么叫痛苦,什么叫悔不当初,什么叫痛不欲生,”雷哲继续道,他的声音朝着帐篷外的方向,“我活得随心所欲,因为我有一帮过命的兄弟,我还有刃……他们包容我的任性,帮我实现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天底下大概只有他们把我那浪漫的个人英雄主义当一回事……”

眼前浮现麦子,怪物,鱼雷,阿秒……那些鲜活的面孔,他们在大陆上**驰骋,因为耍弄了对手一起大笑,因为死里逃生一起大哭,他们从强盗团伙的手中抢夺物资,又将他们分给一路上遇见的落难的人们……

有一次他们从一伙强盗车队手中抢来一辆帅气拉风的黄色悍马,他跳到驾驶座上,仰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通体都是舒畅的情绪:“为什么人们在末世里都活得这么辛苦?”又坐起来拍拍挡风玻璃,一脸得意地问,“我是不是活得最快活的一个?”

刃坐在引擎盖上,低头擦着月山贞利的铭文刀,嘴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他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雷哲回忆至此,神情怅然若失,那时刃没有说话,他只是觉得刃单纯是懒得理他,但是很久以后他终于意识到,刃的沉默背后错综复杂的含义。

他确实是活得最快活的一个,甚至比楼战,比蓝傲文都快活。在这个艰难的末世,荒废的大陆,明明每个人都活得举步维艰,为何只有他一个人,简直像开着金手指在玩生化危机丧尸围城的游戏?

“不是像开金手指,是真的开着金手指。”雷哲低声道。

那个金手指就是刃。

在认识刃以前,他们也过着每天朝不保夕,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也在与丧尸周旋时狼狈不堪,也差点被强盗团伙洗劫,也濒临过弹尽粮绝,甚至被压成夹心饼干的局面……在刃加入狂军团后,他们就此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以至于他可以“厚颜无耻”地说出那句“活得最快活”。

刃那时无声的微笑,到底是在笑他的愚蠢,还是笑自己的无奈。

“人总是作死着作死着,慢慢就意识不到自己在作死了,谁叫他每次作死都没能真的死掉呢……”雷哲慢慢说着,自嘲地苦笑一声。

若是换在和刃结识以前,他们是万万不敢去招惹楼战的,哪怕只是楼战手下的某只车队,也是他们惹不起的,楼战和骷髅军团不同,和魔王楼战比起来,骷髅军团不过是一群哥布林。

但是后来阿秒和麦子就这么干了。

也并非故意要去招惹魔王,他们只是想去偷疫苗,因为接下来他们要穿过曾经爆发过丧尸潮的城市,没有疫苗全程将会凶多吉少。

偷疫苗的点子别说刃不会答应,就是被他这个队长知道了他也必定不会答应,于是阿秒和麦子便自己打定主意要单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楼战本人就在那只看似规模不大却武装精良的精锐车队中。

阿秒和麦子被俘虏时刃去前方探路还未归来,鱼雷和怪物当时劝他等刃回来以后再想办法,可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我借口说害怕楼战会杀了阿秒和麦子,怕时间来不及,必须立刻去救人。”雷哲一面回忆一面道,“所以我那时没等刃回来,就带了人去救阿秒和麦子。”

阿学愣了愣,他没有明白为什么这算是一个借口。

“时间来不及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我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楼战之所以抓了麦子和怪物却又不急着杀他们,因为他的目标是刃。”

阿学怔然地睁大眼。

“我怀疑楼战和刃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有接触过,因为偶尔也能听到这样的传言,虽然我没有向刃求证过,但我觉得这个传言是有几分可信的。楼战想在和蓝傲文的对弈中取得绝对的优势,他需要刃。”说到这里停顿了很久,“……我不想刃去见楼战,所以才想自己去救回阿秒和麦子。”

直到刃死掉,他都没有说出这个真正的原因,也没有机会再给他忏悔了。但他带着车队的人偷袭楼战,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喜欢刃,却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刃,那时他觉得刃就像月山贞利的刀,是亦正亦邪的,谁握在手里,他就为谁而战,他只是不带感□彩的一把利刃。

他想让刃知道,在他和楼战之间,选他是没错的,因为邪不胜正,而他是正义的小伙伴。

现在想来,这不正好说明了自己的愚蠢吗?

