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植保小说>都市言情>皇糖>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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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1 / 2)

1、太后...

裴冬净打了个哈欠,看着面前哭着梨花带雨的皇后发髻上的一根金步摇发起了呆。

那金步摇十分独特,上有一只镶着七彩宝石的展翅凤凰,在阳光下极其耀眼,只是,这凤凰,她昨日却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出现过……

“太后,太后?”皇后又跪又哭,十分伤神又伤身,却见太后双目放空地将视线落在自己头顶,压根儿没看自己,只好喊了她两句。

裴冬净身后的琉璃姑姑轻轻推了推裴冬净,这一下裴冬净才回过神来,道:“啊?哦……皇后你说的本宫都晓得,慧贵妃的确不该顶撞你。只是皇后你如今掌管后宫,得有气量才行,听说近日塔达贼又十分不安分,皇上已伤透脑筋,怎么能再为你们这些小事劳烦他?一会儿本宫让人将慧贵妃喊来,说她几句便也就是了。”

五年过的实在太快,却又太漫长,裴冬净早已从初入宫时什么也不懂的小女生变成了个可以熟练地安抚后宫众人的太后,即便她如今也才二十二岁。而眼前的皇后却已经四十四了,正好是她年纪的两倍。

五年前,大闵开朝还没几年,闵高宗入主长安,手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除了南边的赵家和北边的塔达,天下大势基本已定,彼时闵高宗年事略高,刚过了六十大寿,很是相信身边的一个什么天师,那天师在闵高宗六十大寿第二日夜观天象,说是高宗前世为蚱蜢,是个三季人。

这典故出于古籍,一个绿衣男子与孔子争论,说一年只有三季,孔子不与其争,弟子皆不解,问其缘由。

孔子说此人“生于春而亡于秋,何见冬也?”,那绿衣男子实际上却是个蚱蜢。

说开国皇帝是蚱蜢转世,这实在十分骇然听闻,然而高宗却深信不疑,那天师又说自己观天象,见一星环绕于王星之侧,虽耀眼,但十分小,反而可以衬托帝王之星,是天生的皇后之象。天师猜测此女大约十六七岁,是在皇上周围的臣子女儿或者妹妹,若娶得此人为后,必可以让高宗延年益寿,亦可让闵朝国祚绵长。

高宗思量了一番,忽然忆起自己还未称帝时一个谋士叫裴则,颇有手段,但高宗并不喜他,所以称帝后他仅仅官拜五品,在太子府中任闲职。但此人有个妹妹,名唤裴冬净,年方十七。名中带冬,年纪又相符,又是住在长安城内的臣子的妹妹……

高宗当即召了裴则来,两人商谈一番,裴冬净也不知道自己哥哥跟皇上说了什么,总之没几天后,皇上便下旨要娶她为后。

高宗时年六十,太子都四十二了,裴冬净不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自己就要嫁给可以当自己爷爷的高宗,但天意难违,何况后来裴冬净瞧见了那天师,一看,此人和自己哥哥分明是认识的,只是来往比较隐秘,裴冬净是见过几次的。当下她就明白了所谓的天命说是怎么一回事。

裴冬净和自家哥哥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前朝末期民不聊生,自家哥哥投奔了高宗,她一直没被丢弃,被带着辗转最后在长安定居,裴冬净对自己的哥哥是感激的,虽然他总是很忙,和自己的交流几乎为零。她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哥哥眼中,原来自己只是个筹码。

而裴冬净没有想过反抗,也并不特别失望,乖乖嫁入天家,然而礼成自己也成了皇后的当晚,她就来了癸水,皇上只能决定过两天再来宠幸她。当夜都没入凤梧殿的门,只随意问了几句话,转身就去了宠妃那儿过夜。

可才过了一天,塔达的可汗竟然带领举国上下精锐百万直下雁门关,满朝震惊,这塔达若过了雁门关再过了河西走廊,便可直入长安。

而如今大闵士兵数年来疲于战斗,威力大不如前,高宗犹豫了许久,最终在各方意见下,决定御驾亲征。

这一去就没回来。

同样没有回来的是自己的哥哥。

裴冬净年纪太小,入后宫之后,也没感受过何为宫斗,高宗就御驾亲征了,她一个人坐在凤梧殿内,从早上发呆到晚上,偶尔有妃子来找她麻烦,可她也不会应对,只傻傻地看着别人,加上边关战事情况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渐渐的那些妃子也没心情来找她麻烦。

日升月落,当年冬天,传来了皇帝中箭而亡的消息,同时死的还有自己的哥哥,裴则替当时的太子,后来的新帝的小舅子挡了一箭因此而亡。

太子登基,并派老将常明清及三子谢兴世出征,年仅十六的谢兴世原本作用只是鼓舞人心而已,然而谢兴世却发挥了惊人的军事才能,以计让其撤退。

新帝见战事略平,大松一口气,并大大嘉奖了谢兴世一番,封其为怀国公,原本谢兴世年过十六应去外边领封地,然而皇上却让他在长安城内建了个府邸。

高宗死了,裴冬净本该出家为尼,然而裴则临死之际说,高宗怜皇后尚且年幼,不必如此。这事儿其实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但裴则本就是太子府中人,又为救其小舅子而亡,新帝便遵了这条规矩,让即将十八岁的裴冬净晋升为太后,移居清净殿,同皇后一起掌管后宫。

话虽如此,然而裴冬净从来不怎么管事,她没有经历过太波澜起伏的宫斗,就看着昔日找茬的几个妃嫔被拉出了宫当了尼姑,还有两个去守陵了。裴冬净一边隐隐觉得心惊,一边又还是感激自己哥哥,她的心里隐隐有种感觉,晓得自家哥哥定然是有某种野心的,甚至希望自己来完成,然而裴冬净想,她注定是要让裴则失望的。

她什么野心也没有,也没有超乎常人的能力,裴冬净自己十分清楚她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只是这份经历着实有些不平凡。

当了太后之后,裴冬净就更清闲了,每天坐在清净殿内,这清净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清净的可怕,除了几个沉默寡言的宫女和太监,也就是琉璃能陪她说说话了。裴冬净占着太后的虚位,实际上却也干不了太多事情。

今上只有皇后,慧贵妃,宁德妃三位妃子产下过皇子,也就她们有资格斗来斗去,今上也并不专宠任何妃子,雨露均沾十分平衡,后妃们闲的没事,依然喜欢斗来斗去,斗着斗着,便总要斗到裴冬净面前去。

她们倒也并不指望裴冬净能有什么裁决,毕竟她只是个空架子,是个连自由也没有的太后,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个太后。太后二字在后宫中,便是比皇帝还要重要的两个字,即便如今占着着两字的人无关轻重,光是这两个字拿出来说,也足够让自己挺直腰板了。

裴冬净在移居清凉殿的第二年冬天,自己十九岁生日那天,试着提意见,说无聊想要看戏曲,皇后竟然满口附和,还请了个戏曲班子来为她表演。

裴冬净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有点拉拢价值的,她于是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起妃嫔们的拉拢和讨好,但自己并不特别对哪个好。

她总是当和事老,一副谁都帮,实际上谁也没帮的样子。这样下来,谁都不得罪,算起来,也是个一心一意为今上的后宫着想的好太后。

这大概是她位数不多的才能中的一个——可以敷衍着每个人,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那些人也在敷衍她。

慢慢的,裴冬净过的越发自在,她习惯了被人伺候,也习惯了打太极,更习惯了置身事外看着妃嫔们的你争我斗,她慢慢地都可以看懂其中的门路,却完全无心参与,更怕参与后自己就力不从心了,故而只是装傻般地总是说,以和为贵,以和为贵。

装傻总是最简单的,有时候却也是最难的,好在裴冬净天生瞧起来就有一分木讷两分老实,倒也没什么破绽。

眼下,皇后就在哭啼慧贵妃什么,裴冬净只听了慧贵妃二字,就开始盯着皇后的金步摇发呆了,慧贵妃嘛,谢兴世生母,母凭子贵,本不怎么受宠的,但生了谢兴世便就不一样,尤其他还那么争气,十六岁之后战功累累,五年间,已从怀国公变成怀王及平远大将军,风头无两,威望极高。

慧贵妃娘家刘氏一族也不断扩张势力,可与皇后背后的周氏分庭抗礼,加上太子并不如怀王强势,皇后大概是极其担心的,因此两家朝上斗,后宫斗,真是没有休息的时候。

所以听到慧贵妃的名字,裴冬净就想,肯定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皇后来借题发挥了,只是皇后说着说着都哭着跪下,定然是什么需要自己出马的大事,裴冬净并没有兴趣当皇后的盾牌,所以打算敷衍两句。

然而皇后这一回却道:“太后,您这一回可不是说她两句就能好的呀。无论如何,怀王的婚事也是该着手了。”

嗯?怀王的婚事?

裴冬净皱了皱眉头,道:“怀王的婚事,慧贵妃操心便是,皇后你何必如此劳累。”

皇后道:“太后难道刚刚没有听见我说什么么……?左侍郎幼女左姝静秀丽端庄,贤良淑惠,且对怀王一直隐有爱慕之心,臣妾找人测过,两人八字也是很配的。可臣妾将此事说与了慧贵妃听,慧贵妃却一口拒绝,说是怀王已有意中人,却又说不出怀王心上人是何人,怀王今年已二十有一,却从未有娶妻纳妾之意,让人十分担心。臣妾一番好心,慧贵妃却猜忌臣妾,臣妾真是……”

说着,她又抹了两滴眼泪。

裴冬净仔细一想,的确,怀王都二十一了,怎么从未听闻怀王有妻妾?

她道:“皇上此前说过怀王没有?”

皇后道:“自然是说过的,两年前皇上便提过,但怀王只说无心此事,那时候怀王南下打仗,皇上便也就算了。如今天下还算是太平的,怀王却是该想想这些事了……”

裴冬净莫名其妙地看着皇后,心想关你什么事?

然而仔细一想,刚刚她说的左侍郎,应该就是如今的礼部侍郎左文道,此人颇得皇上器重,妻子温巧佳的哥哥温子安也是个太学博士,最重要的是,他的长女左姝娴如今正是太子妃,是皇后的儿媳妇。

皇后急哄哄地要让怀王娶左姝娴的妹妹,莫不是为了以姐妹俩这层关系,加倍限制怀王,以免怀王这颗不安分的种子将来破土而出?

况且怀王一直不娶亲,的确很有些奇怪,保不准是为以后的什么事情做准备……有心上人这个借口实在有些牵强,怀王如今的身份,喜欢谁不能娶进去呢?总不至于是贱籍或是男子吧……

裴冬净想了想,道:“皇后说的有道理。有那左姝静的画像没有?”

皇后点点头,差人去取了,裴冬净拿来一看,见上面还写着左姝静现在十六,等到冬天便要十七了,画中女子微微含笑,颇为可爱喜人,最重要的是,竟然与裴冬净自己有几分相似,甚至,两人的生日都是一样的。

裴冬净微微一愣,而后笑道:“竟与本宫同一天生日。长的还有一点像。”

皇后道:“臣妾也觉得稀奇呢。”

裴冬净想起自己嫁给高宗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年纪,忽然觉得有些遗憾,自己这一生只怕就这么过去了,虽然才二十二,心却老的像八十二,想到刚刚皇后说左姝静素来恋慕怀王,又觉得十分有意思,这样的年纪,合该是喜欢一些英俊威武的男子的,如今放眼天下,也的确是怀王最值得喜欢了。

有了这一份看当年自己的意思,裴冬净心里就生出一两分要成全的心思,她道:“本宫这就让慧贵妃过来,好好与她谈谈,若能行,本宫定会指婚的。皇后也不要哭了,回去好好歇着吧,你一番心意难得,本宫也会让慧贵妃和怀王知晓的。”

有了裴冬净这话,皇后心里十分满足,露出个笑容,起身行了礼,便由人搀扶着离开了清净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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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菜...

裴冬净让琉璃差人去让慧贵妃过来,慧贵妃很快就来了,大家想来是比较照顾裴冬净这个毫无实权的太后的面子的,慧贵妃一来便立刻跪下,神色微微有些伤心,却又还是不卑不亢的样子,裴冬净道:“慧贵妃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慧贵妃却没起来,只道:“臣妾晓得皇后娘娘来过了,也晓得她大概来找您说的是什么,然而怀王的婚事,真不是臣妾可以做主的,怀王那孩子,自幼便很有主见,并不是臣妾三言两语就能主导他的想法……”

“话虽如此,怀王总不能终身不娶吧。”裴冬净想了想,道,“本宫也不欲逼怀王,那孩子和本宫还算投缘,本宫也只是为他着急。话说回来,怀王当真已有意中人?”

比起皇后,慧贵妃的性子要直爽一些,虽也颇有手段,但起码对着裴冬净,是不至于来那些弯弯道道的,常常是有一说一,所以裴冬净不必发着呆听一大段,然后还要思考对方到底在说什么,因此裴冬净要喜欢慧贵妃胜过其他人,包括皇后。

当然,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慧贵妃生的很漂亮。即便她已年过四十,却依然艳丽动人,也难怪怀王肖母,有一对极为好看的眼睛和标志的脸型。

慧贵妃道:“我晓得太后是担心怀王,但他……他应是确有心上人。只是不管我怎么问,那孩子也不肯说。”

裴冬净思考了一会儿,道:“怀王若是这两日有空,我召他入宫一趟罢。”

慧贵妃道:“怀王能有什么事呢,若太后实在记挂,唤他来就是了。”

裴冬净点点头,等慧贵妃走了之后,便着人拟旨让怀王入宫。成年皇子入后宫颇为麻烦,还要今上允许才行,好在今上也晓得裴冬净这是为了怀王婚事,便也同意了。

坐在椅子上,裴冬净望着窗外初冒出的嫩芽,想起自己第一次见怀王的时候,怀王年纪还很小。

呃,那时候她年纪也挺小的。

她与怀王同岁,若精确到月份,她比怀王只大一个多月。

那时候,高宗战死的消息传来,裴冬净十分震惊,然而震惊之外,却又有一丝说不清的庆幸和松了口气的感觉,她入宫时间不长,对规矩也并不十分懂,因着要守丧,她一身素白衣裳,连琉璃都没带,偷偷地尾随着宫人,看见昔日趾高气昂的妃嫔们忽然就一个个被押着哭着喊着离开,她傻了很久,终归是因为年纪小,一个人哭了起来。

哭着走了几步,裴冬净才想起自己这样是不合规矩的,于是赶紧走到看起来无人的小道上,她记得那里通往一个无人的宫殿,基本不会有人经过,裴冬净走了几步,觉得全身发软,刚好瞧见一颗柳树下放着石桌石椅,便直接坐了下去,而后趴着痛哭了起来。

但没哭一会儿,后面就传来了迟疑的脚步声,裴冬净心里一惊,连忙擦掉眼泪,却止不住地还是抽噎着,她半捂着脸回头一看,就见一个看起来和自己一样十六七岁的男子,生的极为俊朗,穿着皇家衣裳,不远不近地站着,微微皱眉看着自己。

裴冬净慌乱地擦掉眼泪,说:“你,你是谁……”

那人皱着眉头,冷淡地道:“我正要问你这问题。”

裴冬净刚想说我是皇后,又忽然想到皇上已经死了,顿时有点茫然,她现在到底算什么?

那人见裴冬净一直不说话,茫然地看着自己,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的路,一副了然的表情:“你是太掖庭的?”

裴冬净:“……”

太掖庭是关押皇家出身却犯下不可饶恕之罪的人的场所,因为如今大闵开朝还未太久,所以关押的都是前朝皇室遗下的幼女少男为主。

那人又道:“你哭什么?”

裴冬净如实回答:“皇上死了……”

“身为前朝之人,却为此事而哭……”那人冷淡道,“你倒是很别致。”

裴冬净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一副老成的口气,心里只觉得十分无语,这人到底是谁,自己看起来哪里像什么前朝罪人了……低头一看,见自己一身白衣,眼睛想必也是红肿的,顿时又觉得少年的猜测也不是全无道理。然而要她现在开口说自己实际上是旧皇后,也实在难以开口,裴冬净憋着一句话,不自觉涨红了脸。

那人道:“新皇登基日会大赦天下,到时候我会请父亲……”

话还没说完,心急如焚找了裴冬净半天的琉璃终于来了,她焦急地喊着“皇后娘娘”,一边走了过来,而后十分心疼地走到裴冬净身边,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

顿了顿,琉璃又抬起头,道:“这位是……?”

那人自听见“皇后娘娘”起便已经愣住,虽然脸上表情未变,然而身体却是已经僵了。

裴冬净小声道:“他先前称呼太子为父亲,应是皇孙之一,不知道是哪一位……我只晓得太子有三个儿子,你是……?”

