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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云中月 第十七章 釜底抽薪(2 / 2)

又过了片刻之后,薛宗翰觉得自己本来不大好的耐心看来是全耗光了,也不是不想把这好戏看完,只是虽说看着可乐,但是这位千人将的心里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大对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每每这种有什么事像是不在掌控中的时候,总被同袍敬称一声“将军”的千人将薛宗翰就会觉得自己火气压不住,自然也就总少了几分耐心,此刻亦是如此。

这位薛将军摇了摇头,回头看了眼身后那个一直面色肃然一脸戒备的将旗手,好笑的朝那人挥了挥手中马鞭,笑骂道:“我说咱能不能不这么装了?我不相信凭你的感知还用得着这么摇头晃脑显摆你那对招子?”说完又回头看着场上那几个摇摇欲坠却就是不倒的端岳斥候,沉声道:“你出手吧,早点让他们躺下咱们早点走人。本将心绪不宁好大一会儿功夫了,像是哪里不太对!”

那个先前还在左右环视一脸戒备的将旗手闻言之后一改先前做派,缓缓转头看着场中,面无表情,接着又瞥了眼身前那位千人将,淡淡开口:“你察觉得已经有些晚了。”

薛宗翰蓦然回头,死死盯着身后的将旗手:“什么意思?”

那人也不说话,只是转头往西北边点了点下巴。薛宗翰霍然回头往右后方看去,一道长长的锋线已然出现在远处地平线上,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涌过来。可能是马蹄裹了布的原因,薛宗翰此刻才慢慢感觉到了地面的震颤,自然也看清了那一道冲过来的锋线。

在那条逐渐扩大,越来越清晰的锋线之上,所有骑卒皆是一人一身乌锤甲,军容齐整,甚至连战马都披了甲衣,奔行之间气势颇重,刀光剑影,杀气盈野!

锋线正中,一面帅旗随风招展,旗上一个大大的“将”字,正是那南朝人的写法!

————

正当中线战场西北数百里的地界上,那一场两军斥候之间的大战拉开序幕的时候,东线定襄城下的蚁附攻城也正自打得热火朝天。

这些天,下了狠劲的突勒左贤王阿古纳斯咬牙切齿将麾下最大的本钱“铁浮屠”派上疆场,本是重甲铁骑的铁浮屠此时人人轻甲巨盾,不要命的往城头上冲;城上的端岳定襄军也不含糊,虽说战力比之草原王朝最是精锐的这支重骑军还是要差了一筹,但是借着城墙地利,加之对方下了马便等同于是少了颗虎牙,从城头上金汁火油滚木礌石不要命的往下泼,倒也勉强稳住了阵脚。

两军皆用命,阵上命最轻,伤亡皆不浅。

两军主帅更是约好了一般都亲自到了阵前指挥,也是为麾下加势。震天的喊杀身之中,定襄城下到城头具是一片焦土,血流成河。

打到胶着处,有那铁浮屠的草原壮汉一手抓着云梯,一手顶着巨盾,口中衔刀,扛过滚木礌石甚至是被火油灼烧重伤之下仍然爬上城头,奋力砍杀,试图为后来者占住个落脚的地方;城头上杀红了眼的定襄军卒也不含糊,一人打不过,就十个八个一起冲上去,有些还未近身就被那铁浮屠砍倒在地,后面的仍是红着眼一拥而上,甚至有那两三个定襄军一起冲上去,顶着爬上城头的铁浮屠军卒一起跳出城头同归于尽。城下多是这种摔的面目全非气绝身亡却仍互相死死抱住绝不撒手的敌对军卒。

厮杀之惨烈,一言难尽。

站在定向城外几里处的突勒左贤王阿古纳斯看着自己麾下的精锐像下饺子一般不断掉下城墙,紧咬着后槽牙不吭声,周围的部下们更是噤若寒蝉,任谁都能从自家大王脸上暴起的青筋和一下一下抽搐的眼角上看出来此刻的左贤王已然到了快要压不住暴怒的边缘。

正当这位突勒左贤王最后的理智也要被怒火灼烧殆尽的当口,一名突勒的传令兵呼喊着长号从后军的军阵空档之中拍马到了阵前。

那到了阵前的突勒传令兵连滚带爬从马背上滚到地上,连正正规规的拜礼都来不及做全便慌乱道:“大王,出事了!大营粮草被烧,各军自带的草料还有饮水都同时被人下毒,做口粮的随军牛羊都中了毒死伤殆尽。我军粮草断了!”

