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起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这人能在朝堂之中有如今的地位，必定手腕不简单。
只是宋仪始终不知道自己对他到底有什么作用，而卫起又到底准备用自己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她觉得自己毫无价值，但是偏偏卫起花费这样大的精力救了她。
那么，她的价值到底在哪里？
这一点，宋仪始终不明白。
而这个时候，卫起在这样一个雨天到来，又说出这样一番话。
宋仪越发不明白起来。
瓷器？
“……王爷的意思是……”
“愚不可及。”
卫起忽然笑着摇了摇头，他仔细看了看宋仪现在的脸色，才起身来，扶着窗沿，目光投入雨幕之中，嘴上却道：“如今的你对我来说，价值还不大，但是我卫起做事从来眼光极好。你现在只需要按着我的意思去做。至于瓷器……”
他顿了一下，回头一看宋仪，眉头微微拧紧。
“你需要先知道你自己有多脆弱，有多珍贵，才能正视你这一条命，知道你会有多大的价值。在旁人看来，你宋仪是贱命一条，兴许还不如旁人家养的一条狗，可你必须知道，你宋仪——很易碎，很珍贵。”
这话，落下来的时候轻飘飘的，可听在宋仪的耳中，却仿佛雷鸣。
她豁然抬眼看着卫起，卫起的目光却只是淡然地从她脸上掠过。
他很少对人说自己的心里话，但是一旦说了，事情就会朝着有意思的方向发展。比如此刻，他说出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他曾在寺院之中修行禅理，向来被老禅师们说是有修禅的天赋。只是，老禅师们一直不知道，他卫起最擅长的便是说假话。什么天上人间大道理，于他而言不过是上下两张嘴皮子碰一碰的事。
他从来不会对那些老禅师们说，诸天神佛都虚幻如云烟，真要信仰诸佛，还不如信仰他自己。
说到底，卫起是个非常自负的人。
只是，寻常人看不出来。
然而，此刻的宋仪，能够异常清晰的感觉到。
是何等的自负，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瓷器？又是何等的自傲，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有价值并且很珍贵很易碎？又是何等的自信，才能让他对着宋仪说出这样一番话，并且面不改色？
不过，这也是个随性的人。
约莫是禅院那几年的日子，终究磨没了卫起一些本性。被压得太久的一些东西，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了出来，所以他会对着宋仪说出这些话。
如今看宋仪怔怔然不知所以，卫起只笑了一声。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也懒得去解释。
“吴老四，给她把脉。”
“是。”
擦了擦自己头上的冷汗，吴老四忽然开始担心，自己听见了方才的话，是不是能活过明天早上。
只是，在给宋仪把脉的时候，他依旧很尽心尽力。
“寒气入体，又是忧思郁结，一直没能调养好。宋五姑娘的身子若是要调养，怕是很长一段时间的事情了……哎，生气忧愁对身子不好，五姑娘该注意一些……”
吴老四只嘀咕，如今这些人，就爱折腾自己。
他越是把脉，嘴里嘀咕得也就越厉害。
在他的嘀咕声之中，宋仪却恍惚明白了。
眼看着差不多了，卫起才道：“把好脉便出去开药，留在天水观一段时日，待宋五姑娘身子好了你再回来。”
吴老四一瞪眼：“王爷？”
“还不快滚？”
卫起根本不假以颜色，语气之中没有不耐烦，只是淡的很，似乎根本没把吴老四放在眼底。
吴老四碰了个钉子，还没说话，就被堵了回来，原本很生气，可看着卫起那表情，顿时又觉得胆战心惊，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离开了去。
屋内，再次只剩下宋仪与卫起。
卫起道：“如今你是为本王卖命，而在本王手底下的棋子，每一枚都是有用的。本王从不养废物，救你，本是本王断定你不是废物。只是若你宋仪自个儿不争气，莫怪我手下无情。”
对这些有用的棋子，卫起的态度一直是很宽容的。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连陈横这等人都能忍，再养一个宋仪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宋仪眼帘低垂，依旧不言语。
她只是忽然觉得……
卫起这人实在是很有意思。
而他想的一些东西，都是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不可能想到的。比如他说，他们是瓷器。易碎，又珍贵。
事实上，宋仪一直以为自己贱命一条，不值得。
“如今，你宋仪在外人看来是聪明，但是在真正有心机有本事的人看来依旧不够。”卫起慢慢地说着，他知道宋仪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说这些，于是放缓了口气道，“像你一样的棋子，我养过很多，他们同你一般，不过投奔我的时候比较早。时日一长，若真还有那个机会，你迟早会明白，如今我对你说的话，有多重要。”
现在的宋仪，的确不是一枚合格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