后来成为怀王,而当日只是皇孙之一的谢兴世半响才道:“回皇后娘娘,臣排位老三。”

裴冬净道:“哦……”

谢兴世又过了一会儿,道:“方才不知您是皇后,多有冒犯,请皇后娘娘恕罪。”

裴冬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便被琉璃带走了,她和琉璃走了好一段路,回头一看,见谢兴世依然站在原地,背影看起来十分的萧索,想到刚刚的事情,她莫名觉得有一些好笑,不由得微微扯了扯嘴角,一旁的琉璃见了,吓了一跳,说是皇上才死,让她千万别笑了,裴冬净只好低着头,快速回了凤梧殿。

过了几日,太子登基,太子妃周氏晋为皇后,皇长孙谢康世为太子,妾室刘氏晋为宁昭仪,二皇孙谢顺世晋为平国公,妾室王氏晋为慧昭仪,三皇孙谢兴世晋为怀国公,裴冬净也从皇后直接变成了太后。

裴冬净忙于应付新进入宫内的一**比自己年纪大却要喊自己太后的妃嫔们,早已将当初与谢兴世那一次意外会面忘的一干二净,后来再晓得谢兴世的消息,已经是大半年后,慧昭仪母晋升为慧妃,前来向裴冬净请安,裴冬净颇有些疑惑,与琉璃说起这件事,说是惠妃不见有多么受宠,怎么却忽然上位的如此快。

琉璃颇为惊讶,说,您难道不晓得怀国公立了大功么。

裴冬净更加疑惑了,表示自己唯一的消息来源就是琉璃,若琉璃没说,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琉璃只好告诉裴冬净,怀国公奉命迎战塔达,立大功,为表嘉奖,自然慧妃也是要被晋封的。

裴冬净略微有些惊讶,说怀国公不是才十六七岁,怎么会如此厉害,琉璃笑着说,英雄出年少,怀国公骁勇是国之大幸。

怀国公回来之后,今上龙颜大悦,除了升官和种种赏赐之外,更是设了个“家宴”,后宫昭仪以上的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以及与皇上亲近的臣子都要来,作为太后,裴冬净自然也是要去的,这是裴冬净入宫以来第一次出席大场面,心里头十分紧张,然而紧张之余,却还是要故作镇定。

因着还在三年守丧期内,家宴并不能铺张,裴冬净也没有穿着华丽的衣裳,只薄施粉黛去了家宴,皇后等人却都穿的十分华丽,乍见太后如此,才想起守丧的事情,当下十分尴尬,而裴冬净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安抚着皇后,一边恭喜着慧妃有个如此优秀的皇子。

大半年未见,谢兴世走入迎春殿时,裴冬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短短大半年,谢兴世长高了许多,人也壮实了不少,许是因为出征的缘故,整个人身上少了初见时候的贵气凌然的少年人的气息,反而多了几分沉稳,不过在看到裴冬净的时候,谢兴世还是微微一顿,然而表情依然没变——裴冬净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人喜欢故作老成,更很擅长控制自己的表情,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然而细微之处却还是会泄露点什么。

谢兴世对着她行了礼,喊她太后娘娘,裴冬净看着谢兴世,心里觉得十分开心,那开心是宛如见到自家菜地里的小白菜茁壮成长的十分质朴的开心,她觉得怀国公前途无限,更觉得有这个人在,对大闵是大有好处的。

而谢兴世看着裴冬净望着自己一副满怀期待又兴奋非常的模样,表情略有些复杂地转过了头。

之后裴冬净与谢兴世也在大大小小的宴会上面见过面,谢兴世没有辜负裴冬净的期望,成长势头十分喜人,小白菜已然成长为大白菜,裴冬净看着自己这个皇孙,越看越是欢喜,谢兴世却对着裴冬净,却始终有些奇怪——每每裴冬净慈祥地与谢兴世说话,谢兴世都总是敷衍而过,虽然大家都晓得怀王殿下性子较为冷淡,然而裴冬净却总觉得怀王对自己特别的冷淡,可是怀王也显然并不讨厌她,不然不会每次自己说话的时候,都一动不动地听着。

裴冬净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却渐渐猜到是怎么回事,随着怀王功劳越来越高,威望也越来越大,琉璃说,不少人都认为怀王是一颗极为不安分的种子,不知何日便要参天破土而出,登上云端。裴冬净起初对这个说法不以为然,会为太掖庭罪人的哭泣而驻足的人,怎么也不会残害兄弟。何况,那时候怀王没有说出口的话,裴冬净也是晓得的,无非是等大赦天下之时,会让父亲也将太掖庭宫人尽量放出来……

能有这份心思,可见冷面冷口的怀王,实际上是个很好的人。

可惜,大概只有裴冬净这么想,因为后来光是从皇后对惠妃的种种行为都可以看出,皇后十分忌惮他们,而皇后的态度,隐隐也可以代表了太子的态度。尤其再后来惠妃升为慧贵妃,皇后更是处处针对慧贵妃,并暗暗与宁德妃有结为同盟的意思。

裴冬净虽然知道的事情并不多,然而却也是很有自己的喜恶的,她欣赏怀王,而对太子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因为太子此人本身便是不功不过的,没有大功劳,却也没什么恶习,将来登基,想必起码不会是昏君。但二皇孙平王却让裴冬净十分不喜,这人恶习累累,光是在宴席之上,裴冬净也能看出谢顺世并不是什么好人——只要有美丽一些的舞女开始跳舞,他便总是直接地盯着对方,而后露出若有所思的笑容。对着裴冬净,也是十分倨傲,随意地行个礼便要转身就走。

有几次,他还在宴席之上公开刁难怀王谢兴世,字里行间皆带刺,谢兴世平和地应付过去,似是懒得与他多说,这让裴冬净在暗暗觉得谢兴世很不错之余,更是对谢顺世心有不满,然而她只是个没实权的太后,皇子之间的斗争,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参与的,所以不满也只是放在心里,甚至对着谢顺世生母宁德妃,她也不能因个人情感而有偏颇。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着一头猪想要拱自家白菜,然而无能的种田人却无能为力一样。

不过,本身她也不能算是种田人……

裴冬净正想着,琉璃便来通报说是怀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裴冬净能真心实意地将只小自己一个月的怀王当孙子,也算是应了怀王“别致”的那个形容了。

怀王:“当儿子也就算了,孙子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裴冬净:“好吧,儿子……”

怀王:“……我还是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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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赐婚...

“臣参见太后娘娘。”怀王进来,依然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裴冬净赶紧让他平身而后赐坐。

她与怀王上次见面是春节,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内,怀王倒是没出征也没什么大动静,虽然如今塔达又不安分,今上却不肯让他出征,裴冬净心里晓得,是因为怀王功劳太大,今上不希望他再积累战功了,被父兄猜忌竟至于此,怀王也实在是可怜。

裴冬净怜爱地看着怀王,道:“两个月不见,怀王看起来似乎又壮实了一些。”

怀王:“……”

裴冬净一想,怀王已经二十有一了,似乎以这一类的说辞来客套不太好,便咳了一声,道:“说起来,怀王再过一段时间,便要满二十二了吧。”

怀王道:“回太后,是。”

“平王十七岁娶妻,太子稍晚,也是二十岁娶的妻子,怀王也拖的太久了。”裴冬净道。

怀王道:“塔达未平……”

“本宫就晓得你又要说塔达。”裴冬净摇了摇头,“但这与成家并不冲突。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成家并非没有好处。”

怀王看着裴冬净,半响,道:“臣已有意中人。”

裴冬净早有准备,道:“那么,就娶回去呀。”

怀王微微垂眸,道:“臣不能。”

裴冬净心里咯噔一下,道:“难道……你喜欢的,是有夫之妇?还是,贱籍?又或者,是男子?”

怀王:“……”

裴冬净想,总不可能是贱籍的已婚男子吧!

怀王道:“都不是。只是臣……的确不能娶她。”

于是裴冬净只好道:“既然不能娶她,那么你总不能终身不娶吧?琉璃,把画像拿来。”

琉璃应了一声,拿了左姝静的画像来,裴冬净一点点展开,道:“这是左侍郎之女左姝静,长的还不错,说起来与本宫有几分相似,当然,比本宫要好看一些。听说品行也很不错,本宫觉得,若怀王的确有心上人却不能娶她,倒不如将眼界放宽一些,京城内品行好容貌好的女子多不胜数,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合眼缘的。”

怀王瞥了一眼画像,似乎是没有多少兴趣的样子,反而看着裴冬净,道:“太后为何忽然喊我前来,催促我尽快成亲?”

裴冬净不解道:“这也不是忽然……你之婚事,皇帝也十分操心,你的母妃与皇后也十分操心,我这当太后的,自然也是要上心的。”

怀王只沉默不语,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裴冬净看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只好道:“怀王喜欢的那人,当真没法子娶她?”

怀王道:“我与她二人,一如云在天,一如水沉海,此生此世,不可交汇。”

这话说的,倒是很有几分摧心裂肺的意思,裴冬净惊讶地看着怀王,没料到他竟真的有喜欢的人,而且看起来还是一片真心,可惜似乎确实不能娶。

裴冬净沉默了一会儿,道:“本宫曾看过一本书,说是云化为雨,终有滴入海中之时,也许你二人交汇并非毫无指望。”

怀王摇摇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恍然,而后他忽然站起来,道:“既然太后这么费心,那,我便娶左**吧。”

裴冬净:“……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

怀王道:“太后下旨便是,臣定然遵旨。”

裴冬净愣了一会儿,只觉得怀王是在说气话,只好道:“本宫喊你来又不是要逼迫你娶什么人,怀王你这样,倒弄得本宫尴尬了。既然怀王的确不想娶妻,那便算了,你回去吧,皇后那边,本宫也会帮你打发。至于其他,本宫也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只愿怀王你终有一日可以娶到意中人。”

怀王却直接摇头:“不必了。也许臣成亲,对她来说反倒是一桩好事。”

裴冬净只觉得十分莫名,怎么怀王开始还一直抗拒,说了两句,就忽然同意要娶左姝静了?难道是自己说什么终有一日之类的戳到了怀王痛处,反而让怀王意识到自己与心上人之间的距离,所以索性娶了左姝静?然而这么说起来,这件事对左姝静实际上也有些不公平,怀王如此喜欢那人,那么左姝静嫁入怀王府,待遇可见是好不到哪里去的。

于是裴冬净只好道:“若你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娶左姑娘,似乎对她也不太好。”

怀王抬起头看着裴冬净,语调中竟然带上了一丝嘲讽:“恩爱夫妻不到头,相敬如宾却是最好。我若娶了她,不会亏待她。”

裴冬净道:“这……”

怀王说的倒也有道理。

裴冬净道:“那么,一会儿本宫便下旨赐婚。”

怀王点点头,道:“臣先告辞了。”

“去吧。”裴冬净笑了笑,“想不到今天真的解决了你的婚事问题,真是太好了。”

怀王点点头,转身离开,然而走之前,他忽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裴冬净,道:“太后可知道,左姑娘,也另有意中人吗?”

裴冬净一愣,道:“什么?”

“太后什么也不知道。”怀王依然面无表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然而却依然宛如叹息,“这样也好。”

留下这句话,怀王就当真离开了清净殿,只剩下一头雾水的裴冬净,她想了想,觉得左姝静的事情必然另有隐情,然而不等她喊皇后来,那边怀王却似乎已经对慧贵妃说了什么,慧贵妃和皇后极为难得地一起来找裴冬净,等着她下旨,并说皇上也晓得了此事,十分欢喜。

裴冬净深深体会到自己真是很好摆弄,像个面团可以随意搓捏,然而既然怀王已经那么坚定,还让慧贵妃来,这事情便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于是裴冬净下了懿旨,让左姝静和怀王择日成婚。

具体择的什么日子,就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了。

不过裴冬净还是留下了皇后,问她左姝静喜欢什么人,皇后道:“臣妾不是说过了么,左姑娘喜欢的,正是怀王。”

裴冬净道:“然而,怎么就我所知,那位左姑娘,似乎另有意中人?”

皇后的脸色微变,道:“谁那么碎嘴呢,看来定是想阻挠两人婚事。”

裴冬净也没告诉她自己是从怀王那儿晓得的,但看皇后这样,就晓得这件事情必然还有隐情,可事情都已经定下了,再追究也没有意义,何况怀王自己都不介意,她也管不了。这些斗争纷扰,她本来也没必要深入了解。

怀王娶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左姝静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说来真是很有一些凄惨,然而裴冬净忽然想到自己十七岁入宫,连先帝也没瞧上两眼就凄凄凉凉地当了寡妇,虽然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寡妇,但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而怀王与左姝静郎才女貌,成亲之后日久天长,总会生出一些情感,自己倒是没任何资格同情两人。

裴冬净道:“嗯。既然如此,皇后回去吧。”

皇后见裴冬净没有追问,微微一笑,道:“好。”

“等一等。”裴冬净想了想,忽然又叫住皇后,“皇后,你头上这支金步摇十分别致,只是不知道,宫内是否只有这一支?”

皇后道:“啊,这支步摇是我四十岁时皇上亲手替我簪上的,也是皇上之前让人特制的,别说宫内了,天下都只有这一支。”

皇后显然对这个步摇颇为得意,摸着步摇,露出了个微微的笑意。

裴冬净的心情十分复杂,但还是点点头,又夸了几句步摇,便让皇后离开了,而后一个人若有所思地坐在原地,一旁的琉璃见了,好奇道:“太后娘娘怎么了?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裴冬净犹豫了一会儿,道:“你可还记得,前几日我去御花园内散步,最后又说身子不舒服回来么?”

琉璃点点头:“记得。”

“我并不是身体不舒服,只是……”裴冬净说到这里,到底还是停住了,她摇了摇头,道,“算了,没什么。我想喝木耳莲子汤了,你去让小厨房做一些来。”

琉璃的眼珠子转了转,终归什么也没说,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琉璃一出去便吩咐下人叫小厨房做银耳莲子汤,自己却是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周围无人后,便小步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琉璃回来时恰逢下人端了银耳莲子汤来,琉璃伸手拿过,道:“我给太后就行了。”

送汤的人见是琉璃,便将汤给了琉璃,自己转身走了,琉璃端着汤,抿了抿唇。

裴冬净喝过银耳莲子汤,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疲惫,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家应该都看得出来怀王心思,至于怀王为啥有这份心思,要挺后面才会揭晓→_→

☆、左家

裴冬净是在一阵阵的哭声中醒来的。

那并不是熟悉的琉璃的声音,而是似乎比琉璃年纪还要大上一些的女子的哭声,且十分哀怨伤心,让人听了便觉不忍,裴冬净好半响才努力睁开眼睛,入眼的却并不是熟悉的清净殿的景致。

她茫然地盯着头顶淡粉色的床帏发了一会儿呆——清净殿是绝不能用这种颜色的。

而后她微微偏了偏头,便见一个全然陌生的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坐在自己床头轻声哭泣,那女子见她醒了,先露出了个惊喜的表情,而后又哭了起来:“阿静,你怎么这么傻啊。”

裴冬净茫然地看着那人,自己的乳名的确是阿净没错,然而当初也只有哥哥会这么喊自己,入宫后,她更是太久太久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了。

裴冬净正要皱眉怒斥问她是谁,这里是何地,就听见那女子又道:“嫁给怀王是天下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太后下旨让你与怀王成亲,羡煞多少人啊?你为何这么傻?!”

裴冬净:“……”

嫁给怀王?!

如今天下,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怀王,而刚被太后赐婚的阿静,毫无疑问也只有一个。

左姝静!

裴冬净僵了一会儿,那女子见她脸色煞白,浑身僵硬,只当她是心情不好加上身体疼痛,柔声道:“阿静,事情已定,你不可能抗旨不从。阿娘晓得你另有意中人,但你也说过,你和那意中人绝对不可以在一起。这一次太后下旨,必然也有皇上的意思在。若你贸然抗旨,咱们家该怎么办呢?阿娘真的……”

说到这里,她又轻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伸手摸着裴冬净的脑袋。

裴冬净依然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试探着道:“……娘?”

那女子果然是左文道之妻温巧佳,她道:“嗯?怎么了?阿静你想说什么?”

裴冬净抿了抿嘴,道:“没什么,只是头有点疼……”

温巧佳叹了口气,道:“你昨天半夜想偷偷溜走,结果从墙上摔了下来,砸伤了脑袋,当然疼了!”

裴冬净:“…………”

什么?!

左姝静竟然因为要嫁给怀王而试图夜逃?这该是有多不喜欢怀王啊?!自己到底是赐了什么婚……最重要的是,自己怎么好端端的睡了一觉,就成了左姝静?

裴冬净道:“摔,摔着了吗……那我的脸……阿娘,你拿镜子给我看看好不好。”

温巧佳道:“脸上倒是没有伤……”

一边说着,却还是拿了镜子给裴冬净,裴冬净接过镜子一看,就见自己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而脸却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境内人的确与之前的自己很有几分相似,甚至胜于之前在画纸上看到的,然而左姝静与裴冬净之间的不同之处也十分明显,左姝静显然是个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姑娘,如今也不过十六岁,脸颊白嫩,双眸清澈,仿佛还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期盼。

可……自己怎么会变成她?!若她成了左姝静,那么宫内的裴冬净又怎么了?

