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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剑奴凶威(1 / 2)

一碗酒一饮而尽,老道士张口便道:“燕北刀王,老道前来讨债了!”全不在意何有道一众人马。那声音沙哑,好似老鸹,实在瘆人。

何有道之前已被剑气所伤,此刻更是不敢妄动。一旁丁胜悄声道:“师父,此人身上背有九剑,想来夕照寺那边就是这个老疯子做下的,要不要抓来……”

“不要妄动!”何有道急忙打住丁胜的话头,低声言道,“此人深不可测!”

老道士掰了只鸡腿,一边大块朵颐一边含糊骂道:“小王八蠢蛋一个,大王八还算聪明!趁着老道我此刻顾不上杀人,带着这群王八蛋赶紧滚!”

何有道心里思量着:“我这般低声言语,也被他听了去,也不知是哪来的妖道,莫不是……”忽然似是想起一人,更是心中打怵!

往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锦衣卫和百毒门弟子,何时曾被如此辱骂?想是欲在何有道眼前搏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这一句骂完,便有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便冲进老道身前,伸手就欲拿住老道。

那老道也不抬眼,左手反手从后面轻轻一托,“噌”的一声,一道剑影从剑鞘射出,那四人只觉眼前恍惚,就瞧老道右手接剑轻轻一划,整个经过就在眨眼之间,而老道双股竟一点也不曾离开座位。

众人这才瞧到,老道手上宝剑泛着的剑光如霜雪一般清凛,那老道擦拭一番,缓缓将剑收回剑鞘,道:“你们四个应该庆幸可以死在青霜剑下。”

那四人像看着傻子那般看着老道,正想发笑,忽然颈部一凉,四道细长的剑伤显现,顿时热血喷薄,四人瘫软在地,没了气息,临死前,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想来是死不瞑目了。此幕,让何有道等人胆颤心惊,毛发倒竖。

杨仪也瞧得是瞠目结舌,心道:“这老道举止怪异,一身邪气,并非正道中人,不知是福是祸!先前他提到的燕北刀王莫不是燕山徐昂之?”

这个问题也在何有道的脑中徘徊,何有道寻思着:“徐昂之号称燕北刀王,若论武功,早已登峰造极,便称天下刀王也不为过,不过徐昂之不是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吗?那这老道喊的是谁?”

何有道毕竟是见惯杀伐之人,论起狠辣绝对不遑多让,于是小心翼翼向前几步,施礼问道:“敢问道长可是剑奴前辈?”

老道抬眼瞧了瞧,嘴里冷哼一声,道:“没想到你这个小王八蛋还有点见识。”

杨仪此时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的老道士竟是江湖传闻中的剑奴公冶和!

都说此人好收集天下名剑及天下剑法,杀人无数,更是修炼邪功,以血饲剑,简直是罪恶滔天。但此人武功绝顶,一生为剑所痴,也算是个痴人,杨仪想着,之前他能以剑气隔空伤人,其功力怕是已臻化境!

“剑奴前辈,晚辈奉朝廷之命缉拿要犯,还请前辈高抬贵手,不要为难我等!”何有道心中甚恼老道一口一个“王八”,但出于畏惧保命,不得不屈尊恭敬的答话,否则这老家伙突然要是哪根筋搭错了,发起疯来,别说手下这帮东西,就是连自己恐怕也难以活命。

“放你娘的大狗屁!你拿你的人,老子来讨老子的债,没工夫搭理你们,滚!”公冶和抬手就将鸡骨头甩到何有道脸上,大骂道。

之前瞧见了剑奴的手段,一干爪牙再无一人敢妄动。就连何有道也是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听到公冶和所说,何有道也是松了口气,赶紧叫人抓住杨仪,正要带走,就听公冶和指了指杨仪道:“谁叫你把他带走了?”

“前辈,我捉拿要犯,您方才不是说不理吗?怎又出尔反尔?”何有道有些恼羞成怒。

公冶和手中拿着筷子,悬在那里,沉下脸来冷冷说道:“老子想留下谁就能留下谁,再敢多言,你们也都留下吧。”

何有道清楚得很,公冶和凶名在外,若要留下他们这几十条人命简直是易如反掌!此刻他进退两难,前有公冶和武功盖世,后有门达权势滔天,这两个人都是不能得罪的。若得罪这个剑奴,自己怕是要命丧当场,但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门达那里也没办法交差,这荣华富贵也就成过眼云烟了!

