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已经睡得很熟了,颜菀轻手轻脚地为她掖了掖被子,提着裙角慢慢退了下去。
颜三爷走之前的一番话可谓是石破天惊,可在场的除了几个小辈和四房的人,其他人包括安氏都是一副波澜不惊地样子,仿佛对这件事早已心知肚明。颜菀忽地就明白了,为什么老夫人被颜三爷毒害,她家大伯父、二伯父,还有她爹,都能按捺地住,让颜三爷全须全尾地坐在那儿。
这一切本就是老夫人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颜三爷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之后便径自走了,三房的人一时间也做不出什么反应,只能跟着颜三爷离开,就连颜莹都知趣地没有再多说什么。颜四爷却是好半晌才从自家兄长的一番发言中醒过神来,目带挣扎地也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默不作声地带着四房的人走了。
闹剧就此告一段落,唱戏的主角都退下了,剩下的陪衬也没有什么多留的必要。况且老夫人如今身体的确不大好,需要静养,原本挤在房间里的人在看过老夫人的情况后也都一一退下了。
——只有颜菀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颜菀知道那是祖母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乖顺地坐到了老夫人的床沿,握住了她已然枯瘦的手。
她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可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过老夫人的心思。自小到大,她从没怀疑过老夫人的决定,她的祖母,说什么做什么,总是有她自己的道理。可这一次颜菀却有些迷茫,为了将颜三爷和颜四爷逐出颜府,不惜以自己的健康做代价,当真值得么?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我欠她的,与旁人无干。我走到今日这一步,即便有身不由己,大多也是咎由自取罢了,阿菀你不必为祖母忧心。”
老夫人目光安详地看着颜菀,笑容是一如既往的慈爱,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祖母曾想为你寻一户平淡朴实的人家,以你的心性,定然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世。怀远这孩子心思深沉,心性坚定,是个难得一见的良才,却非良配。若这些年来亲眼瞧见他对你的一片痴心,又有当日的不得已,我断然是不会答应这份亲事的。”
“但愿我这一回,没有看错人。”
老夫人掌心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手心,颜菀指尖微曲,似是将祖母的手握在手里。老夫人从来没有同她说过这么多的话,像是感慨,又像是提醒,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
“阿菀。”
颜菀循声望去,洛清披着玄色大氅正阔步朝着自己走来,阳光落在他的身后,刺地她不由自主地眯了下眼睛,还未来得及抬手,一道高大的身影已行至自己的跟前,替她挡去了大半的日光。
“怎么傻站在外面,当心受凉。”洛清动作自然地为她紧了紧披风的领口,又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双手虽裸露在外,掌心却是一片温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刚陪祖母聊了会天。”聊了些什么,她却不想多说,只是笑着转开了话题,“不是让你不必过来了么,宫中的事如何了?”
今天本是请了洛清和颜菀夫妻二人一同回来的,但临到出门,宫中忽然来人说太子传召,这才让颜菀只身一人回了娘家。
“无碍。”洛清一面扶着颜菀的手慢悠悠地往五房的方向走,一面留意着她眉目间的神色。今日老夫人为何突然喊他们过府,他便是没有亲眼所见,也能将事情的大概猜个七七八八。
和颜菀认识这么多年,老夫人在她心中是个怎样的地位,他是再清楚不过的。见到老夫人重病,他怕他的阿菀会受不住。更不要说老夫人此次的安排,本就同他逃不了干系了。
若是阿菀为此怪罪于他,他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让她消气了。
颜菀自然是察觉到了洛清的视线,勾起嘴角笑容甜美,“不必担心我,事情的原委祖母都已经告诉我了。”她话音微顿,似是有些无奈,“祖母说这都是她自己的主意,不许我找你和四姐夫的麻烦。”
她眼角微抬,偏过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洛清,看得洛清难得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说得很是一本正经:“当日我是建议祖母用个更妥帖的办法的,但祖母的脾气你也知道,我做晚辈的自然是不好顶撞。不过你放心,子竹用药都是有分寸的,不会胡来。”
“行啦,这些话祖母都同我说过了。”颜菀轻笑道,也不管这会是在园子里,轻轻将头靠在洛清的肩头,“我并没有责怪怀远哥哥的意思。”
到底还是泄了几分低落。
洛清料想是老夫人同她说了些什么,犹豫了片刻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只任她靠在自己肩头调解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