裴冬净心声不宁地放下镜子,一边道:“阿娘,我,我……”

温巧佳怜爱地看着她,道:“怎么了?”

“我……我想问问,宫内有没有传出什么消息?有关太后的……”裴冬净道。

温巧佳皱了皱眉头:“昨天下了懿旨后,再没听见有什么消息了,你怎么忽然这么问?”

裴冬净十分无措,只能摇了摇头,茫然地坐在床上,道:“阿娘,我要什么时候嫁给怀王?”

温巧佳道:“怀王娶妻,非同小可,种种礼数,起码也要下个月。具体的吉时这两日内会定下。”

还有一个月……太好了。

裴冬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道:“阿娘,你不要担心,我,我会好好地嫁给怀王的。定然不让你们为难。”

温巧佳苦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脸,道:“阿静,这世上总有百般不由人啊。如今阿娴已是太子妃,你又要成为怀王王妃,咱们家风头极高,你父亲却也极辛苦。他这两日都不在家,我也瞒下了你昨夜要出逃之事,没告诉宇浩也没告诉你爹,只告诉了阿娴。阿娴听说你的事情,非常地担心你,晚些便会来,到时候,你们姐妹好好谈谈……你自幼就是听话的性子,阿娘只愿你最后听话一次……怀王品行高洁,器宇轩昂,是值得嫁的。而你的意中人,若真是良人,早该向咱们提亲了……”

裴冬净只能不断地点头,心里却依然在想着自己到底为何会变成左姝静。

温巧佳又柔声劝了裴冬净几句,显然并没有相信裴冬净那句会好好嫁给怀王的话,过了一会儿,一个丫鬟敲门通报,说是太子妃来了,温巧佳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道:“阿娴来了,我让她进来,你们姐妹两个好好聊聊。你自幼都黏阿娴,她来劝劝你,也总比阿娘我说尽口舌来得好。”

裴冬净点点头,一边回忆起左姝娴。

左姝娴是两年前太子二十岁的时候嫁给太子的,之后便住在东宫内,因为裴冬净不爱被打扰,后妃们一律是不必来请安的,左姝娴也同样。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来向裴冬净请安,裴冬净对左姝娴的印象略微淡薄,只记得她是个长相颇为秀丽的女子,言行举止也算得体,家宴时,总是跟在太子身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算是温柔大方。而面对自己,左姝静更是显得很乖巧,一口一个太后,叫的十分欢,但裴冬净总觉得她表面功夫做的太好,故而虽然对她颇有好感,却谈不上喜欢。

只不知道,这位太子妃,面对自己妹妹这件事时,会是什么个态度……

裴冬净脑中思绪纷纷,门便被推开了,一个一身黄衣的女子身后跟着两排婢女走了进来,正是左姝娴。

因着还未反应过来,裴冬净端坐在床上,只等着左姝娴来向自己请安,然而左姝娴却笑着摇了摇头,回头道:“你们都出去吧,在外边等着。”

那两列婢女应声退下,左姝娴走过来,直接在裴冬净床边坐下,道:“哟,瞧我们阿静这别扭闹的,看见太子妃也不行礼了?”

裴冬净:“……”

她这才想起自己如今可是左姝静!

裴冬净只好起身要行礼,左姝娴却又按住她,道:“行了,跟你开玩笑呢,怎么这么傻。”

曾经总是乖乖喊自己太后的左姝娴如今说她“怎么这么傻”,裴冬净的心情也是十分复杂了,她只能笑了笑,道:“阿姐。”

左姝娴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脸色真是难看,怎么会这样呢,就因为太后赐婚吗?”

裴冬净低头不语。

左姝娴叹了口气,道:“太后也真是的,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

裴冬净:“………………”

左姝娴说完又故意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哎呀,你可别告诉其他人。”

裴冬净僵笑着摇摇头。

左姝娴道:“我晓得你不会告诉其他人的,你也很讨厌太后吧?可惜,这件事已经定下了,真的没有办法。阿姐晓得你喜欢那个独孤恨,但是,首先他就是塔达的,这一点,注定你们没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呀,我的傻妹妹。”

裴冬净差点没有吐出一口血来。

什么?

敢情这位左姝静姑娘,喜欢的人,竟然还是塔达的人?

独孤恨?

裴冬净虽然不晓得这个人,但也晓得独孤是塔达王室的姓氏。

这左姝静到底是喜欢了一个什么人?看起来皇后和太子妃都晓得,皇后竟还希望左姝静嫁给怀王,这安的是什么心?而怀王难不成竟然也知道这件事?就这样,他竟然也还同意了这桩婚事?!

裴冬净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但最后也只是顺势叹了口气,道:“我晓得。”

左姝娴拉着她的手,道:“阿静,眼下这事情已经定了,你决不能再像昨晚那样,偷偷跑出去,那叫什么事儿呀。”

裴冬净脑中有个念头忽闪而过,她不动声色道:“说起来,阿姐,您每日在东宫内,应该也是可以见着皇后的吧?我总觉得,后宫那位太后一向是不怎么出现的,这次忽然赐婚,也许和皇后有些关系。但,如果真的是皇后,阿姐你怎么会不劝阻呢……”

左姝娴微微一愣,而后道:“阿静真是摔傻了,这件事怎么会和皇后有关系呢?诚如你所说,若是皇后要去跟太后说这个,那我必然会知道,也就会阻止皇后的。可这件事确实和皇后没有关系,全是太后一人一时兴起,皇后都很震惊呢。”

裴冬净心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睁眼说瞎话了吧,你可知道太后就在你面前默默听着你胡诌?

她沉默片刻,道:“这样啊……”

左姝娴道:“不过这件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裴冬净倒是很想知道,皇后和左姝娴打的是什么主意,故而天真地仰起头,道:“什么转机?”

左姝娴道:“这个转机,可以让你和独孤恨永远在一起,也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居然有这么好的办法!”裴冬净惊讶地道,“要如何做?”

左姝娴道:“只要……怀王死。”

裴冬净倒抽一口凉气,没料到皇后和左姝娴打的竟是这个主意!

原来这婚事的背后,竟然还牵扯到了怀王的性命……

她没有隐藏自己的惊讶,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女子听到要取人性命时那样惊讶地看着左姝静,左姝静连忙拉着她的手,道:“阿静,你意下如何?”

“可,可是要怎么才能让怀王死……”裴冬净一副又是害怕,又是想知道的表情——而实际上,这也的确是裴冬净的内心情绪。

“怀王身边守卫森严,要他死,的确不容易。”左姝娴轻声道,“只是若你嫁去当晚,在交杯酒内提前放入迷药,他自然会昏迷不醒。到时候你接引独孤恨进去杀了他,再让他准备好假尸体丢进去,当做是你,最后放一把火烧了房间,到时候,尸体被烧的无法辨别,大家都会认为是意外走水,你和怀王意外死亡,而你则可以和独孤恨一起远走高飞,不是吗?”

裴冬净越听越心惊,想不到左姝娴她们竟然早就想好了如此狠辣的方法,而这分明是从皇后去找裴冬净开始,就已成了一个局。

想到自己莫名成为左姝静,而真正的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了,以皇后的心思和手段,难不保是……只是,她虽然看见了皇后见不得人的事情,却并没有说出去,唯一一次差点说漏嘴也是和琉璃,除非琉璃也是皇后的人。

裴冬净忽然想起自己昏睡前最后喝的那碗琉璃端来的银耳莲子汤,简直要绝望了。

左姝娴说完之后便一直打量着裴冬净,见她满脸震惊和不可置信,便晓得自己有点吓到她,于是只好柔声道:“当然,这个主意我只是随口一说,的确有点可怕,若你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无非最后你嫁给怀王,和独孤恨从此天各一方,再不能相见罢了。”

她这么说,自然是为了刺激左姝静,希望她一听到要和独孤恨天各一方,便激动地同意,然而想不到,自家那个呆傻的妹妹却当即点头:“嗯,这主意太……可怕了,还是算了。我就嫁给怀王吧。”

左姝娴没料到左姝静会这么说,愣了愣,而后到:“可,你不是向来讨厌怀王么,毕竟他野心大,人也坏,何况若将来他想要与太子争夺皇位,那咱们俩姐妹该怎么办啊。”

裴冬净内心冷笑,又来了,敢情天下人都觉得怀王要争夺那皇位么?偏她不这么觉得!

此刻在裴冬净的心里,怀王当真是一颗受尽委屈的可怜小白菜,被父兄猜忌不说,连这委委屈屈的婚事,也有重重阴谋在,裴冬净又想到这桩婚事是因为自己糊涂才让怀王应下的,更觉得自己这个当皇奶奶的没干对事,心底十分怜惜怀王,眼下既然自己在左姝静身上,那便要好好帮一帮他。

于是裴冬净道:“姐姐,你放心,若我当真成了怀王妃,必然会好好看着怀王,绝不会让他……呃,夺取皇位的。”

左姝娴叹了口气,道:“阿静,你还是年纪太小,怀王的心思,怎么可能是你一个女子可以左右的?”

裴冬净只好道:“那姐姐这意思,还是希望由我动手,杀害怀王?”

左姝娴顿了顿,道:“那也不是……”

“我的确没有很想要嫁给怀王。”裴冬净的内心酝酿着一番极为合理的说辞,她叹了口气,轻轻伸手碰了碰自己的额头,道,“只是,昨夜试着偷偷逃跑,我摔的好疼啊,我也忽然想通了很多。阿姐你说的方法的确挺好的,但是我这样岂不是就要和独孤恨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吗?如果这样,我还怎么再见你,再见阿娘和爹爹……”

裴冬净说着想要憋出眼泪,然而实际上她自幼无父无母只有个哥哥,到如今对那哥哥的情绪,也比较淡了,根本不可能一时间哭出来,她只能往前一些,轻轻抱住左姝娴的腰,将脑袋放在她肩膀上,轻轻地抽噎起来。

左姝娴只能伸手轻拍裴冬净的背部,一边柔声道:“阿静,你说的也没错,我晓得你的想法,也晓得你的担忧。但……哎,阿姐现在说什么都不对。”

裴冬净靠在她肩膀上,轻轻发出哭泣的声音,而后道:“无论如何,那太冒险了,我不想牵连你们。阿姐,我……我愿意嫁给怀王。”

“你……”左姝娴显然有点无措了,她一边轻拍裴冬净的背,一边微微皱着眉头,“这样吧,你与独孤恨商量一下?”

裴冬净:“……”

左姝娴竟然还负责帮忙当鹊桥么?!

裴冬净并不想见独孤恨,主要是害怕见面后自己会露馅,只能道:“可是我昨晚才试图逃走,阿娘一定会看我看的很紧……”

左姝娴小声道:“没事儿,阿娘不晓得我也认识独孤恨。我今晚留在家里住,会让独孤恨扮作小厮,带他进来。”

裴冬净:“……”

怎么会有这样的姐姐,坑起自家妹妹毫不手软?

简直和自己当年的哥哥一样了。只是相比之下,自己的哥哥都显得要好上许多。

裴冬净心中默默滴血,实在不明白为何当初作为妹妹被坑,如今作为妹妹,依然被坑……

裴冬净沉默了一会儿,心中生出一计——独孤恨只怕是躲不掉,倒不如干脆见一次,然后……

她道:“好吧,那就麻烦阿姐了。不过,阿姐,你在家里住,是不是要再差人跟太子殿下说一声?”

左姝娴笑了,道:“我早就跟太子殿下说好了,他也担心你这个小姨子,自然是应允的,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裴冬净点点头,心却沉了下去。

来的时候就晓得自己要在左府住一夜?只怕早就想好了,而太子能同意,可见太子也知道这些事情。

更可怕的可能性是,这一切背后的人,就是太子本身。

裴冬净想,怀王这颗小白菜也委实太可怜了,身边简直阴谋重重……

作者有话要说:左姝静内心: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我也是醉醉的……

☆、情郎

是夜,裴冬净坐在屋内,有些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

刚刚左姝娴已经差人来过一趟,伺候着她更换好了衣服,那婢女显然什么也不知道,好奇地问了句,这大半夜的二小姐您更衣是要去哪儿,裴冬净只能笑了笑,没有回答。

而这分明是左姝娴的暗示,让她准备好要见独孤恨了。

果然,没过太久,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道:“二小姐,太子妃殿下差我送一样东西来。”

裴冬净清了清嗓子,道:“进来吧。”

门应声而来,裴冬净眼尖地瞥见,门口两个侍女竟然已经不见,也不知道是怎么被左姝娴给弄走的。

那小厮模样的人低着头走进来,而后迅速地关上了门,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然而他的瞳孔微微闪烁出一丝紫色,这和他深深的眼窝及过高的鼻子一样,让人一看便晓得他是异族之人。

裴冬净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而独孤恨则快步走过来,看着裴冬净额头上的纱布,露出心疼的表情:“阿静……你的额头……”

裴冬净道:“呃……”

她忽然发现了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她根本不知道,左姝静是如何称呼独孤恨的,而这,也恰好是最容易露馅的。

好在独孤恨并没有关注这个,只心疼地说:“都是我不好,昨天在外面想接应你,却忘记了你身娇体弱,竟然从墙上摔回去了,都是我的错。”

果然,这个左姝静是和独孤恨商量好了一起逃走的,结果竟然因为从高墙之上摔回屋内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而逃走失败,也算是天意了。

“没事,我怎么会怪你。”裴冬净笑了笑,道。

实际上,裴冬净此刻心情十分复杂,她这二十五年的人生里,没有任何和男子谈情说爱的经验,以前接触最多的,是略微冷漠的哥哥,后来唯一接触的是高宗,然而高宗也只是在新婚当日说了几句体己话,且高宗年纪太大,在裴冬净的心里,就跟父辈似的。再后来她成了太后,更是心如止水,看到的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和孙子,自然更加没有绮念,如今却得要装作二八怀春少女,真是让她十分为难。

独孤恨道:“你姐姐说你害怕连累左家,所以不想要再逃了,打算用其他法子,是吗?她说了那个方法,的确有点冒险,但眼下也的确只有这个办法,能让我们顺利离开了……”

裴冬净道:“我不想背井离乡,我也害怕我过不惯你们那边的生活,怎么办……可是我又不想嫁给怀王……”

裴冬净一脸挣扎,而实际上,她说的倒也句句属实,她的确不想嫁给怀王,毕竟谁会想要嫁给自己皇孙呢?

独孤恨笑了笑,道:“阿静,你怎么这么傻,我好歹姓独孤,就算你去了塔达,也能过上跟这样一样的生活,甚至过的更好,如果将来我能够成为可汗,你就是可汗夫人啊。”

可汗……?!

裴冬净内心倒吸一口冷气,这独孤恨竟然是如今大可汗独孤罔的儿子!只是独孤罔生性风流儿子不计其数,这独孤恨凭什么说自己将来可以当可汗?难道……凭这份杀怀王的“功劳”?

裴冬净越想越觉得可怕,她今天坐了一整天在思考这件事,基本已经想通,认为是太子让皇后和太子妃左姝静来实施了一场关于诛杀怀王的计谋,可是,当左姝静的情郎变成了独孤恨,这问题就太大了。怀王数次远征对抗塔达,百战百胜未有败绩,塔达视怀王为眼中钉肉中刺,若独孤恨看中了左姝静的特殊身份——太子妃的妹妹,而特意想办法接近左姝静,从而想方设法杀了怀王,再将“人证”左姝静带回塔达,只怕的确是一桩太大的功劳。

而左姝娴不可能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却还是将自己愚蠢天真的妹妹往火坑里推,真是……

裴冬净额头流下几滴冷汗,独孤恨并未注意,只依然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很期待得到她的同意。

“嗯……”裴冬净故作挣扎地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只能这么做了。不过,我害怕被阿娘爹爹发现,所以,我一会儿会告诉阿姐,让她帮我找人负责和你联络,免得被发现了就完蛋了。”

见裴冬净终于点头同意,独孤恨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好,阿静,你等着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裴冬净假笑着看着他,独孤恨道:“时间不多,我先走了,下回再见时,我们就可以真正在一起,再无任何事情可以阻碍我们了。”

“嗯,你自己也要小心。”裴冬净嘱咐道。

独孤恨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而后关上门,彻底不见了。

独孤恨走的很小心,没有被人发现,而后他快步闪身,走近了不远处的一间婢女房,房内没有任何婢女,只有一个左姝娴。

左姝娴见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便知道事情成功了,道:“她同意了?”