不过何有道不是犹豫之人,毕竟荣华富贵还须有命享受才是。当机立断,弃了杨仪,便逃之夭夭。

这时店里的厨子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的韭菜、一只烧鸡,看了眼掌柜的尸体,眼中动容,一闪而过,对杨仪道:“那孩子醒了,找爹呢,去看看吧。”

杨仪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厨子,身长八尺,孔武有力,目中有神,呼吸悠长,此人绝非常人,再看那厨子径直走到公冶和身前,将两盘菜码往桌上一放,说道:“老牛鼻子,还真让你找到这儿来了!”

“小兔崽子,你若是继承了你师父燕北刀王的名号,那你师父的债自然要由你还。”公冶和嘿嘿笑着,倒了碗酒饮下……

杨仪顾不上这厨子是什么身份,也无暇去听他和公冶和说话,他冲进后厨,只见沈渊畏缩在角落,眼中噙泪。

杨仪瞧着心中大痛:“小小年纪,经此劫难,痛失父母,何其惨也!”他走到沈渊身前蹲坐下来,轻轻按住深远的肩头,安抚道:“无事了,无事了……”

沈渊知道眼前之人虽然相貌凶恶,但先前与父亲并肩而战,自然不是坏的,抹了抹眼睛,小心问道:“大叔,请问我父亲母亲如今在何处?”

那期待的目光叫杨仪无所适从,他亦不愿相信沈钧夫妇就这般亡了,只是事与愿违,天命如此,为之奈何。长叹一声,心中沉痛,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杨仪的一声长叹,仿佛如重锤一般敲打在沈渊幼小的心上,沈渊开始有些上不来气,他努力的呼吸,用他父亲教他的吐纳之法想要平静心中的惊澜,可无论怎么努力,却仍旧遏制不住那个最坏的预感。

杨仪见沈渊气息紊乱,面色潮红,似是急火攻心,杨仪一手把住沈渊手腕,另一手抵住巨阙穴,须臾间便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六岁小儿居然有了些内功根基,虽然内力尚浅,但此刻却是运行狂乱,四处乱窜,这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他双手扶住沈渊,轻轻晃动,大叫道:“娃娃!娃娃!”可沈渊此刻完全听不到,情急之下,杨仪使沈渊趺坐,自己则坐于沈渊身侧,一手抵背部神道穴,一手按胸前膻中穴,运功为沈渊护住心脉,梳理内力,这时厨子闻声进来,恰好见到此幕,立刻喝止:“你做什么?快住手!”

“这孩子内息紊乱,内力于经脉之中乱窜,恐有走火入魔之兆,我为他梳理经脉!”杨仪看了一眼厨子,淡淡说道。

他先前看厨子在剑奴面前云淡风轻,已知厨子并非一般。但杨仪不耻其为人,正因为先前此酒肆掌柜被何有道所杀,而此人却无动于衷,所以杨仪答了句话,便不在理他。

“快住手,你会害了这娃娃性命!”厨子有些急道,同时冲到跟前正要出手打断杨仪。

突然沈渊口中喷出鲜血,昏厥倒地!原来杨仪感受到以自己内力传入沈渊体内,却遭到排斥,以为是经脉气郁而堵,于是正欲强行疏通经脉,没想到关键时刻沈渊却出了意外,让杨仪惊慌不已!

杨仪连忙扶起沈渊,急切之下还想为其运功疗伤,却被厨子拉到一旁。只见厨子探了探脉搏,看着杨仪,“哼”的一声。

厨子对着屋外喊道:“老牛鼻子,你进来瞧瞧,这娃娃习的乃是华山派内功心法《混元真气》,若以他派内功相治,必然造成排斥,反而会丧了性命,怕是此间只有你能救了!”

屋外大喊道:“你不是狂人吗?你怎么不救?再说,老道我只会杀人,从不救人!”

厨子也不急,道:“这是你那师侄唯一的骨血,你若不救,那便叫这娃娃等死吧!”

片刻的沉默,那厨子又道:“还是说,你剑奴武功盖世,原是浪得虚名!那你方才还敢向我讨债,岂非白白送死?”

“哼!”公冶和听后,气冲冲的就进到屋内,“臭小子,你骂我浪得虚名?我今日便救给你看!”

只是公冶和这一搭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瞪着杨仪骂道:“你个蠢才!谁叫你随便替他运功?找死不成!”