本就暴怒的左贤王阿古纳斯闻言,脑中嗡的一懵,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一众麾下震惊慌乱的目光注视中从马上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

阿古纳斯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辆在北朝很少见的马车上,在麾下大军的团团保护之下急匆匆往北方后撤的路上,全军由久经沙场的铁浮屠整军殿后。

再往后十多里是端岳定襄军的骑军遥遥跟着。这些气势正盛的端岳追兵也不冲上来开战,就只是远远跟着,每每铁浮屠调转马头准备迎战,那些追兵就远远的停下然后呼啸散去,绝不接战,气得铁浮屠士卒们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这种做法正是南朝人所说“弯弓不越,引而不发”, 又偏偏叫前头的突勒人不得安生,人心惶惶。

阿古纳斯面色苍白,大病未愈,精神不济,强忍着眩晕把部下领军的大将、大都尉、大当户等等几名将官召到马车跟前,问明情况。

阿古纳斯先前在两军阵前吐血坠马,麾下军卒亲眼所见的不在少数,军心大受动摇。亏得草原人多是能征善战,且有各大将、万骑长竭力维持才没至于全军溃散。

但是即便如此,这一仗也没办法打了。粮草受损殆尽,领军主帅阵前吐血坠马,军心已乱,再打下去必输无疑。所以,大家一合计之后左大将蒙都朅实冒着被左贤王砍头的风险强行下令撤军,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一路北撤的一幕。

阿古纳斯问明情况之后,再次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固守,铁浮屠严阵以待防备南朝追兵。

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军心涣散,后有追兵,一旦再这么像是逃命一样走下去,非出事了不可。

下完令的左贤王头疼欲裂,精神不济,帐中议事还没议出个对策便再次昏迷。麾下知情的几个大将以左大将为首,商议过后也不敢再下令北撤了,左贤王阿古纳斯的顾虑是对的,现在还能勉强维持全军齐整,可这种后有追兵的情形下一旦再继续北撤下去,可能会真的变成溃散。

但是更头疼的是不撤也很麻烦,毕竟主帅昏迷是事实,且粮草被毁,原地固守一时尚可,可时间一久这几十万斗志全无的突勒东军即便不被打散也会被饿死在路上。

突勒东线大军此刻是真的到了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地。

……

却说定襄城头上,目力极好的定襄王徐寿春隔着人山人海也看到了那左贤王坠马的一幕,然后突勒的收兵号角便响了起来。

要说那凶名赫赫的铁浮屠也真不是吹牛吹出来的,自家收兵的号声响起,这些还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拼命的汉子也不回头,且战且退。下了城头,顶着箭雨缓缓后撤,阵型半点不乱。

徐寿春看着那些突勒精锐后撤,阿古纳斯麾下大军缓缓收缩拔营,也没有急匆匆冲上去追杀的打算,所谓“趁你病要你命”此话不假,但是对上那些完全不管拔营收寨只是骑在马上虎视眈眈的铁浮屠,就没那个拿自己麾下士卒的命去填这个天坑的必要。

定襄王在城头士卒震天的欢呼声中缓缓呼出一口气,侧头看了眼身侧的长史贺清明,问道:“怎么说?”

宽袍大袖只罩了一件简单的布甲的贺清明看着城下缓缓后撤的突勒军卒,伸手捋了捋颌下长髯,面色沉凝道:“看样子应该是后院起火了。”转头见自家王爷一脸探究盯着自己,摊开双臂耸耸肩无奈道:“不是我。”

定襄王徐寿春还是一脸不信的表情,贺清明咧了咧嘴:“王爷,这回真不是属下。”

徐寿春见这个多年的老友再次否认,自然是信的。摆了摆手然后转头看着北边喃喃自语道:“现在这个当口,西边的陈庆之那货应该是没这个功夫跑到阿古纳斯后院去放火的,那这一幕……有没有可能是诈?”

贺清明点了点头;“不好说,但也不好放任自流,不妨派骑兵追一追,只追不打,广派侦骑就是了。只是骑兵的话,有了防备之后即使有变也应当能跑掉。”

徐寿春抬手将传令兵招到身前下令,按长史的话去做。那传令兵领命而去,定襄城东西两门大开,骑兵尽出,往北追击!

说是追击也不全对,按照大都督的命令是只追不击。斥候营全军出动,探查四方。

做完这些,徐寿春又着人将定襄战报挑挑拣拣之后通过一些修士的特殊手段送往长安,同时抄报云、凉二州。

定襄抄报给云州的战报送到陈庆之桌上的时候,突勒左谷蠡王呼蛮也收到了一封战报,只不过是从突勒东军发过来的,千里求援!

两封战报送到,就直接导致中线的战事为之一缓。

一向足智多谋的呼蛮见到战报的时候是有些吃惊的。以他对左贤王的了解,玩命的情况下兵败的可能性其实不大,顶多是相持不下,却不曾想情势会如此急转直下。

现如今就不再是做不做赌的问题了,毕竟一旦东线溃散,中西两线的仗也就没办法打了……西边的阿史那云也许还好,但是他自己如果侧翼不稳,首当其冲就有可能是个被两面夹击的下场,所以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情是挥师东进,救援阿古纳斯。

至于中线,贸然撤军的问题其实倒也不大,那陈庆之也不是傻子,不至于真的拔营北伐,突勒王帐的大军毕竟不是摆设,虽说没有参战但也不可能让陈庆之直捣黄龙。

但是毕竟现如今如此针锋相对的情势,贸贸然拔营东进,风险极大。

……、

战场形势就这么因为阿古纳斯的粮草被毁而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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