独孤恨点点头。

左姝娴道:“哎,我说她都犹犹豫豫的,你一说,她却立刻同意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颗心早就飞去你身上了。”

“我又何尝不是很爱阿静呢。”独孤恨笑了笑,道。

左姝娴不屑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呢,这件事我之所以帮你,只是因为怀王……阿静她始终是无辜的,她是真的喜欢你,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只能努力成全你们。若你带走她之后,不好好对她,将来‘他’登基了,可不会放过你这个没有善待小姨子的人的。”

独孤恨依然只是笑:“太子妃殿下真是多虑,阿静单纯可爱,招人喜欢,我怎么也不会亏待她的,将来即便她不能堂堂正正地当左家出去的女儿,也依然会荣华富贵。”

大概是“不能堂堂正正地当左家出去的女儿”这句话让左姝娴有点伤心,她叹了口气,而后道:“行了,你快回去吧,明天太后会下旨,催促怀王与阿静的婚事,他们的吉日应该会定在七日之后,到那一天,我会再派人联系你。”

独孤恨颇有些好奇地道:“说起来,连太后也成了你们的人?让她下旨赐婚便赐婚,让她提前婚事就提前……”

左姝娴勾了勾嘴角,道:“那位太后年纪小,但……说好听点是淡泊,说难听是愚蠢,怎么会成为我们的人呢,何况,她很喜欢怀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怀王有什么,呵。不过,现在的她嘛,只能是我们的人了。”

说到这里,左姝娴有几分得意,但看着独孤恨探究的目光,她还是慢慢收回笑容,道:“至于具体怎么回事,你就不必知道了。快走吧,别被人发现。”

独孤恨点点头,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左姝娴看着他离开,在黑暗中发了一会儿呆,才慢慢走出去,在左姝静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阿静?我可以进来吗?”

里面传来左姝静的声音:“阿姐?进来吧。”

左姝娴走了进来,关怀备至地道:“阿静,怎么样?你最后决定如何?”

左姝静看着她,露出一丝伤感:“阿姐,我还是打算和他一起离开……虽然我真的很害怕,也很舍不得你们。”

“傻孩子。”左姝娴在她身边坐下,轻抚她的脑袋,“没关系的,阿姐唯一希望的……就是你幸福。”

***

裴冬净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响。

她想,自己与左姝静不知何时就会换回身体,到时候只需要自己召怀王入宫一次,告诉他这些事情,怀王就可以先在府内准备好人手,并躲开迷药,从而反而可以把独孤恨抓获到手。

然而第二天清早起来,裴冬净就傻了。

因为宫里来了人,是来传达太后旨意的——太后说是已请人算过,今年内最好的吉日就在七日后,所以虽然时间有点急,但无论如何也得赶上这个好日子才行。

裴冬净跪着接了这道由“自己”发出的懿旨,简直不敢相信。

温巧佳见裴冬净完全傻了,只以为她是没料到这么快要出嫁,十分心疼地道:“阿静,长痛不如短痛,横竖是要嫁的……哎,只是这也的确太急促了一些,纳采的媒人都没来过,吉时就已经定下了,这……”

裴冬净依然呆呆的,一言不发。

左姝娴清早就已经回宫了,她想要左姝娴都没机会了,如今裴冬净满脑子想的都是一件事——自己到底怎么了?

宫中的太后裴冬净,如今到底是什么样的状况,她明明现在已经变成了左姝静,为何宫内的那个她,却还能发布懿旨?

只怕唯一的可能,就是“裴冬净”已死,只是太后和琉璃联手将这件事压了下去,并伪传她的意思下达懿旨。而之所以急匆匆地要七天后她和怀王成婚,大概也只是怕这件事暴露——这件事若是暴露,即便她们做的天衣无缝,让人认为太后是意外死亡,怀王也还是得守丧,那么娶左姝静的事情就更得耽误了。

等温巧佳走了之后,裴冬净起身,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和原本的自己有四分相似,却又极为不同的脸。

难道……从此以后,她就要彻底成为左姝静了么?可原本的左姝静,又去哪里了?

裴冬净看着镜子,而镜子里的左姝静,也同样茫然地回望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待嫁

左姝静看着面前的“父亲”,微微有些紧张。

左姝静的父亲左文道前几日因故出公差,今日下午才回来,温巧佳害怕左姝静的伤被左文道看出什么端倪,只好先让她解了纱布,用头发挡着额头,让她出来接父亲。

她对左文道了解的并不多,只晓得是个颇为正直清廉的给事中,后来女儿左姝娴嫁给太子,他也被擢升为礼部侍郎,颇得皇上器重,虽只是个正三品,但好歹有太子妃父亲身份加持,将来指不定就是国舅爷了,谁也不敢得罪他。

如今左姝静又被太后亲自指婚配给怀王,这左文道的位置,只怕又要升一升了,若不是如今的礼部尚书干的好好的,只怕他是要直升尚书。

而第一次见到左文道的“左姝静”,稍微有些惊讶,左文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肃,他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左姝静的目光是十分温柔的,只是那温柔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同情。

怎么会这样看自己的女儿呢?

左姝静不懂。

左文道开口:“阿静,你和怀王的婚事,爹已经知道了,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没有?”

“既然是太后赐婚,那阿静也没什么想法,嫁给怀王也就是了。”左姝静小心翼翼道,“怀王一表人才,阿静嫁给他,并不算吃亏。”

左文道微微点头,似乎对女儿会这么说并不太吃惊,看来他的确不晓得左姝静另有意中人的事情。

“你娘说,昨天太子妃殿下来过了?”左文道问她。

左姝静点点头:“嗯。”

“她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左姝静胡乱道,“就是劝我不要不开心,说嫁给怀王挺好的。”

左文道说:“那关于太后忽然赐婚的事情,她没有说什么吗?”

左姝静心中一动,隐隐明白了左文道在想什么,她故作疑惑道:“没有啊。爹爹为什么这么问?阿姐说,这件事她和皇后娘娘都不晓得,是太后忽然起意下的旨,她与皇后娘娘都很惊讶,却已经没办法阻止了。我跟阿姐说这也没什么好阻止的,嫁给怀王,横竖我也不吃亏。”

左文道听她这么说,露出了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容,道:“哎,我们阿静还是个小孩,却要嫁人了。”

“我去年就及笄了,本来就可以嫁人了。”左姝静眨着眼睛道。

左文道摇摇头,伸手摸了摸左姝静的脑袋,左姝静来不及躲开,更不便躲开,被摸到了伤口,不由得微微倒抽了一口气,左文道发现了,将她刘海拨开,当即皱起眉头:“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磕着了。”左姝静道,“当时,当时听到太后娘娘的懿旨太惊讶了,走路没看路。”

左文道叹了口气,唤人来重新给她包扎,而后又道:“嫁入怀王府之后,阿静你唯一要注意的事情就是要小心。怀王府内不比家中,所有条条框框,你都要一一遵守,以前在家里,我和你娘都不爱管你,由得你随性长大,你到时候去了,一定是不适应的。”

左姝静面上应了,心里却想,怀王府的规矩再多,大概也没有后宫规矩多……

“还有就是,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你记得唤珠儿回家告诉爹娘,爹娘会与你商量,若爹娘不在,你便去找哥哥。”左文道吩咐道。

左姝静道:“我若嫁入怀王府,最方便的难道不是找阿姐吗?为什么有事情不找她商量呢?”

左文道叹了口气,道:“她是你的阿姐,更是太子妃殿下,怀王与太子……这一回你嫁给怀王,想必也总归是有你姐姐推波助澜的,她定然是想通过你好好地限制怀王。阿静,爹这么说,并不是说她哪里不好,毕竟如你所说,嫁给怀王对你而言也并不算是什么坏事,放眼天下未成婚的青年俊才中,也就是怀王最好了,但……”

左姝静作出一副惶然的表情,道:“怎么会呢,阿姐说了,这件事她不知情的。还有怀王和太子,他们不也是兄弟么?什么借我限制怀王……爹,阿静不懂。”

“不懂便不懂吧。”左文道摇摇头,“这本也不是你应该懂的事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娴终究是变了一些。爹只愿你永远和今天一样懵里懵懂的。”

左姝静泫然地看着左文道,心里却也十分怅然,她没有父亲,无从对比,但光看左文道,已经觉得他是很不错的父亲了,他对两个女儿显然都有爱,对左姝娴的变化显然有点难受,但却还是接受了,也只能劝诫左姝静几句,让她小心。

只是不知道,若左文道晓得左姝娴实际上在打的是让自家妹妹跟塔达皇子私奔的心思,而左姝静更是已经变成了别人,左文道该是什么想法。

裴冬净成了左姝静以来这一两天内,她什么情绪都有,却独独忘记了考虑左姝静本人,这一下她终于想起来了,心里十分愧疚,虽然自己也是意外成为左姝静,且宫内的自己只怕已经死了,但无论如何,原本真正的左姝静也实在比较悲惨,被自家姐姐坑骗,心上人也大概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为此摔下来,也不知道原本的左姝静是不是也死了……

左文道又劝了左姝静几句,最后道:“你嫁去怀王府之后,切记与怀王殿下相敬如宾,但,若有朝一日怀王殿下有了不好的心思,你也不能帮着他。阿静,你明白爹的意思吗?”

原来左文道也觉得怀王可能不会那么安分。

左姝静只能道:“爹说的,阿静大概懂了,不过怀王殿下名声素来很好,和太子殿下也应该是兄友弟恭的,爹你就不要担心了。”

左文道点点头,没有多说,因她伤口问题,让她先回房休息去了。

左文道回来的第三天,为了左姝静的婚事,左姝静的哥哥左浩宇也带着妻子魏宁回来了,他们会一直在左府住到左姝静出嫁那日。左浩宇前几年中举,如今在丰州当县令,这一次回京城也是十分不便,县令不得随意告假,何况只是妹妹要嫁人这种小事。但因为自家妹妹要嫁的人是怀王,所以不等左浩宇开口,巡抚就主动开口让他回来送妹妹出嫁了。

左浩宇生的也十分不错——大概是因为左文道长的颇为周正,温巧佳也十分秀丽,两人的三个孩子都长的颇为不错,左姝娴与左姝静长的不大一样,相对来说,左姝娴似乎要漂亮一些,而左姝静则更俏丽一些。

左浩宇一回家还没来得及见左姝静,怀王府便派人来完成六礼,因为时间匆忙且吉时已定,所以一切都有些仓促,但怀王礼数还是做的十分足的。

首先纳采时,左姝静躲在屏风后,听着媒人叨叨絮絮地介绍,说是今天带来的大雁还是怀王亲手射下的,十分珍贵,也可见怀王对这门亲事很重视。之后什么问名一类的步骤,因是赐婚所以都直接略过了,直接便上了彩礼。

这一下可颇为精彩,来送彩礼的是顾鹏程和顾鹏飞,这两人是慧贵妃的哥哥,如今的右仆射顾鑫立的儿子,也都各有官职,两人打头阵骑着马,后头浩浩荡荡跟着无数抬彩礼的下人和婢女,里面有各种绸缎锦帛、用红绳子串着的铜钱,还有不少据说同样是怀王殿下亲自打的野味,有外邦进贡,今上赏给怀王的外邦新奇玩意……

左姝静偷偷看了一眼,直接傻了,不管怎么样,怀王殿下的面上功夫还真是做的很足,谁能想到他原本对这桩婚事是那么不情愿啊……

之后又是一堆礼数,左姝静没有再看,她和怀王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八,今天是三月二十四,距离左姝静嫁入怀王府,也仅仅只有四天了,当天因提亲送彩礼的事情一阵忙乱后,已经到了晚上。

晚上除了左姝静,一家人都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家宴。

左姝静唯恐露馅,故而只低头吃饭,几乎不说话,好在大概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左姝静忽然要嫁人所以心里不舍,也都没怎么疑虑,左浩宇刚回来就忙碌的不得了,眼下彩礼都处置好了,也看见自己的妹妹了,少不得感叹了两句:“上次阿娴成亲我回来时,阿静还未及笄,如今眨眼,却快要嫁人了。还嫁的是怀王……咱们左家出来的两个女子,一个成了太子妃,一个成了怀王妃,真是太让人意外了。说起来,如今除了娘和阿宁,倒数我官职品级最低了。”

一旁的魏宁笑道:“我父亲都不过是个八品官,当初晓得太子妃殿下要嫁给太子时就很惊讶,如今晓得阿静又要嫁给怀王,更是啧啧称奇呢。”

温巧佳叹了口气,道:“官职品级对她们两个女子来说不过是虚名罢了,我这当娘的,也就希望她们幸福,怀王殿下自然是很好的,但他一直没有娶亲,总归是有点缘由的,昨天我和蒋夫人去帮阿静挑选贴身的嫁妆时,她说,她说……”

嗯?

左姝静一边低头吃饭,一边侧耳认真听,想要知道那位蒋夫人说了什么。

然而左文道却打断了她,道:“阿静还在这里呢,你胡扯什么?我与怀王殿下有过几面之缘,他看起来十分正气,你不要听人胡说八道。”

左姝静:“……”

温巧佳加了一筷子菜往左姝静碗里放,一边道:“是啊,怀王殿下定然是很好的,是娘想多了,阿静你别在意。”

左姝静摇了摇头,道:“没事儿的,不过娘,那位蒋夫人到底说了什么呀?”

左文道皱了皱眉头:“阿静。”

左姝静不熟练地撒娇,道:“爹,我想知道大家都怎么说怀王的……”

温巧佳看了一眼左文道,见他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便到:“蒋夫人说,怀王殿下恐怕是个断袖。”

左姝静:“……”

左文道哭笑不得,道:“你们这些妇人家,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呢?!”

左姝静心想,好巧,我也这么怀疑过。

左浩宇却是笑的筷子也拿不稳了,旁边魏宁也跟着偷笑,左浩宇道:“这又是为什么?怀王殿下一直征战,无心儿女情长也是很正常的,总不能因为他一直不成亲,就说他断袖吧。还好咱们屏退了下人,不然这话让旁的人听去了,真是……”

见大家怒的怒,笑的笑,还有个左姝静傻呆呆地喝汤,温巧佳只好道:“你们晓得蒋夫人是谁吗?”

左文道说:“不就是蒋都尉的夫人?”

“是啊,她儿子也是个副校尉呢,跟着怀王殿下打过塔达的。他说怀王和常将军的关系很不一般。”温巧佳道,“说是那时候在军中,他看见过常将军半夜去怀王营里。他不敢乱说,就是有一次喝醉了说漏嘴,被蒋夫人听到了,蒋夫人也不敢乱说,只告诉了我。”

左文道好笑道:“常将军在怀王殿下小时便相识,之后跟着他出生入死,关系自然不一般!你们这些妇人家,真是!谣言止于智者,也就你们还一直散播谣言!”

左姝静咬着筷子,想起那位常将军,此人名唤常高义,如今被封为云麾将军,年纪比怀王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样子,以前立大功时,也被皇上喊来过家宴,彼时他跟在怀王后头,只比怀王矮一点点,身形高大,五官周正,皮肤略黑,人看起来很有几分木讷,只呆呆地喊过太后殿下便转身跑了坐回自己位置上去,而后全程也没怎么开口,中途皇上点名与他说话,他才慢慢地开口说两句。

当时左姝静还感叹,怀王人耿直,所以交的朋友也是老实巴交的,心里十分宽慰。结果想不到,竟然还有这两人的桃色传闻。只是不知道怀王是不是品位当真那么奇特,毕竟即便是断袖,按理来说也不应该看上常高义那样的……

这事情便这样被揭过了,左文道还警告了温巧佳一番让她绝不能去外面乱说,吃完饭,大家各自散了,左姝静由贴身婢女珠儿伺候着入睡。

之后几日同样如此,左姝静尽量避免和左家的人聊的太深入以免露馅,好在左文道十分忙碌,左浩宇早年离家外出任职,和左姝静也没有太多事情要聊,魏宁更是和左姝静不熟。只有温巧佳让左姝静比较担心,但大概是因为晓得左姝静心里另有他人,温巧佳也有些不忍面对这个女儿,所以一天内通常只来一会儿,拉着左姝静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一些体己话,也就没有其他了。

剩下的时间,左姝静都跟着怀王府来的一个姑姑学礼数,怀王府内礼数并没有宫内多,却还是有的,虽然怀王本人算是不拘小节,但这还是得学。来教左姝静的姑姑惊讶地发现左姝静学礼数学的又快又好,连番夸奖左姝静,左姝静一边敷衍地笑着,一边叹了口气,比这些更复杂的礼数她五年前也就学了个遍啊。

四天一晃而过,终于到了四月二十八。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发现一个问题,我的大部分女主角都怀疑过男主角是断袖……

除了《你是我的幸福吗》里男主角确实是个断袖,其他的男主角好无辜啊

我下一本一定不能任何人怀疑男主角啦……Σ(っ°Д°;)っ

下章就成亲啦>,.<

☆、入宫

左姝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接受了来自怀王的“阿静”的称呼方式,冲着怀王行了个礼,道:“王爷。”

跟在她身后的四人也纷纷行礼,怀王点点头,道:“都免礼吧。”

左姝静直起身子,和怀王遥遥对望,半响,怀王道:“你一直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左姝静只好慢慢走到他身边。

怀王身后也只跟了两个侍卫打扮的人,看起来都是武功不弱的家伙,以前家宴的时候,他们也常跟在怀王身后。

想一想,怀王的确是极不爱铺张的人。

两人慢悠悠地往前走,谁也没说话,左姝静想了想,深深觉得自己在怀王府要过的不错,首先得取得怀王的信任,而眼下最方便快捷的方法,无疑是告诉她自己就是太后。但……怀王会信吗?连之前裴冬净和怀王只有两人在场的对话被她知道了,怀王也只认为是太后身边被安插了人。

怀王只轻轻一瞥就见左姝静愁眉苦脸的,道:“你今天的衣服,是谁挑的布料?”