杨仪一阵窘迫,却也顾不得别的,只问道:“怎么样?”

“哼,没救了!”虽然公冶和嘴上这般说着,但手上却没停,连按几道大穴,紧接着四手相抵,片刻间,只瞧沈渊三花蒸腾,潮红褪去,显然是救了回来。待公冶和收功,杨仪赶忙拜了又拜,连连道谢!

不想却被公冶和一掌扇飞,杨仪瞬间就倒撞到了墙上,跌在地上,连呕了几口血。只听公冶和破口大骂:“再晚一点,就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你如何对得起我这师侄?娘的,沈钧这臭小子也是个蠢蛋,教什么不好,非教这门破内功!死了也不叫我安生!”

杨仪慢慢站了起来,方才听那厨子及公冶和提到沈钧,心中甚是有愧,若非沈钧,自己哪有命活,没想到自己莽撞,反而差点害了恩人之子,遂不再多言,默默的跪了下去,朝着公冶和和那厨子拜了下去。

“呸,少来这套!”公冶和一脸不屑,转过头不再看他。瞧着昏睡未醒的沈渊生得浓眉大眼,像极了年少时的沈钧,心中甚是喜欢,只是他脾气古怪,不愿表露。

又听那厨子说道:“我楚狂人最是瞧不起动辄下跪之人,快快起来!男子汉大丈夫,天地亦不能使其屈膝!”

杨仪听得厨子言毕,方知此人姓名,心下暗想,此人说话倒是对得起他这的名字。谢也谢了,拜也拜了,但杨仪亦是自傲之人,屈膝下跪只为沈渊,但想到眼前二人举止古怪,这个厨子明明武功高深莫测,却眼睁睁看着掌柜被杀,此等行事,即便武功再高,也不足杨仪敬佩,反而倒有些轻视,遂起身走到沈渊跟前坐着,自己经历一番大劫,也需运气调理一番。

公冶和嘲道:“你这大名倒是响亮,不过亦是徒有虚名罢,只会口出狂言!我却想问这间掌柜死前,你为何不出手相救?”

“我已退隐江湖,不愿再染世间江湖事。”楚狂人闭目而答,但此刻却已生出悔恨。

“你若真是狂人,这天地间还有何人何事敢来阻你扰你?”公冶和目光烁烁,“你师父将毕生绝学传给你,这燕北刀王的名号你可有胆承下来?”

楚狂人背对着公冶和,慢慢走到菜墩前,沉默不语。

公冶和好似故意相激,且听他又道:“天地无情,生死无常,看来你还是放不下!罢了,你且偷生去吧,你那夫人见你如此活着,想必也能死心,早早托生改嫁,你也别说你是燕北刀王徐昂之的弟子,你就去做你的缩头乌龟,长寿万年!哈哈!”

公冶和口无遮拦,只听“嘭”的一声,楚狂人竟以掌刀劈断了那厚厚的菜墩。仿佛失去理智,楚狂人咆哮道:“公冶匹夫!你找死!”

杨仪虽然闭目运功,二人对话却也听得清清楚楚,但剑奴盛名在外,深不可测,这楚狂人居然敢对他说“找死”二字,想来是真有些底气。

“哈哈,这就对了!”公冶和突然就如孩童一般拍手大笑道:“来来,取出你的刀,快让我瞧瞧,徐昂之的亲传弟子能否让我的剑不再寂寞!”公冶和看着天,“十年呐,徐昂之!当初我输你半招,这笔债我要从你徒弟身上找回来,我给了他十年时间,但愿你徒弟不要让我失望啊!我已经寂寞太久了!”

“既然如此,我楚狂人今日便接了燕北刀王的名号。十年前你与家师比武,虽然家师胜你半招,是因年迈,却也受了不轻的内伤。若非如此,家师与内子也不至于被鞑靼高手偷袭身亡!算起来,这仇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话说完,楚狂人扒开墙角柴堆,翻出一个贴封的长匣,他轻轻抚摸,一种复杂的情感冲上脑海,这是他的回忆。他知道,今日解封一战,必将要斩断什么。

打开匣子的刹那,杨仪顿时感到一股腥寒扑面而来,恍如上古凶兽临世,杨仪猛的睁开双眼,心下骇然,这把刀到底是杀了多少人,饮了多少血!