“楼战根本不是你逞逞匹夫之勇就能对付的,”雷哲的声音低沉下去,“到头来刃还是被逼着来见楼战了。”

阿学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你?”

问完这个问题他才觉得不妥,可是雷哲却似乎并没有介意:

“是啊,我也奇怪为什么楼战当着我的面杀了刃,却没有立刻杀我。”

刃在最后一刻说的那个“不”字,他这么多年一直挂在心上,每每回忆起来都痛彻心扉,这大概是连刃自己都没有料到的结局,那个不字背后是怎样的千言万语,他已经无从得知。

楼战没有立刻杀了他,而是将他关了起来,当天晚上他就逃走了,他不知道楼战为什么没有斩草除根,只知道楼战这一秒没有杀掉他,他必将十倍百倍地奉还。

后来他只要见到楼战的车队,楼战的人马,就会大开杀戒,他像一台杀戮的机器,完全停不下来。他恨为什么只有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巴不得有什么人能立刻杀掉他。人一无畏,就可以变得勇猛非常,所以他能单枪匹马干掉楼战一只车队。他每天什么都不想,除了找水喝,吃草茎,啃树皮,就是像一只死了主人的猎犬般,四处嗅着楼战的味道,然而每一次楼战都不在,他似乎永远在他不可及的地方。

在被苏泽救回前的那段日子,他仿佛在修罗道里轮回。

帐篷里安静下来,阿学安安静静地原地躺着,没有回头,他觉得这个时候他最好是不要回头。他想雷哲不会愿意被人看到现在的样子。

良久的沉静后,雷哲再次出声道:“阿学。”

少年不自觉挺直了背。

“你会觉得痛苦,会觉得不如死了好,是因为你以前的生活太安逸了,你一直生活在强者的羽翼下,现在终于有人打破你的安乐窝了。”雷哲说,“但这其实不算什么,在末世里,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个过程。”

阿学闭上眼,又想到自己被按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爱琳受着地狱般的凌迟,是这样吗?这样的过程会不会太残忍了呢?

“就在几天前,我还想杀楼战想得要命,但是现在我想通了,”雷哲转过头来,看着背对着他躺在阴影里,纹丝不动的少年,“我不想再报仇,也不想再杀楼战了,那些复仇,以牙还牙的戏码,都是我曾经不切实际的幻想,而那些会认真地把它们当一回事的人,已经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因为那些想法是不值得守护的。所以我想成为真正的强者,或者即使不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强者,我也希望能让那个会庇护弱者,尊重生命的文明世界一点点地回来。”他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仿佛一点点清亮了起来,“所以我会去寻找抗体,不会让抗体落在楼战手里。我可以不杀他,但他需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我们都以为在这个末世里可以罔顾他人,为所欲为,我要证明那是错的,所以楼战必须受到惩罚,无关爱恨。”

阿学不做声地听着,从雷哲口中道出的“无关爱恨”,既平静又安然,是真的无关爱恨了。

“你可以不和我们一起去,我更希望你留下来。”雷哲道,“那个时候你和我们说吴明在珊瑚聚集地被所有人排斥,因为他说自己是会拿同伴做挡箭牌也要活下去的自私鬼,但其实我们现在都知道,他所谓的用同伴为自己做挡箭牌是什么意思,是曾默生教授自愿为他这么做的,而吴明一个人背负着同伴们的生命,背负着守护抗体的使命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将这个使命又交给了你。我觉得我们每个人一定都背负着什么,所以才会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否则我们早就和其它人一样变成丧尸了,那样岂不是更简单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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