左姝静微微一愣,道:“是我自己。”

怀王颔首,没有说话。

“王爷不喜欢?”左姝静道,“是有些老气……我以后不这么穿了。”

想想也是,自己毕竟不比太后那个身份,又是新为人妇,应该再穿的活泼艳丽一些才好吧。

然而怀王却道:“不,以后都照着这类型的穿。”

左姝静:“……是。”

之后两人一路无话,仅仅只是并肩而行,那氛围实在不像一对新婚的小夫妻。

等上了马车,车内只有谢兴世左姝静两人,谢兴世才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道:“怎么应对太子妃,你想好了没?”

左姝静道:“嗯。”

谢兴世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应付太子妃,只道:“今天清早,连续有三个可疑人物在怀王府附近打转,全被抓了。”

左姝静说:“都是太子妃殿下派来的?”

谢兴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决定背叛太子妃?”

张口闭口就是背叛,真是……

左姝静道:“我姐姐牵的线让我认识独孤恨,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就是塔达皇子,只以为他是塔达普通百姓……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当时的确不晓得独孤是塔达王室的姓。后来一切正常发展,直到太后赐婚,阿姐说她不知情,还给我出谋划策让我和独孤恨里应外合杀了你,然后私奔去塔达,我才觉得事情不对。”

谢兴世道:“怎么不对?”

“阿姐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很好的姐姐,不管在哪方便。而天下人都知道,怀王殿下是对付塔达的最好武器,怀王殿下的存在,对大闵百姓来说,是福气。而阿姐竟然为了我的私事,怂恿我杀了这么好的一个王爷……”

“好好说话,不要给我戴高帽。”谢兴世冷淡地道。

“……是。”左姝静只好继续道,“总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便故意说自己害怕去了塔达会没办法享福,孤独很便告诉我,他是塔达皇族的人。我当时便觉得十分吃惊,若我真的与塔达皇子联手杀害怀王殿下,那我岂不是成了大闵罪人?而阿姐竟然会让我干这样的事情……我想来想去,只觉得大概所有的事情都是有预谋的。而主使人不管是谁,实施者毫无疑问都是阿姐。”

左姝静低着头,声音沉闷不已:“取人性命,是为不法;背弃父母,是为不孝;叛逃外邦,是为不忠;谋杀亲夫,是为不义……我敬重阿姐,无条件地相信她,阿姐却这样设计我,险些让我成为不法不孝不忠不义之人,我怎么能不心寒?”

谢兴世看着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晓得是信了还是没信。

然而这已经是左姝静能想到的,最好的说辞了。

半真半假,然而重要的部分全是真的,不法不孝不忠不义的说法,也完全合乎常情,任何人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再站在左姝娴那边,所以左姝静的行为,不能算是背叛了吧。

她今早梳妆的时候,就在想应付谢兴世的说辞,至于一会儿见到左姝娴该说什么,她早就想好了,并不需要再去思考。

本来她觉得,自己这个说辞已经足够完美了,然而谢兴世一直不说话,左姝静还是难免感到了一丝忐忑,她微微抬头,便见谢兴世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而后道:“嗯。”

左姝静:“……”

她说了那么多,他就回一个“嗯”吗?

好歹暗示一下他到底信不信吧?

然而马车已过了宫门,要下轿子换乘坐辇车,辇车一人一辆,怀王在前左姝静在后,便没有了交谈的机会。

平日里怀王也是要上朝的,今日因为成亲所以不必上朝,而皇上现在依然在早朝,所以按着规矩,便先要去太后那儿,左姝静的心不由得狂跳起来,她倒是很想知道,如今在清净殿里的那位“太后”,到底是人是鬼。

然而没想到,到了清净殿门口,负责通报的小太监便一脸尴尬地走出来,说是太后身体微恙,不宜会客,又说太后赏了怀王和怀王妃一些绫罗绸缎,让两人直接去皇后那儿便是。

装病蒙混这一招,左姝静早就料到了,然而她根本说不上话,只能指望怀王发现端倪。

可侧头一看,怀王眉头紧缩,却并不是怀疑的样子,而是实打实的担忧:“太后生病了?请过太医没有?太医怎么说?”

那小太监道:“琉璃姑姑说是风寒,并不碍事,只是怕传染给怀王殿下和怀王妃殿下,太后才不见的。”

不不不,她素来怕冷,不到三伏天,定然是捂的严严实实的,好端端怎么会感染风寒?这谎话说的也太拙劣了,看来琉璃是仗着没人晓得自己的习惯,所以才敢说这种不过脑子的谎话……

然而怀王却道:“感染风寒?太后素来怕冷,好端端地怎么会染上风寒?”

左姝静惊讶地看了一眼怀王。

他竟然晓得么。

可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

左姝静心里十分感慨。

小太监道:“琉璃姑姑说,太后赐婚后那几日经常睡不好,有时候半夜在院子里一个人发呆似是有心思,琉璃姑姑她也疏忽了,太后便这样染上了风寒。”

左姝静:“……”

这也太荒唐了,她能有什么心思?除非……是暗指皇后的那一件事?

但这谎话撒的依然不够高明,怀王这样的,相信必然能一眼看穿。

左姝静满怀期盼地看着怀王,然而怀王却微微垂眸,脸上竟然微带不忍。

这是什么表情,又是几个意思?!

接着怀王抬头,脸上恢复了清明,他道:“既然如此,那么帮本王带句话给琉璃,让她好生照顾太后。我与王妃今日便不打扰太后休息了。”

怀王竟然就这样放弃了,全程没有一丝怀疑?

左姝静嘴角抽搐,见怀王转身就要走,也顾不上其他,伸手直接拉住怀王衣袖,道:“王爷,我想见见太后,我不怕被传染!”

怀王撇头看了一眼她,目光微带嫌弃:“你不怕被太后传染,本王却怕你打扰了太后。”

左姝静险些呕出一口血,在怀王极其厌恶的目光中尴尬地松开了他的袖子,怀王便复又面无表情地转身走了,周围的下人们一个比一个头低的还低,一副什么也听不见什么而已看不见的样子,左姝静人生中何尝有过如此尴尬的境地,只能也赶紧跟着怀王走了。

见过太后,便要去皇后的凤梧殿,想来太子和左姝娴应该也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一想到一会儿要见到三个被自己“背叛”的人,身边还唯一的人则是个既不相信自己,更不喜欢甚至是有点讨厌自己的怀王,左姝静便忽然觉得人生十分黑暗,程度更甚于五六年前得知自己要嫁给高宗的时候。

尤其这些人原本对自己都颇为恭敬,如今却要一个个讨好,一个个算计,看来上天当初给她五年悠闲日子过,为的却是在五年后来磨砺她,真是天意弄人。

到了凤梧殿门口,左姝静还低着头,颇为愁苦,怀王却站在她身边,道:“太后今日身体不适,你不该想着去打扰她。若你的确想见太后,总有机会可以见着。我刚刚并非针对你。”

左姝静愣了愣,明白过来怀王是在宽慰自己,她侧头看了一眼,却见怀王并没有在看自己。

其实左姝静刚刚的确是略有些郁闷的,毕竟怀王从昨夜到现在,给她摆的脸色实在多的超乎想象,然而怀王这么一说,她就一点不气了,非但不气,还很有些感动。

于是左姝静道:“我晓得的,王爷对太后一片孝心,真是让人感动不已。”

怀王神色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微微甩了甩袖子,踏步朝凤梧殿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说话,不要发自拍。”谢兴世冷淡地道。

哇哈哈我脑洞好大。

另外先告诉大家太后原本的身子并没有被穿^_^

我知道了复制霸王雷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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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33-

☆、吃亏

进了凤梧殿,果然,皇后太子太子妃都在,看见左姝静走入大殿内,除了左姝娴表情微变,其他两人都没有太多表情,怀王和左姝静对三人分别行了礼,皇后笑意盈盈地道:“都坐吧。”

怀王点点头,左姝静则乖乖地说了句“谢皇后娘娘”,才在怀王的左侧坐下。

这么一来,就变成皇后坐在正上方,怀王和太子面对面而坐,左姝静和左姝娴面对面坐着,虽然中间很有些距离,但也足够看清对方表情了。

左姝静只瞥了一眼左姝娴,就默默地低下了头。

皇后面带微笑地扫过四人,而后道:“怀王妃和太子妃,虽是姐妹,长的倒是很不一样。”

这话是否另有深意不必多想,接下来的话才似乎比较关键:“说起来,太后看过怀王妃画像后还说,怀王妃与太后有几分相似呢。”

只有真真正正的皇后才能成为太后,而说左姝静与太后相似,自然是有更浓厚的暗示意味了,但问题是,这句话还真是太后说的……

左姝静简直十分无语,她当时说左姝静有几分像自己,只是因为左姝静确实和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但听在皇后耳中,只怕又是另一层意思。何况就算皇后晓得她没有支持怀王夺皇位的心思,也并不妨碍她将这句话无限发散。

怀王听了,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左姝静,而后道:“是有一些像,不过若非太后自己开口,阿静是不能与太后比的。”

他认同了左姝静和太后有些像的事情——毕竟这本来就是真的。而这样平平淡淡地认同,就算皇后有什么暗示,也被抛在一边了,真是四两拨千斤。

皇后笑了笑,道:“不过,太后也的确心急了一些,赐婚后又赶着给你们定了日子,实在有些匆忙。但想来也是因为怀王你一直不成亲的缘故。如今终于娶了怀王妃,你们二人站在一起,也真是十分相衬。”

怀王淡定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母妃说,这事儿还是皇后娘娘先提出来的。”

说完,他瞥了一眼左姝静,左姝静立刻心领神会,故作吃惊地看了一眼左姝娴——阿姐,你不是明明说皇后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么?

皇后自然不晓得左姝静和左姝娴谈话内容的详细情况,而左姝娴当初想必是认定了左姝静并不会真的嫁入怀王府,所以谎说的十分没有水准,更没有找皇后串供,而事实上,就算两人商量好了说辞,现在怀王直接了当地说了出来,皇后也绝没有继续撒谎的余地。

皇后扯了扯嘴角,道:“怀王骁勇善战,本宫自然是很在意你的婚事的。你与太子兄弟情深,太子妃又和怀王妃姐妹情深,本宫就想着兴许可以凑一对,想不到还真成了。真是很好,很好。”

太子顺势接嘴,道:“以后怀王妃可要常来宫中陪太子妃,我一会儿便让人去拿个腰牌,你可自由出入东宫,也免得太子妃老说想妹妹了却不好常离宫。”

老实讲,太子生的也并不丑,眉目是端正的,气质也是隐有贵气的,裴冬净以前看他,觉得还算是顺眼。只是现在看他,想到他暗暗授意下去的那些事,想到他和独孤恨勾结杀害自己亲弟弟,便觉得他一言一行中,透露出一股猥琐的劲头来。

然而当年觉得他还算顺眼的时候,裴冬净尚可以不必看他随意打发他,如今看他觉得猥琐了,却反而还得向对方行礼。

左姝静站起来冲太子行了个礼,连说谢谢太子,太子摆手只说没事,左姝娴也强笑着说:“咱们姐妹二人以后就可以常见面了。”

左姝静对她笑着点了点头,眼神中却故意带上了一点无辜,而后皇后又客套了几句,外边传来通报,说是慧贵妃来了,皇后露出热络的表情,道:“慧贵妃可算来了。”

除了皇后,其他几个小辈都纷纷站了起来,慧贵妃很快走进来,排场算不得铺张,穿着倒还算喜庆,她一走进来,先给皇后行了个礼,皇后客气地让人在自己的位置旁加了个座位,让她坐上去,其余小辈便给慧贵妃行礼。

慧贵妃的视线在左姝静脸上停留了一会儿,露出个敷衍的笑:“都坐回去吧。”

左姝静颇有些担心地坐下了,以前她欣赏慧贵妃凌厉的性子,现在却是颇为害怕,毕竟有个凌厉的婆婆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儿。

慧贵妃看了眼左姝静,又瞥向怀王,道:“昨日婚事,一切都可还安好?”

怀王道:“一切安好。”

慧贵妃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左姝静,那眼神大意似是“算你老实”,她浅浅抿了口茶,道:“横竖是太后赐婚,你们两人年岁也算合适,以后好好相处便是。怀王木讷老实,不善言辞,怀王妃可要多担待着,不要觉得自己被冷落了,来太子妃这儿告状呢。”

还真是直白而不客气。

左姝静只能道:“王爷对臣妾是极好的,并没有冷淡。”

慧贵妃看了一眼怀王,见怀王面色平静,心下微微疑惑,不晓得是当真对左姝静不错,还是左姝静识大体,但不论哪种都不错,她本身在宫内要对付皇后已经够忙了,可不想再每天为左姝静的事情头疼,见这两人目前似乎相处的还算融洽,便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皇后一笑,道:“说起来,昨个儿阿娴还跟本宫说,担心怀王妃在家受宠惯了,去了怀王府不大晓得伺候怀王呢。这一点,怀王可也要多担待。”

怀王摇摇头,道:“王妃性格很是乖巧体贴。”

左姝静:“……”

皇后一顿,而后点头道:“看来这两个年轻人对彼此是很满意呢,倒害得我们还颇有些担心。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了,好好相处,家和才能万事兴。”

怀王点点头,皇后又道:“阿娴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和怀王妃说两句话么?这样,阿娴你带着怀王妃出去走走,我们其他人在这儿,再说说其他的事情。刚好你带着怀王妃认认路,以后她可要常来宫内呢。”

左姝娴立刻站起来,谢过了太后,微笑着看着左姝静。

怀王看了一眼左姝静,似乎在问她需不需要自己出言相助,左姝静轻轻摇摇头——横竖是要解决左姝娴这个问题的,躲避可不是办法。

她站起来,也谢过了太后,便和左姝娴一同出去了。

几个侍女和侍卫远远地跟着两人,左姝娴一直没有说话,一路领着她,在凤梧殿附近的一个凉亭内才坐下。

左姝娴瞥了一眼亭子外的侍女侍卫们,而后看向左姝静,道:“阿静,到底怎么回事?”

左姝静看着左姝娴,一副泫然的表情。

左姝娴道:“为什么昨天怀王府一点动静也没有?独孤恨更是不知所踪……你们的计划出了什么问题了?”

“我也不晓得。”左姝静坐在椅子上,一副惶然的表情,“我等了很久,也给怀王的酒中下了药,然而怀王却并没有和我喝交杯酒……我不敢强逼他喝,更不敢去放炮仗,就这么错过了。”

左姝娴眉头紧皱:“他不喝交杯酒?难道是怀疑你……那么独孤恨很有可能是被他抓住了。”

左姝静握紧衣袖,道:“那怎么办?他会不会有危险?”

左姝娴道:“这我怎么知道,怀王心狠手辣,搞不好早就杀了他。”

左姝静心想独孤恨活的好好的呢,一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道:“那,那怎么办……”

“哎。”左姝娴叹了口气,道,“能怎么办?不过还有个可能,就是独孤恨自己足够机灵没被抓,但却也不信任你了,所以偷偷走了。”

“我希望他还活着。”左姝静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样,“如今我已是怀王妃,一切已定,我不敢再有其他奢念,只希望他安好。”

左姝娴抿了抿嘴,道:“阿静,你与怀王,是否有洞房?”

左姝静愣住了——这倒不是装的。

她磕磕巴巴地道:“阿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左姝娴道:“你只管告诉我就是。”

左姝静红着脸低头,只说:“阿姐别问了……”

左姝娴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一个女子若已将身子交给男子,基本就是那个男子的人了,即便此刻心不是他的,慢慢也会偏向他,何况自家妹妹又是个十分单纯的,既然已和怀王有了夫妻之实,只怕将来都会偏向怀王……

真是……!

左姝娴心里又惊又怒又焦急,脸上却不动声色,只道:“你与独孤恨,便就这样了?”

左姝静茫然地望着她,道:“不这样,还能怎样呢?我以后只管好好陪着怀王殿下就是了。”

“……嗯。”左姝娴勉强露出了个笑脸。

左姝静又道:“不过,为何皇后娘娘刚刚说,婚事是她让太后赐的?阿姐你不是说,这件事你和皇后都不知情么?”