楚狂人轻抚着刀身,道:“此刀名为‘斩寇’,先师年少时随成祖远征漠北,杀敌无数,因受大将朱能赏识,特为其以昆仑寒铁打造此刀,削铁如泥,吹毛断发!自朱将军病亡后,家师便独自守在燕山之北。师父常念,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几十年不知这刀饮了多少敌寇之血,故而此刀法亦叫《斩寇诀》,乃我师父独创!许是天意,十年封刀,今日斩寇刀也该重见天日了。”楚狂人抬头看向公冶和,“当年我为报仇,用此刀杀了那偷袭之人,又屠了鞑子百人,今日无论胜败,我将再回燕北,斩寇杀敌,不堕‘燕北刀王’的威名!”

“好!好!好!”公冶和连道三声好,“徐昂之有徒如此,死得其所!死得瞑目!”

杨仪听得二人对话,方知“燕北刀王”的意义,之前以为楚狂人乃无情懦夫,现在看来,此人当为英雄好汉!可当他至亲至情皆已不在,便心灰意冷,只想大隐于市,做个平头百姓。

但江湖之大,何处是岸?江湖波澜,岂不想百姓亦在江湖中!无妄之灾少吗?此间掌柜不就是例子吗?想到此处,杨仪叹息着摇了摇头。

公冶和将背后九柄宝剑解了下来,拣出一柄,对剑自语道:“当年与徐昂之比斗,用的便是你,今日再用你与他的刀比试,替你出口恶气!”

“废话说完,就随我出来!”楚狂人提刀向屋外走去。

公冶和咧嘴一笑,回头冲着杨仪道:“帮老子看着剑,若丢一把老子把你大卸八块!”说罢,便跟了出去。

杨仪心下所想,楚狂人也就比自己年长几岁,却足以叫剑奴平视,这不能不叫人钦羡!索性不理伤势,倚在门口观战。

杨仪唏嘘不已,此二人一战,足以惊世!不过这荒村僻壤,却只有自己一人见证,心中竟是升起些惋惜,同时又有些庆幸,身为习武之人,此般比武不容错过,可谓一生难遇!

公冶和拔出剑来,慢慢道来:“这把剑是我寻得第一把宝剑,乃是唐朝张鸦九所铸,剑身八面,长三尺九寸,他人都称“鸦九剑”,可我平生最厌随波逐流,此剑自海上得来,遂名曰‘破浪’!天下皆知我公冶和好网罗天下名剑,但唯有此剑能常伴我身。”

东南微风起,拨云见日明。一缕阳光穿透氤氲,被大雨洗涮过的天地也渐渐清朗。二人相对而立,下一刻,刀剑相撞,惊世骇俗!

杨仪看得呆了,他也是使刀的,但从未见过似楚狂人这般凌厉至极、所向无前的刀法,同样,也从未见过如此神鬼莫测、变幻无穷的剑法!

公冶和集百家剑法于一身,招式多变,时而用华山五云剑法,时而就变成了少林伏魔剑,上一招还是武当游龙剑,下一招便换成了峨眉派猿公剑法!如此变化莫测,的确使楚狂人一时落了下风,但公冶和的攻势也止步于此。

楚狂人一扫一拨间,看似轻描淡写地将剑势破掉,但只有他自己可知,能破其剑法是何等凶险艰难!那每一式剑招都可瞬间变换,让人难以琢磨!楚狂人心中惊叹,能将各门各派的剑法融会贯通,施展出来如行云流水,且毫无顿挫生硬之感,其剑法境界登峰造极至如此,着实令人敬佩!

公冶和撤了一步,摇头道:“楚狂人,难不成你就这些本事?若如此,赶快认输,莫丢你师父的颜面!”

“哼!”楚狂人只是冷哼一声,别不答话,只是向前一步,一刀劈下,只瞧公冶和同时也是一剑扫去,“铛”的一声,刀剑相抵,互不能进,但刀罡剑气却未曾停下!

只瞧公冶和那破烂道袍从左肩至前胸被刀罡撕破;再瞧楚狂人,剑气直接将其身上短褐割破,更有一道浅浅的血迹渗出里衣!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在一瞬之间。此幕看着好似高下已分,但公冶和知道,楚狂人的刀还未真正出鞘!二人心知,于是再次缠斗在一起!

只见两个人往来纵跃,脚下辗转,手中刀剑清鸣,不绝于耳,刀罡剑芒交织缠斗亦烁烁夺目,杨仪瞧的是目瞪口呆,天下间能有几人可达二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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