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承从18号公交车上下来,同大雨撞了个满怀。
他怀抱着一个纸口袋,里面装得满当当的,一小截大葱探出来,郁郁青青。纸口袋很重,他姿态较为别扭地撑开伞。
弓着背,他尽量不让怀里的纸袋子被雨淋到,代价是后背湿了个彻底。
大雨砸在地上溅起的雾气将街道变得朦胧,偏头往不远处的古镇小巷看去,也是一副烟雨氤氲的诗篇画卷,如果有个手持油纸伞的素衣姑娘走过,会更加好看。
他快速走进一条巷子。因为排水不太好,雨又大,小溪般的水流从巷子深处淌出来。他的鞋子和裤脚瞬间湿透。挑个好的说,幸好水是从巷子里往外流,不是从外往里流。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逐渐放缓。水流中一抹浅淡的红色映入他的眼里。他往前看去,大雨迷离的小巷里,一长串浅淡的红色延伸着。
这是从巷子深处流出来的。
他的嗅觉很灵敏,即便怀抱的纸兜子里装满了味儿冲的食材,也依旧能够捕捉到大雨中涩涩的血腥味儿。
没有因此停下来,他在巷子里拐了又拐,就要到家门口时,才打住了脚步,稍稍皱起眉看向前面。
巷子最深处,他的家门口。一个穿着灰黑色工装服的人倒在雨水之中。略微一看,是个女人。
女人散开的头发如同黑色裙摆,飘在水上。从她身上淌出鲜血,将衣服和裤子染成暗红色。血水混着雨水散开,将这小巷深处染的微红。
她挣扎着,脑袋似乎无力抬起,埋在水中,颤抖地伸出一只手来,敲打着面前老旧的木门。
她敲打着颜承的家门,无人回应。
主人在她身后,自然无人给她开门。
稍停片刻,颜承迈步走过去。那个女人似乎受伤太过严重,没听见后面颜承的脚步声,或者说听见了也无力回头观望。
颜承走上前,从她身旁越过去,取出钥匙,开了门。
“救我……”女人微弱的呼喊几乎被大雨覆盖。
颜承装作没听见,进了房间。他没有直接关门,而是朝着屋子里某间房门喊:
“三号,出来收尸。”
那间房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木头摩擦,也像是机械齿轮卡住了但机器仍然在使力。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男人走了出来,或者是一个男人体型的东西走了出来。
身高一米七上下,有手有脚有脑袋,偏瘦,穿着身居家服。惊悚的是,它没有五官。它有脸型,但脸上空白一片。
它走出来,动作和姿态上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手里提着一张厚厚的茶几毯大小的皮质物,散发出淡淡的药味儿。
雨声变得更加激烈,伴有雷鸣,天上霭气浓密,乌云低垂,沉闷而压抑。
自然且寻常。被称作“三号”的“存在”来到门口,扫视地上女人一眼后,便打算用这张“毯子”将她收起来。
女人十分费力地抬起头,稍微看了一眼面前的三号,又将头埋下去了。她沙哑地说:
“这位秘偶先生,我还没死,不用给我收尸。”
三号顿住,回头看向颜承,请示他的意见。
颜承把装满食材的纸口袋放在桌子上,看向这边,面无表情,“她已经死了,收尸吧。”
女人一听,一下子急了,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她使出更大的劲儿,颤巍巍地坐在水里,以表明自己没死。她这一起身,胸膛上惊悚的伤口一下子显了出来,三道平行的伤口呈开放状,斜着从肩膀穿过胸部,直达腰间,血肉模糊难以看清是否深入内脏,倒是能隐约看见胸下的白骨。她一手按住左胸口,一手撑着地面。
“我还没死!”女人脸上粘着血污,看不出具体样貌来。
颜承眯起眼说:“你已经死了。”
“不,我还活着。我真的还活着!”
颜承无所谓仰着头,“半死不活,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你能救我!”
“我是谁?我凭什么能救你?”颜承走到一旁,将客厅的灯打开。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许多。
灯光照在颜承脸上,并没有让他神情显得亮堂,反而增添了某种森然的反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