左姝娴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半响,才道:“这事儿我的确不知道,之前皇后也一直瞒着我。现在想来,大概是皇后想借着我们姐妹二人的情分,让你限制怀王吧。皇后没告诉我,我也什么都不晓得,这件事说来却是我错了,害得你与独孤恨不能在一起……哎。都是阿姐的错,阿静你骂我吧。”

左姝静嘴角抽搐,心里十分佩服左姝娴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她伸手握着左姝娴的手,道:“阿姐说什么胡话呢,我晓得阿姐是不会害我的。这件事你肯定也不晓得,怎么是你的错呢。事到如今,追究任何事情都没有意义了,我只想和怀王殿下好好地过日子,也就行了。”

“嗯。”左姝娴见左姝静完全不追究此事,不由得松了口气,又道,“你倒是想和怀王好好过日子,只是我听说,怀王实际上另有心上人呢。”

左姝静道:“是谁呀?”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左姝娴摇摇头,“但怀王那模样,若喜欢谁,必然是山海不移的,只是不知道他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为何不能娶。若将来那人要嫁给他,你岂不是要受大委屈?”

左姝静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也不喜欢他,我也不吃亏。”

左姝娴被左姝静的这个理论弄的十分无语,道:“说是这么说,可以后的事情可难说。”

“说起来……”左姝静灵光一闪,“阿娘说,怀王似乎和常将军有什么呢。”

左姝娴呆了呆,又觉得拿常高义来吓唬一下左姝静挺好的,让左姝静意识到怀王可能是个断袖的话,左姝静也不至于会太偏向怀王。

于是左姝娴道:“好像,是有这个说法。怎么办呢,我可怜的阿静,哎。”

左姝静坦然道:“没关系啊,就算王爷和常将军真的是一对,那也挺好的。反正王爷不可能娶常将军,常将军也不可能怀孕生子,我永远是怀王妃,我的儿子永远是嫡子,算起来我也不算太惨!”

左姝娴:“……”

她竟然无法反驳这莫名其妙的说法!

作者有话要说:

☆、试探

之后今上下了朝,象征性地来了凤梧殿一趟,左姝静又是低眉顺眼地行礼装乖,便跟怀王一道走了。

想不到这一趟入宫,自己的事情还是完全没头绪,左姝静十分忧愁,而怀王不知道在想什么,原本早上心情还是不错的,现在似乎又心事满满了,两人虽然坐在一辆车上,却毫无交流,最后还是左姝静忍不住打破平静,道:“太子妃殿下没有怀疑我。”

怀王颔首道:“嗯。”

左姝静道:“王爷,明天我可不可以再入宫呀?”

怀王说:“怎么?”

左姝静说:“我,我想见太后。”

“为何我感觉,你特别在意太后?”怀王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左姝静。

左姝静心中狂跳,脑中仿若有两个声音,一个大喊告诉怀王自己的身份,另一个则十分犹豫地说现在不是好时机。

然而现在不是好时机,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

左姝静张了张嘴,正要说“因为我就是太后”的时候,怀王又道:“太后身处深宫之中,除了这次赐婚,其余时候从来不管事。无论你对太后有什么企图,我劝你都死了这颗心。”

“……”

左姝静嘴角抽搐,却也意外地因为怀王这番话想起一件事情,那就是现在她也不知道宫内太后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可能是死了,这个还好办点,琉璃她们拖也拖不了太久。

万一要是左姝静成了自己,按照她轻易被骗的性子,大概很快也会被皇后等人操控,到时候问题可大了。

左姝静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只能祈祷自己死了……

而现在她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自己就是裴冬净。她和怀王从未单独聊过天,除了初次见面和后来的赐婚,可三言两语,只怕不能让怀王完全相信自己。

若是宫内的“裴冬净”还活着,怀王自然会信她。

于是左姝静本来到了嘴边的话都默默咽了下去,只能解释道:“我没什么企图,只是对太后有些好奇。听说太后年纪并不大,经历颇为传奇……”

怀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显然不信她的说辞。

为了转移话题,左姝静道:“今天阿姐跟我说起你心上人的事情。”

怀王说:“嗯?”

左姝静自己本身也对这件事颇为好奇,故而继续道:“王爷,恕我冒昧地问一句——您真的有心上人吗?您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呀?”

怀王莫测地道:“问这个做什么。”

左姝静说:“只是好奇而已……”

怀王丝毫不婉转地道:“与你无关。”

呃,自己丈夫喜欢的人,说到底怎么也还是和她有些关系的吧?!

左姝静想起碧云,于是试探道:“昨天碧云替我按摩了,手艺倒是很好。”

怀王点头:“碧云父亲本是有名的医生,针灸按摩都是家传手艺。”

见怀王对碧云颇为赞赏,左姝静便顺势道:“现在我刚嫁给你,碧云尚不适合纳入府内,等再过几个月……”

怀王好笑道:“收入府内?碧云本来就是怀王府的人,哪里还要收入府内。你想本王纳她为妾?”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道:“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而是王爷想不想的问题。”

怀王看着她,道:“你不用试探本王,我不会纳妾,你安心当你的怀王妃便是。”

不会纳妾?!

左姝静愣了愣,倒是没想到怀王会这么说,他说不纳碧云那也就罢了,说不会纳妾也太奇怪了。

不纳妾怎么可能呢?曾和二十多个人共有一个夫君的左姝静表示十分茫然。

于是她说:“王爷为什么这么说,您只管纳妾就是了,就算您纳妾,我也会安心当怀王妃的。王爷不与我同房,总得有其他女子伺候着,也得有人替您开枝散叶,不纳妾可不行。”

怀王面色颇为奇异,道:“你这是在劝我纳妾,还是在暗示我应该与你同房?”

左姝静:“……呃,是前面那个。”

怀王懒洋洋地道:“那么,依然与你无关。”

好吧,什么都与她无关,左姝静心里略有些无奈,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凉凉道:“我是见碧云对王爷一片赤诚,才劝王爷纳她的。”

怀王道:“一片赤诚?嗯,强彪强炳也对我一片赤诚。”

左姝静:“……”

她道:“这怎么能一样呢,碧云可是伺候过王爷的。”

怀王挑眉:“只是替我按过头就要纳了?”

左姝静没料到怀王和碧云之间的情谊竟然仅限于按头,傻了傻道:“既然碧云没伺候过王爷,那怀王府的通房大丫头呢?”

她本以为怀王的通房大丫头就是碧云。

怀王道:“没有这号人。”

左姝静呆滞了半响,道:“王爷,您已二十有一,总不会到如今也没与女子……”

怀王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却似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左姝静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她想,怀王竟然没碰过女人!好歹也是二十一了啊!

难道……怀王还真是断袖?!

左姝静震惊地看着怀王,怀王自己却似乎毫不在意,他道:“对了,以后去见太子妃时,你的眼神记得收一下,看皇后和太子妃时,你目光尚如常,可看太子时,却颇为不屑,这不行。”

左姝静本还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听怀王这么说,道:“是吗?我自己都没注意……以后会小心的。”

“皇兄怎么你了,你要那样看他?”怀王问。

左姝静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想到他身为储君,将来大闵天子,却和独孤恨勾结,想到大闵日后全由他一人掌控,我心里不大舒服。”

怀王道:“阿静真是忧国忧民,又要关心本王开枝散叶的问题,又要关心大闵国祚,十分不易。”

左姝静:“……”

她真是被怀王顶撞的没脾气了。

怀王道:“照这么说起来,本王放独孤恨回塔达,你岂不是也很瞧不起我。”

左姝静茫然道:“你解释过你那么做的原因了啊,和太子并不一样。”

“可我算计皇兄。”

左姝静道:“不是他先算计你么?”

怀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左姝静,道:“你的想法很正确,继续保持吧。”

作者有话要说:愿为友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0921:15:28

阿叽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0912:03:55

谢谢>.<

太后凉凉也是很双重标准了哇哈哈

☆、少卿

“照怀王殿下您这么说,您轻易控制了独孤恨,倒和左姑娘……不,怀王妃殿下有关系了。”

怀王府书房里,谢兴世对面坐着个面目端正,略显清秀的年轻人,他年纪并不大,却留着两撇胡子,看起来略有些滑稽,却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周俊佑。

谢兴世道:“嗯。”

“这的确十分奇怪。”周俊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不解道,“太子妃是她亲姐姐,无论如何,她也不应站在您这边。即便她认为太子妃在害自己,也不至于和您联手。一个十六岁的大**,哪里会有那么多想法……”

谢兴世道:“我也很疑惑。起初我以为这是局中局,但到现在她什么也没做过,除了事多了点,算是安分。”

周俊佑颇感兴趣地道:“事多了点?”

谢兴世没说左姝静对太后的兴趣极大,只简略地说:“她劝我纳碧云为妾,还打听我心上人的事情。”

周俊佑的眼珠子转了转,而后忽然笑了:“原来如此。”

谢兴世瞥他一眼,道:“少卿大人可有什么高见?”

周俊佑面含笑意,道:“若我没猜错,怀王妃殿下……喜欢王爷您啊。”

这倒是让谢兴世颇为吃惊,他挑了挑眉,道:“喜欢本王?”

周俊佑道:“是的。为了王爷,背叛自己的姐姐,抛弃独孤恨,这些实在很不合理。若非她有更大的布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爱上了王爷您。正如太子妃嫁给太子之后,可以为了太子而下手算计自己的亲妹妹一样,王妃嫁给您之后,自然也可能为了您算计自己的姐姐。”

谢兴世并不认同,道:“那也可能是因为本王的处境决定了她的处境。”

周俊佑道:“可独孤恨又怎么说?按照我们之前的线报,王妃和独孤恨应是有些什么的,然而见到王爷之后,王妃却忽然改了主意……”

“哈。”谢兴世好笑不已,“你是想说,王妃对本王一见钟情?”

周俊佑摸着小胡子,道:“倒也未必是一见钟情。王爷不是说,王妃对您了解不少么?也许王妃以前就颇为崇拜您,初见之后,这崇拜的情绪就转为了喜欢。女子和男子之间的差别,总是很大的……尤其是这样十五六岁,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喜欢一个人很轻易,喜欢上之后,更愿意为他做很多事情的。”

毫无恋爱经验的怀王沉默片刻,道:“但她劝我多多纳妾,开枝散叶。”

“这是故意试探您呢。”周俊佑说,“这话说起来定然不是真心的,您说不纳妾,她定然是十分开心的。”

怀王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左姝静的表情——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倒的确有几分狂喜的样子。

唔……怀王殿下他顿时有几分犹豫,道:“这事儿不能这么下定论,左姝静依然不得不防。”

“这是自然。”周俊佑笑着道,“不过若怀王妃殿下对您真有恋慕之心,您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考虑,天天睡书房总不是个事儿,何况您好歹有二十一了,的确应该成亲了。”

怀王敷衍道:“嗯。”

周俊佑道:“如今独孤恨已被送回塔达,也有人在看着他,只是听说,南边赵家当年那几个没被彻除的余孽最近又蠢蠢欲动,几个小县都很有点动静。”

怀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上摆弄着一个玉质极好的环佩,道:“这事儿连你这个少卿都晓得了,父皇和皇兄自然更晓得。父皇不会派我出兵,我又何必管这些事情。”

“这倒也是。”周俊佑叹了口气,“兵部每天一堆事儿,常将军却反而闲了下来,好久没见着他了,他如今不在京城了?”

怀王点点头:“高义是我的人,这事儿全天下都晓得,父皇也不会让他出兵。赵家余孽无非在玉坠县那附近集结,父皇派了王茂德去株洲巡察,高义他便偷偷跟了去。”

周俊佑微微讶异,道:“这被发现了可不得了,常将军胆子真大。”

怀王好笑道:“高义不就是以铁胆闻名的?何况王茂德素来胆小,高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不同意也得同意,若被发现了,他和高义谁也逃不了责罚,他少不得要好好替高义掩护。”

周俊佑道:“这也好。赵家余孽虽人不多,但在南边总还是颇有点威信,只怕一呼百应,也是个麻烦,我还真是担心啊。”

怀王将那环佩收回腰带中,淡然道:“这次去的多半是付将军,付将军上个月刚过的六十大寿,我也去了,见他精神矍铄,宝刀未老。子厚不必担心。”

子厚是周俊佑的字,怀王但凡喊他的字号,那便是有了调侃的意思,周俊佑笑着摇了摇头,又说了些九寺内的事情,眼瞧着天渐渐黑了,便欲拜别,怀王却道:“留下来吃个饭也未尝不可,本王让王妃一道过来,子厚火眼金睛,也可看看,王妃是不是真的喜欢本王。”

周俊佑道:“这自然是好,就是不知王妃殿下会不会觉得不快,毕竟贵为王妃,要与我这个芝麻官一起吃饭,多少有些折辱王妃了。”

谢兴世扯了扯嘴角道:“她倒不是那样的性子。”

周俊佑好笑道:“王爷和王妃不过成亲两日,王爷怎能断言呢。”

怀王不与他争,只差人去喊左姝静,并告诉她大理寺少卿周大人也在,回报的人回来的很快,说是王妃本在休憩,闻言十分惊讶,立刻起来梳洗了,似是十分重视,怀王颇为得意地一瞥周俊佑——怎么样,本王说了吧!

周俊佑更加好笑地点了点头——王爷这得的是哪门子的意?

周俊佑同怀王在厅内没一会儿,左姝静便来了,她果然打扮的颇为庄重,没有一丝一毫敷衍的意思。

左姝静略微晓得一点周俊佑,虽然周俊佑只是个大理寺少卿,但依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周俊佑的父亲曾是怀王的老师,学生并不多,却都与怀王私交甚好,在怀王征战的路上多多少少有出谋划策,但也死伤不少且被今上有意无意的打压,如今依然完好无缺地活跃在官场,且明面上与怀王依然交往甚笃的,也就只剩下周俊佑这个大理寺少卿和兵部侍中吴安和了。

见了左姝静,周俊佑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参见王妃殿下。”

左姝静赶紧说了免礼,而后道:“久闻周大人大名,如今一见,果然是少年俊才。”

周俊佑:“……”

这王妃比他还小上不少呢,怎的这客套的口气却是十分娴熟的长辈口吻?

早就领教过自家王妃这莫名其妙本领的怀王一阵闷笑,面上却十分淡定,周俊佑也只能笑着道:“多谢王妃殿下了。”

怀王道:“行了,都不用客套了,坐下吃饭便是。”

左姝静又对周俊佑笑了笑,而后坐下,硕大的圆桌上就坐了他们三个人,左姝静轻轻眨了眨眼睛,只等着怀王先开筷,不料怀王夹了菜,却是先将菜放入左姝静碗中。

左姝静惊讶非常,抬眼看了一眼怀王,见怀王表情淡淡的,不由得有些惊喜,道:“多谢王爷。”

周俊佑不动声色地看着左姝静脸上的表情,见她先是讶异,而后是喜悦,最后又露出了一两分感慨,那表情似是欣慰,然而欣慰什么的,出现在左姝静脸上是极为不合理的,所以只能判断为是心满意足的开心。

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怀王妃怎么可能不喜欢王爷呢。

之后怀王偶尔和她或者周俊佑说两句话,她也是认真倾听的模样,目光一直在怀王脸上打转,这份关心可见一斑。

晚宴过后,左姝静晓得怀王和周俊佑定然还有话要说,便先离开了,整个吃晚饭的过程中,左姝静举止得体,几乎不怎么开口,但只要怀王和周俊佑放下筷子说话时,她一定也会停住筷子,细心听人说话,除去对怀王的恋慕之心外,这显然也和长年累月的习惯是有关系的。

而只要目光交汇,她则一定会有礼貌地笑一笑,完全不敷衍。

这一顿饭下来,周俊佑心里对这个怀王妃倒是颇有好感。

之前太后赐婚,周俊佑他们这一帮人对左姝静都没什么好感,只当她是左姝娴的一枚棋子,但现在见她似有跳反征兆,又似对怀王有所恋慕,加之举止的确庄重,很难让人有恶感。

怀王微微抿了口酒,道:“子厚看出了什么吗?”

周俊佑道:“看出了一些。王妃一直盯着王爷呢,脸上还带着心满意足的笑,可见是很喜欢王爷的。”

怀王皱了皱眉,道:“唔。”

周俊佑又道:“左家并不是名门望族,想不到家教如此好,王妃言行举止倒是比我见过的大部分女子要庄重。”

怀王道:“嗯,比她姐姐还好一些。”

周俊佑趁机道:“王爷不妨多观察观察王妃,若她当真对王爷有意,且不是太子的人,王爷倒不妨让她成为名副其实的王妃。”

怀王道:“子厚也担心起本王开枝散叶的事了?”

周俊佑摆摆手:“倒也不是,只是觉得王爷身边少个贴心的人。”

怀王倒也没有多说,只摇了摇头,说:“她若一直乖乖的,那就永远会是怀王府内唯一的女主人,只是也就仅限于此了。”

周俊佑晓得怀王并不爱别人多说这些事情,只好及时打住,道:“那下官先告辞了。等兵部这段时间忙完,下官再和吴大人一同来王爷府内。”

怀王颔首,道:“对了,你与虞不苏是不是关系还不错?”

周俊佑道:“还行,此人十分圆滑,满朝文武没有什么和他关系不好的人。”

“嗯,你明日让他去问问罗太医,太后的风寒怎么样了。”怀王道,“本王昨日进宫时,听说太后染了风寒。”

周俊佑疑惑道:“王爷怎么忽然关心起太后的身子?”

