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风露重,一个少年拎着饭盒,在山路上踽踽独行。
山风很轻,但寒气很重,少年鼻息间喷气如雾,身上衣服却甚为单薄。
少年身形颀长,眉眼舒朗,嘴角微扬,眼中仿佛白玉盘里两枚黑丸,分外灵动。面对寒气,他衣着单薄,却毫不在意,只仰头望着斗牛之间的残月,眼神中既有少年人的蓬勃朝气,又似乎饱含完全不符合他这般年龄的沧桑,两者竟混合成一种极其令人惊异的独特气质。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少年摇摇头,喃喃自语:“月有缺,人难圆,谈何好时节?和尚都看得这么开吗?”
此话虽轻,却被远在破庙山门前等他的老和尚听了个正着,老和尚叱喝了一声,骂道:“臭小子,和尚又怎么得罪你啦?小小年纪,夹枪带棒,该打!”
少年吐了吐舌头,快步来到老和尚面前,将饭盒递给了他。
“深秋露重,师傅,您都这把年纪了,就别出来了,着凉了可不好。”
老和尚差点被少年噎死,大声咳嗽了两声,心急火燎地接过饭盒,一边接,一边骂:“小子,说什么屁话!老和尚龙精虎猛,还会着凉?我看你小子是欠揍了,你当老衲是出来接你么?你脸有这般大吗?老衲是出来赏月的好吧!”
少年暗笑,没有揭穿他吃货的本质,故作姿态地摇摇头,不说话。
老和尚身材高大,穿着一身破旧僧袍,上上下下数不尽的补丁,也不知道穿了多久。脸容瘦削,颔下一丛短须,根根直立,脸上棱骨分明,让人瞧不出得道高僧的模样,反而透出一股极凌厉的气势。
老和尚背后的破庙,庙门红漆斑驳,牌匾倾倒,上面的字已经黯淡剥落,在四更的微曦中根本瞧不清楚。
“诗不错,有禅意,心境豁达,但老衲却看不出你小子有这等心境,怕不是从哪里偷看来的吧?”老和尚蹲坐在台阶上,打开饭盒,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还不忘对少年的诗评点了几句。
“老和尚管得倒宽,我看你一个和尚,怕也没这个心境,老和尚杀人如麻,战场只闻百鬼哭,哪有人间好时节?”
“小子,讨打!”
吃完饭,老和尚用油腻破烂的僧袍擦了擦嘴,站了起来。少年不禁一阵反胃。
“我说老和尚,你这僧袍怕是穿了二十年了吧,也不知道洗一洗,我妈都说了多次了,让你有脏衣服就让我带回去,她会帮忙洗干净。”
“出家人,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有甚洗处?浪费时间。”老和尚将空饭盒装好,拎了起来,“走吧,吃完了,消消食去!”
师徒两人一前一后,往庙内走去。两人都走得极快,很快来到了寺庙后院。
后院布置简单,一石桌,几只石椅,院中央一株郁郁老苍槐,枝叶在深秋的凌晨散发出淡淡银光,冷峻深幽。
在后院两侧,放着两排兵器架,破旧不堪,上面很多兵器都锈迹斑斑,以棍棒居多。
老和尚将空饭盒放在石桌上,转身面对少年,一把掀开破旧的僧袍,露出精赤的上身,虽然年过六旬,上身仍然筋肉纵横,前胸后背上刀疤交叉,也不知道有多少条,令人心惊。
少年已然看惯,没什么反应,自顾去旁边几乎散架的兵器架上,取了一条小孩手臂粗细的齐眉棍,掂量了一下,回身摆了个请势,目光炯炯地看着老和尚。
老和尚取过一把锈迹斑斑的朴刀,眉毛一掀,双目爆射出两股血淋淋的杀气来。
“进招!”
少年面门一滞,竟感觉呼吸微微不畅,他凝聚精神,放空心灵,向前踏出几步,手腕一抖,齐眉棍散出七八根棍影,将老和尚裹了进去。
老和尚长眉低垂,高瘦的身材不动如山,也不见动作,手中朴刀已然划出一条条幻影,将少年棍影接住,仿佛是雨打芭蕉的声音,棍刀相接,竟似密集有韵律的鼓点,令人听到血脉涌动,凌晨的寒气居然也消减了不少。
少年身形如游鱼滑动,越来越快,片刻间,院子里已经满是他的身影,月光如水银泻地,他踏着月光而行,手中棍影纵横,风随棍动,天地间,万物萧瑟,凉意渐深。
老和尚峻冷的脸上似乎挂起来一丝欣慰的笑意,他仍未移动半步,只将手中朴刀方寸间挥动,这样极小空间内腾挪转动,任凭少年动作多快,依然游刃有余地挡住了所有攻击,令少年无功而返。
少年脸上慢慢浮起一层嫣红,双目尽赤,仰头长啸,手中齐眉短棍上,竟然裂出了一条条细小的缝隙,他双手持棍,身上单薄的麻衣无风自动,一股肉眼难见的红色氤氲附着在他的齐眉棍上。
“流云杀!”
少年爆喝一声,双手一送,齐眉棍化作一条蛟龙,向着老和尚撕咬而来,气势猛恶,不可阻挡。
老和尚眼睛一亮,长眉高扬,大喜道:“来得好!”
微曦的光芒中,老和尚身上的肌肉发生了变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胀起来,一条条刀疤就像是活了起来的游蛇,在身上游走不定,他手中的朴刀抖动,卷起了一条小型的飓风,飓风的中心,锁定住了那条扑面而来的蛟龙,空气中发出了剧烈的呼啸声,一股淡淡的硫磺气息散发在深秋凌晨的小院中。
“轰!”
木屑四散,打在周边,大槐树靠近两人交战的枝丫如巨手摇动,无数枯叶飘扬而下,仿佛下了一场大雨。
齐眉棍化作乌有,少年呆呆看着皲裂的虎口,眼神若有所思。
老和尚单手竖刀,长眉飞舞,精赤的上身一条条细小的伤痕,见证了这一场不为人知的大战。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