怀王道:“毕竟是给我赐婚的太后,关心一下总是要的。”

周俊佑道:“嗯,那我明日去找虞大人。”

怀王点点头,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子厚想太多……!

不忍心看太后凉凉孤军奋战,下一章队友1号即将上线哇咔咔~~!

☆、不苏

左姝静第二天早早起床,只因第三天是回门的日子,怀王已经要照例上朝了,他身份尊贵,不必跟着,但也并不怠慢,让人准备了不少礼物,将一同送回左家。

结果回家的路上,左姝静却是出了点意外。

作为王妃,左姝静自然是要乘轿出行,从怀王府回左家,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较近一些,也较为窄一些,另一条则就是当初迎亲走的大路,那要微微绕些路,但胜在宽阔,两边人也多。

这次回门不必高调,左姝静便表示走近路就行,不必多花时间绕路,然而走到一个巷子里时,迎面却也来了一辆轿子。

狭路相逢,总的有个人让路才行,然而看轿子规格,下人们却一时间不知谁让谁才对。

左姝静坐在轿子内昏昏欲睡,忽然珠儿在外面轻声道:“王妃殿下,对面是光禄寺太常卿虞不苏虞大人,咱们要让还是不让呢?”

左姝静迷茫地揉了揉眼睛,道:“虞不苏?”

总觉得有点耳熟。

珠儿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那位虞大人就忽然下了马车,而后扬声道:“下官虞不苏,参见怀王妃殿下。”

左姝静被这一嗓子喊清醒了,她茫然地坐直身子,也不撩开帘子,只道:“虞大人多礼了。”

虞不苏道:“怀王妃殿下,我与令兄许久未见,甚为想念,不知他可好?”

这人怎么就这样开始热络地跟自己开始追忆往昔了?!

左姝静十分无语,只好掀了帘子,道:“家兄一切安好,多谢虞大人挂念。”

掀了帘子,左姝静瞧见对面那人的脸——那是个将近三十岁的男人,皮肤白皙,眼角微挑,嘴角挂着一丝笑,是颇有灵气的脸,但那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最重要的是,这张脸很有点眼熟。

虞不苏笑眯眯地走近了两步,左姝静瞧见他眉毛里有一颗颇为醒目的痣,才忽然想起这人是谁。

左姝静的哥哥裴则那位天师朋友姓虞名不刑,有个弟弟名唤虞不苏,左姝静只见过他两次,两人几乎没什么交谈,只记得那人总是笑眯眯的,眉毛里有颗痣,左姝静觉得十分特别,问过自己哥哥,结果却被虞不苏听见了,虞不苏比她大三岁,那时趾高气昂地摸了摸自己眉毛,说:“我这叫巢里藏珍珠,有福气呢!”

后来左姝静对此人的记忆逐渐模糊,只记得什么巢里藏珍珠,如今一见,却是完全想起来了。

虞不苏道:“哎,真是许久未见了!说起来,上一回见王妃,王妃还很小呢!如今却已是怀王妃了!”

左姝静尴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虞不苏的目光微变,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道:“那时候,王妃虽然很小,却说下官眉毛里的这颗痣长的很有意思,说是巢里藏鹅蛋。”

左姝静:“?”

她呆滞片刻,道:“不是巢里藏珍珠吗?”

虞不苏猛然拍手,道:“正是正是,是下官记错了!哎,王妃殿下,下官真的很想与您好好叙旧啊!”

他们有什么旧好叙的?

左姝静无奈至极,只能敷衍道:“若有机会……”

“毕竟,岁月长逝,勉则沛之啊。”虞不苏笑着道。

左姝静蓦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虞不苏。

岁月长逝,勉则沛之,这是从前裴家小院上,裴则亲手题的两行字,则沛二字暗含了裴则自己的名字,是裴则勉励自己的话,那时裴家极少有人进出,这两句话也并不出彩,所以知道的人很少。后来裴冬净嫁入皇宫,裴家翻修,那两行字更是消失无踪。

虞不苏怎的忽然喊出这两句话?!

左姝静想起虞不苏那个神神叨叨的天师哥哥虞不刑,顿时又是吃惊又有了一丝期待,然而她不敢贸然相信此人,只能道:“……虞大人说的极是。家兄如今不在京城,您与他相见要何年何月……”

“令兄虽不能常伴您左右,但见您今日光景,想必也是十分欣慰的。”虞不苏含笑道。

这话说的让左姝静眼眶一热,旁边珠儿却十分疑惑——明明少爷在婚事后就好端端地回去了丰州,怎么虞不苏说的好像少爷死了一样?

左姝静稳住情绪,道:“嗯。”

虞不苏回身,从车内拿了个盒子出来,又往前走了几步,双手递给一旁始终冷着脸的碧云,道:“此前王妃与王爷的婚宴,我未能去成,这份贺礼如今补上,惟愿怀王殿下与王妃殿下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碧云看了一眼那礼盒,左姝静道:“碧云,将礼盒给我吧。”

碧云只好递给了左姝静,左姝静握着礼盒,又对虞不苏说了一声谢,便下令先退出小巷让虞不苏先过去,虞不苏却摆了摆手,道:“横竖下官也赶不上早朝了,便不去了,晚些告假便是。”

而后回了车内,果然很快从小巷内撤出。

左姝静放下车帘,声音平稳地让轿夫继续前行,自己在车内激动了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伸手打开了那礼盒。

礼盒内是一根俗气无比的金条,上面刻着一行字:岁月长逝,勉则沛之。斯人去日,月上西楼。

这话乍一看真是十分不吉利,然而不知情的人即便看到了,想来也看不出什么,左姝静却是一看就晓得,这分明是让她在裴则忌日那天的半夜,重回裴家小院!

裴则忌日就在两天后,可要她半夜溜走,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

左姝静头疼不已,也想不出虞不苏是怎么晓得自己就是太后的,只能先合上礼盒。

之后毫无波折地回了左家,怀王差人送的礼比左姝静先到,温巧佳早已瞧见了那些礼物,见礼物丰厚种类繁多,晓得怀王应是对左姝静颇为不错的,当即也放心了不少。

“浩宇和阿宁已经回了丰州,你爹又去早朝了,家里只有我一个。”温巧佳捧着左姝静的脸左看右看,感叹了一句,“老实说,娘一直在担心你在怀王府会不会出事儿,现在瞧见你平平安安的,和怀王殿下也好好的,娘也真是安心了。”

左姝静安慰道:“娘,您放心好了,我和怀王殿下处的还不错。”

温巧佳连连点头,道:“娘是怕你还记挂着……”

说到这里,温巧佳不由得顿了顿。

虽然屋内没其他人,但温巧佳也还是不想再提左姝静此前另有意中人的事情,唯恐隔墙有耳。

左姝静却忽然想到虞不苏的那个邀约,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道:“娘,不瞒您说,我和那个人,还没断干净。”

温巧佳吓得睁大了眼睛,道:“阿静!你简直胡闹!”

“娘放心,我只是没时间没机会和他说清楚。这一次他约我见面,我打算和他最后见一次,把一切说清楚,再让他离开京城。”左姝静握着温巧佳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坦荡荡地道,“我已和他再无关系,只是害怕他留在京城始终对我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出事儿……娘,您一定要帮我。”

温巧佳素来是个没什么主意的,慌乱的不行,听左姝静说以后可能会影响她,更是焦急不已,只能连连点头:“好……可我,我要怎么帮你?”

左姝静道:“大后天清晨,您派人来送信,就说您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见我。我便会来陪您一日,当夜我则会出去。”

温巧佳紧张道:“那你得告诉娘你要去哪儿,若你出了什么事……”

左姝静犹豫了片刻。

如今裴家早就拆了,一边成了茶楼,另一边则成了荒宅,按照那刻字小院的方位来说,应在荒宅,左姝静想了想,还是说:“在朱雀街升平坊的悦家茶馆。”

温巧佳道:“茶馆日落就关门了,你们去那儿?”

左姝静这才想起这件事,只能道:“我们自然有办法的。您别多问了。”

温巧佳只好点点头,却依然心神不宁,左姝静自己也紧张的很,不敢多说,安慰了温巧佳几句,又一同吃了午饭,午后左文道回来了,见她好好地,也十分开心,问了她在怀王府习惯不习惯,左姝静自然是满口说自己过的很好,看左文道表情,似乎并不全信,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今早上早朝后,怀王还来与我打了招呼。”

左姝静道:“王爷说什么了?”

“没什么,无非是客套。”左文道摸摸左姝静的脑袋,还是那句话,“在怀王府里,一切小心。”

左姝静点点头,眼看时间不早,便又上轿子,回了怀王府。

回怀王府后,左姝静回房正要梳妆,却听珠儿说,刚刚去给她打热水时,瞧见周大人又来了。

左姝静十分疑惑,心想虽然周俊佑和怀王私交不错,也不至于日日来府上,难不成是最近有什么事情?

她便先让珠儿将热水放回去,自己又出了房,碧云跟在她后头,也并没有说什么。

左姝静磨磨蹭蹭地到了怀王书房外,瞥了一眼碧云,直觉怀王和周俊佑的谈话会和宫内的裴冬净有几分关系,索性将脑袋贴在门缝上,隐约便听见什么“罗太医也……”。

还没听真切,碧云就轻轻咳了一声,而后在书房外十分惊愕地看着王妃的举止的两个下人立刻高声道:“参见王妃殿下!”

里面一阵安静,左姝静只能道:“王爷,臣妾从家中归来,特来请安。”

怀王冷淡道:“晓得了,你回去吧。”

左姝静应了声,皱着眉头走了,她想,罗太医?

莫非是罗义?

罗义是宫内御医,而自己偶有小病小痛,总是罗义来帮忙看的。

左姝静对罗义的印象还不错,此人虽然年岁不大,但长相老实,也十分勤快,自己宣了,总是很快过来,并不是懒散混日子的人,还常主动回来替自己查看病情,防止病情反复。

这一次琉璃对外谎称自己染了风寒,也不知道是怎么躲过罗义的,但听怀王和周俊佑提起了罗义,莫非是罗义也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

左姝静当即激动万分,只想着等周俊佑走了,定要从怀王嘴里好好探探风声。

而另一边,左姝静前脚刚走,左姝娴便来了,说是上回给左姝静送嫁,落了个很珍爱的玉镯在家里,如今忽然想起来,也不管时间对不对,就跟皇后太子说了句,连忙来找玉镯了。

温巧佳本正想着左姝静的事情,十分心神不宁,在左姝娴面前,自然也是完全隐藏不住。

左姝娴来这一趟本就是为了探听左姝静跟温巧佳说了什么,几番试探后,温巧佳便忍不住说了三天后左姝静要去见“情郎”的事情。

左姝娴闻言大惊——独孤恨还在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哇卡卡卡卡!

神棍出场~虞大人只是队友不是男配(ˉ﹃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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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帽

左姝静坐在房内,碧云正替她揉头,左姝静想了想,道:“碧云,我问你个事儿。”

碧云道:“王妃殿下请说。”

左姝静道:“王爷他,和宫内罗太医的关系怎么样?”

碧云愣了愣,道:“王妃殿下怎么忽然问这个?”

左姝静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道:“刚刚不小心离门太近,听到周大人和王爷说起此人。”

不小心离门太近……

碧云嘴角抽搐,道:“奴婢也不晓得王爷和罗太医熟不熟。”

这话在左姝静听来是敷衍,然而实际上碧云还真是实话实说,她的确算是怀王信赖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派来监视左姝静,但她毕竟是个女子,怀王从不与她谈论政事,除了常来怀王府内的几个官员,她哪里知道怀王和其他人熟悉不熟悉呢。

左姝静只好道:“嗯……珠儿,你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周大人走了就告诉我,我有事儿要跟王爷说。”

她让珠儿去而不让碧云去,是晓得碧云要时刻跟着自己,所以也懒得为难碧云,想不到碧云主动道:“夫人,我替珠儿去吧。”

左姝静愣了愣,点头道:“那也行。”

碧云离开后,直接去了怀王书房外,等周俊佑走了之后,怀王让她进去,碧云走进去,说了今天的事情:“才王妃殿下来向您请安之前,是先直接扑到门缝上偷听您和周大人说话的。”

“偷听?”怀王好笑不已,“她想知道什么?”

碧云迟疑道:“王妃殿下问了我关于罗太医的事情,说是听到殿下和周大人聊天提到了什么罗太医,问奴婢,您和罗太医熟不熟。”

“罗义?”怀王皱了皱眉头,“她关心罗义做什么……”

碧云道:“王妃殿下让我来看着,说周大人走了之后,她有事儿要跟您说,奴婢猜,大概王妃会问您罗太医的事儿。”

怀王点点头:“那你一会儿让她过来。对了,碧云,你今年是不是也有十九了?”

碧云一愣,手心都不自觉出了汗,她道:“回王爷……奴婢下个月便十九了。”

“嗯。”怀王点点头,“也该是出嫁的时候了。碧云,若你看上了哪家没有成亲与你年纪相当的都可告诉我,我会替你做主。你父亲当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嫁个好人家。你不肯外出开医馆,可一直待在怀王府内当下人对你也实在耽误你自己。”

碧云愣愣地看着怀王,脸色霎时就白了,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王爷为什么忽然说这件事……”

“以前不也跟你提过?”怀王淡淡道,“你自己都拒绝了。”

碧云道:“碧云只想待在王府里,为王爷办事,想要报恩,当年我父亲死了,是王爷收留碧云……”

怀王道:“你是女子,终究要嫁个好人家才是正途。怀王府少你一个没有什么,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什么报恩本就是无稽之谈。”

碧云依然道:“起码现在,碧云并没有想要嫁的人。”

怀王只好道:“那我以后帮你注意着。”

碧云:“……”

怀王道:“你去让王妃过来吧。”

碧云只好退下,回了左姝静的房间,左姝静见她来了,睁大眼睛,道:“周大人走了?”

碧云冷着脸点点头。

左姝静只觉得碧云似乎心情极为不好,但她素来就没什么表情,因此左姝静并没有多想,只起身去了书房。

给怀王请了安后,左姝静想了想,觉得碧云之前定然是跟怀王说过自己偷听的事情了,索性直接道:“王爷,臣妾有一件事想问您。”

怀王道:“罗太医?”

“正是罗太医。”左姝静见他这么干脆,便也坦荡荡道,“我刚刚无意间听到您和周大人的对话,听见罗太医的名字。臣妾想问问……”

“你怎么会认识罗义?”怀王道。

左姝静说:“臣妾不认识罗太医,只是晓得他。他是给太后娘娘看病的,对吗?”

怀王道:“你姐姐告诉你的?”

左姝静也没有其他解释的办法,只能默认。

怀王道:“既然不认识,你要问什么?”

左姝静抬头,小心翼翼道:“罗太医……他是不是来找过您了?”

怀王心里十分疑惑——罗义来找他做什么?

然而左姝静会这么问必然是有缘由的,怀王只好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怎么?”

左姝静要被他这不急不躁的样子给气死了,可看怀王这样子,认为罗义必然是的确来找过他了,于是说:“罗太医他,来找您,说了什么?”

怀王说:“你想知道什么?”

左姝静说:“只是想知道罗太医说了什么。”

怀王冷然地看了她一会儿,道:“为什么?”

左姝静张了张嘴,只能道:“是想知道太后的病情。”

怀王道:“太后?行了,你出去吧。”

左姝静茫然地看着怀王,不知道怎么他又要赶她走了:“王爷……”

“这件事,我劝你不要再问。”怀王十分冷淡地道。

左姝静莫名其妙,只好转身走了,而怀王在屋内,却是脸色阴沉了不少。

他之前就觉得奇怪,为什么左姝静一直对太后那么关注,然而结合今天的事情一想,却原来,难道左姝静在意的不是太后,而是罗义?

这个罗义到底又和左姝静有什么关系?刚刚左姝静那幅期盼又小心翼翼的表情啊,呵……

***

第二天傍晚,关于罗义和左姝静之间的关系的文本,就送到了怀王手里。

罗义十七岁入宫给一位老御医当徒弟,因为天赋不错,所以老御医去世后,罗义便接任也当上了太医,如今三十有二,看画像,长的还算端正。罗义年少曾娶妻,后来妻子难产去世,倒也没有再娶。

而听罗义居所周围的人说,罗义这一年似乎认识了什么女子,偶有小轿进他居所,没人知道轿内是什么人,只晓得是个女子。

这事儿说来有些奇怪,罗义如今没有妻子,完全可以正常再娶,却不知道为何要那么鬼祟。

而怀王派出去探查的人,也去了左府附近细问——此前左府附近,怀王的人所在意的,不过是独孤恨,如今细问起来,才晓得罗义也在左府附近出没过两三次。

而要知道,罗义的居所和左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都不在一个坊内,好端端的,罗义来左府附近做什么?

从独孤恨到罗义,怀王殿下深深觉得自己带的帽子总有一天会彻底绿了。

然而怀王什么也没说,只让人去监视着罗义。

周俊佑也来了,他倒是不晓得罗义和左姝静的事情,只来乖乖汇报:“昨日虞大人没上朝,我特意去了一趟虞府,他府上的人却说他闭门修炼不便见客,今天也是如此。”

怀王想了想,道:“先不必联系虞不苏了。更不必联系罗义。”

周俊佑略有些疑惑,但还是点点头:“好的。那太后的事儿,不必问了?”

“要问,但这两天先缓着。”怀王道,“本王大概是很快就可以直接跟罗太医见面了,就可以省去中间步骤,免得麻烦那位虞大人。”

周俊佑好笑道:“虞大人除了偶尔要‘修炼’,平日就是个清闲的人,而且出了名的不怕麻烦。”

怀王摇摇头道:“修炼?神神叨叨。”

晓得怀王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周俊佑也不再多说,见怀王面色略有些不快,猜的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怀王不说,他也不会多嘴,只走前半开玩笑地说了句:“怎么王爷不留下官吃晚饭了?再观察观察,兴许确定王妃是不是喜欢王爷呢。”

怀王的脸霎时就黑了。

***

左姝静对这乌龙一无所知,只坐在房内无人时便拿着那金条看着上边的字发呆,而怀王不知为何特别忙碌,自己整整两天也没能见他一面,到了第三天,温巧佳派来的送信人果然天还没亮就来了,神态十分着急,说是夫人忽然生病,想见左姝静一面。

此时怀王正要上朝,左姝静抓着机会去请了个安,又把温巧佳生病想要自己回家的事情说了,本以为怀王会刁难自己,想不到怀王顿了顿,挑眉道:“病了?那你快些回去吧。”

左姝静想不到怀王这么好说话,又想到大概是因为他自己也是个孝顺的孩子,心里微微感叹,自己这随意撒的谎,倒是刚好戳中了怀王的弱点。

于是左姝静又试着道:“王爷,既然母亲生病,只怕今夜我要在左府过夜了。”

怀王依然很淡定点了点头:“可以。”

左姝静连声谢过了怀王,转头便走了,并没有看见身后的怀王表情莫测地甩袖上轿去早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意外

左姝静坐在温巧佳旁,时不时伸手替温巧佳掖被子。

温巧佳悄悄道:“阿静,娘有点热,不用掖了……”

左姝静:“……哦……好……”

她默默又把被子弄开了一点。

温巧佳装病装的十分难受,但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也不得不如此,眼看着天色终于渐渐暗了,温巧佳道:“阿静,你一会儿出去千万要小心……”

左姝静连连点头,又道:“对了,娘,我要见那人的事情,您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吧?“

温巧佳微微愣了愣,说:“没呢。”

左姝静放心了,道:“还好阿姐在宫内,不然真怕您告诉阿姐。”

温巧佳:“……”

温巧佳想了想,道:“为什么不能告诉阿娴呢?”

左姝静说:“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不想牵连阿姐。”

温巧佳尴尬地点点了头,也不敢说自己告诉了左姝娴这件事,又想,即便说来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毕竟当时左姝娴听了之后,只是微微讶异,多问了几句,而后表达了一下对左姝静的担忧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应该不至于影响到左姝静。

终于,府内的灯一盏盏被点亮,已到了掌灯十分,左姝静随便吃了点饭,手里握着金条,深深吸了口气,屋外,珠儿忐忑地看着面无表情的碧云,而碧云则盯着紧闭的房门。

另一边,被派来监视罗义的郑飞在宫外,默默地看着值完班走出来的罗义,罗义身后跟着个药童,两人步履匆忙,罗义脸上的表情颇有些紧张,药童走慢了一些,他便回头大声训斥,和平日平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郑飞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跟上。

夜一点点深了,明天大约是个阴天,没有月亮,只有极少的星星在如蒙着蓝墨色轻纱的天幕上闪烁。

温巧佳慢慢闭上眼睛,一副熟睡的模样,左姝静出了门,守在外面的碧云和珠儿同时看向左姝静,左姝静一脸倦怠,道:“我累了,回房休息。”

珠儿扶着左姝静两人回房,伺候着左姝静躺下了才熄灯离开,然而过了没一会儿,左姝静房外不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火光,而后几个下人大吼:“走水了!”

珠儿和碧云一愣,外面守着的强彪强炳也一愣,几个左府下人急匆匆从她们面前跑过,手里拿着木桶,见了他们,吼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打水?!”

强彪强炳身强力壮,不得不跟着去帮忙打水灭火,碧云皱了皱眉头,不愿跟着去,只伸手敲了敲门,道:“王妃殿下,外面走水了,为了安全,您要不要先出来?”

里面左姝静的声音显得十分困顿:“走水的地方离这里很近吗?”

“看起来挺近的。”

“在救火了吗?”

“在。”

“那让我继续睡着吧,情况不对你们再来喊我。”左姝静打了个哈欠,“照顾阿娘一天了,我真的很累。”

碧云只好应了一声,站在门外,珠儿看起来有点担心,一直看着那火光,最后说了句“我也去看看”便直接跑了,碧云无奈至极,一人站在房外,总觉得哪里不对。

罗太医府外,郑飞一直站在附近晃荡,白天人多一些,他还可以混在里面,到了晚上,路上空空荡荡,郑飞只能躲在屋檐之上。

终于,不远处响起马车的踢踏声,郑飞精神一震,眯眼看向马车来的方向,便见一辆十分简朴的马车朝着罗义居所驶来。

最后马车果然停靠在罗义府邸之外,车夫下了车,轻轻敲门,里边响起个人声,道:“备了轿子没有?”

车夫道:“大半夜的,又没人在,让姑娘直接进去就是了。”

里面的人道:“小心些总是好的……也罢,你让姑娘下车进来吧,动作快些。明日卯时初你来接她。”

车夫应了声,撩起帘子,扶着一个女子从车内走了下来,郑飞凝神细望,而后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

左姝静坐在马车上,心里十分紧张。

这一次能出来,真是多亏了温巧佳。

温巧佳先让自己一个贴身丫鬟在左姝静房内等着,派另一个人直接放火烧了左府内一个基本被废弃的屋子,吸引了强彪强炳和碧云的注意力,左姝静在屋内则匆忙换好衣服,由屋内的丫鬟扶着她,让她从另一侧的窗户那边越窗而逃,之后小心翼翼地从左府后门离开。

左府后门候着一个车夫,是一直跟着温巧佳的哥哥温子安的,可以信任,瞧见左姝静,他低了低头,没敢喊左姝静“王妃”,左姝静也直接上了马车没有说什么。

车夫带着左姝静一路往升平坊驶去,因着有宵禁,所以车夫十分小心,无比寂静的街道上,马蹄踢踏和车轮轱辘都显得格外大声,左姝静坐在马车内,靠在车壁之上,紧紧握着金条。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车夫轻声道:“到了悦家茶馆。”

左姝静“嗯”了一声,将金条塞回袖子内,动作敏捷地下了马车,那车夫坐在车栏上,低声道:“我在这儿等着您,请尽早回来。”

左姝静皱了皱眉头道:“你别在这儿等,免得万一被人瞧见了节外生枝,你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躲着,每过一段时间回来看看便是。”

车夫只好扬鞭催马离开,左姝静看着他离开,才慢慢地向着荒宅走去。

左姝静并不晓得这间荒宅是如何变成荒宅的,只隐约晓得和什么闹鬼有关系,大概是因为虞不刑的缘故,她本并不太信鬼神之说,而后来成为左姝静,已让她震惊万分,如今又有虞不苏出现,弄的左姝静也不得不信有些事情的确超乎常理。

荒宅外的牌匾已经掉落,不知道最后这宅子到底叫什么,左姝静伸手推门,门竟然并未锁上,门外还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走入荒宅内,昔日的花草早已枯黄,院内断壁残垣,厚灰堆积,如今在极为稀薄的星光照耀下显得十分凄楚,又带着三两份诡谲。

冷风猎猎,一向畏寒的她即便如今已成了左姝静,也依然畏惧寒冷,故而不由得缩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凭着记忆朝小院的方向走去,荒宅依稀有几分昔年裴家的影子,却也改了不少地方,这让左姝静颇为头疼。

然而走了没两步,就有人伸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那人的手掌冰凉,似人非人,左姝静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就要尖叫,却因为被捂住嘴巴而无法发出声音。

那人一路拖着她往一旁走去,而后闪入了一间堆满灰尘的房间,接着,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是我。”

是虞不苏的声音。

同时他也放开了左姝静,左姝静心神未定,喘着气回头,果然见是虞不苏,虞不苏一身黑衣,还带着黑色头罩,显得十分滑稽,他对着左姝静笑了笑:“你说,我是该喊你阿静呢,还是喊你阿净呢?”

往日裴则是喊她阿净的,虞不苏会晓得并不稀奇,但他怎么知道就是裴冬净的?左姝静道:“你怎么知道我……”

虞不苏轻声道:“十三日前,你的星象忽然骤变,原本微微闪光,一日之间忽然黯淡而新后星灼灼生亮……”

左姝静心惊肉跳:“我的星象?难道当初你哥哥说我适合当皇后是真事?”

虞不苏想不到她会说这个,微微顿了顿,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但你后来成了皇后,哪怕那后星本不是你,最后也变成你了。”

左姝静十分无语:“……是吗,我还以为,你兄长和你都是胡编乱造的。”

虞不苏不满道:“我和兄长的师父司徒老人可是不世出的高人,一身神力可达天听,已有一百零一岁的高龄,我和兄长可不是骗子!哼哼……今上身体一向不错,帝星光芒最耀,其次便是你的,骤然熄灭,让我十分惊疑,以为是你死了,然而宫内却毫无消息,我还特意找罗义探听了,罗义却说你染了风寒,除此之外并无其他。”

“罗义说我感染了风寒?!”左姝静睁大了眼睛。

她忽然想明白了,能够将自己弄死,还藏尸宫中,必然是要人帮忙指点的,琉璃毕竟只是个下人,对这些事情是全然不懂的,而太后生病,也总是要召太医去看看的,琉璃和皇后再厉害,若没有罗义的帮忙,是断不可能瞒天过海的。

之前左姝静还在罗义身上寄予厚望,如今看来,罗义根本就和琉璃她们是一伙儿的!真是可笑之极!只是不知道,罗义为何要去找怀王,他们说了什么?

虞不苏点头:“我心下疑惑,又以大衍之数算了三日,出屋再看星象,却见帝王之星也逐渐黯淡,而另有明星升起,加之我大衍之数所算的,正是在怀王殿下附近出没。我并没有想出你和怀王殿下的联系,去上朝才晓得左姝静要嫁给怀王……以前兄长大人给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过类似的情况,却是借尸还魂,我便想出了唯一的那种可能,此后我每日白天用大衍之数算数,夜里观天象,心里头差不多确定了,便趁着你归宁之日,特意在半路拦住你。那句‘巢里藏珍珠’便也试探出了你。”

左姝静半响没有说话,只觉得十分离奇,又觉得有些怪异:“‘巢里藏珍珠’不是你以前常拿来炫耀的吗,万一不是我呢。”

虞不苏笑眯眯道:“我可见都没见过左家二**,她怎么会知道这句话?何况,我小时候不懂事才敢到处乱说,长大了之后,兄长叮嘱过我不可到处说这件事,只说……”

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左姝静也没什么心情追问,道:“那我现在还能回得去吗?原本的左姝静又去了哪儿?”

虞不苏摇头:“宫内太后大概是早已死了,你怎么回得去呢?至于原本的左姝静我也不知道,她只是个平常人家女儿,可不像您地位尊贵,还有特别的星象可看……”

左姝静头疼万分,虞不苏还火上浇油:“何况你现在又变回二八少女,还有怀王那样帅气英勇的丈夫,可不比你以前待在宫内来的好?”

左姝静无语地看着他,道:“既然如此,你干嘛来找我?”

“这不是念在好歹旧时候有些交情,怕你不知所措,来通知你一声这件事还有其他人晓得,也免得你憋死了。何况你本身无病无痛怎么会忽然死亡,必然是奸人所害,你要揪出那人,可不得要有帮手?”虞不苏笑眯眯的,“何况,今时不同往日,既然你依然是一颗后星,足见这天下……”

虞不苏表情一变,道:“我早算到今晚不会顺利,想不到怀王殿下来的这么早,我先走了,下次再说!你留在这儿,不必怕出事!”

说完虞不苏便把那头套往下一拉,快步走了,左姝静呆在原地,想,什么?!怀王来了?!而虞不苏竟然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走了?!什么不必害怕出事,怀王一会儿抓着她追问她大半夜来这里,她要如何回答?!

虞不苏转眼就不见了,而很快外面亮起了火把的光芒,大约七八个人直接冲入了荒宅之内。

左姝静忽然觉得事情不大对,因为若是怀王带人来找他,想必是不会带太多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司徒老人哈哈哈哈,必须是司徒有晴的后代嘛还有人记得司徒姑娘咩>.<

下一章大乱斗+英雄救美然后骂美【?】→_→

虫虫93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1218:41:44

谢谢~

☆、救美

左姝静的猜测是正确的,左姝静还没来得及逃,那些人就大步跑着开始搜查荒宅,左姝静无处可逃,只能缩在屋内,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然而很快,她待着的屋子的门就被人踹开了,而后两个男子举着火把走入,一下便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左姝静。

左姝静:“……”

那两名男子一愣,而后大声道:“找到了!”

这一声让其他人也走了过来,左姝静面前瞬时就占了足足八个壮汉,左姝静心惊肉跳的,声音都不自觉地发起抖:“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为首人看起来十分魁梧,眼神阴鸷,道:“在下升平坊金吾卫,不知道姑娘是哪家逃出来的,大半夜为何在此闲晃?!”

左姝静见这人报上了自己官职,反而不那么怕了,好歹是个小官,要对她做什么也都要个名头,于是她道:“您是金吾卫?既然如此,您不是应该在街道上巡视么,为何带着人来这里?即便此刻的确是半夜,我也并没有在大街上闲晃,难道来这里……缅怀故人,也不成了?”

那金吾卫脸色一黑,道:“强词夺理,这里是间废宅如今地契在官府手里,不算私宅,你大半夜来这里做什么?!”

左姝静道:“我说了,缅怀故人。”

“哦?那你自己是什么人,缅怀的又是什么人?”那名金吾卫说。

左姝静犹豫了一会儿,总觉得自己眼下不应该说出自己是怀王妃的事情。虽然有可能对方晓得自己是怀王妃后会大惊失色然后表示失敬,让自己离开,可还有种可能,就是这人早晓得自己是谁,却故意来刁难。

左姝静沉默片刻后,终究是决定先不承认:“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来这里究竟犯了什么法,要大人这样苦苦相逼?!”

那金吾卫眯了眯眼睛,道:“本官收到一封信,说今夜在此处会有贼人与外邦人通敌,特来查看,结果当真发现了你。你行踪鬼祟,又不肯说你真正的来意,也不肯说自己是谁,本官自然要好好查你,这怎么是苦苦相逼?!”

外邦人?!

和她扯得上关系的外邦人毫无疑问只有独孤恨这个人,而知道独孤恨的人就更少了……

左姝静只稍微想了一下,就料到必然是温巧佳无意中告诉了左姝娴自己今夜要出来“见情郎”的事情,左姝娴肯定以为独孤恨没走,所以故意让人直接抓左姝静和独孤恨会去,勾结外邦人这个罪名十分严重,若她当真被抓到和独孤恨在一起,即便如今左姝静说自己是怀王妃,那金吾卫也可以说她在撒谎,然后将她和独孤恨一起抓起来,之后该如何,就全看左姝娴和太子的了。

好在,这周围是不可能有外邦人的。

左姝静安心了不少,抬了抬下巴:“勾结外邦之人?我一个弱女子,还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大人只管搜查这荒宅,看看能不能找到哪怕半个外邦人!”

那金吾卫狐疑地看了她几眼,而后道:“你如此笃定,难道是那外邦人早已逃跑?!”

左姝静好笑不已:“大人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怎的空口白牙污蔑我?!”

那金吾卫眯了眯眼,索性道:“倒是个刁蛮女子,那本官就将你带回去,好好审问!”

左姝静没料到这个金吾卫胆大包天竟然想要直接先抓她,当即有些慌神,那八个大汉一起围上来,左姝静只能伸手胡乱挥舞,一边喊着“凭何无辜抓人”一边暗自绝望,只觉得虞不苏这个神棍十分的不可靠,说好的怀王呢?!怎么来了太子的人?!连这个都算不出,还好意思说什么自己是司徒老人的传人……

此时门外却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大胆。”

这声音左姝静十分熟悉,而这两个字,对此刻的她来说不亚于是救命稻草,屋内几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却见四人站在小屋之外,为首那人身材挺拔,气度不凡,透过屋内点点火把的光芒,可见那人星目之中闪烁着严厉的光芒。此刻他眉头微微蹙起,略薄的嘴唇微抿,是十足不愉快的模样,虽无怒色,却让人觉得威严无比。

来人正是怀王。

左姝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而怀王却看都没看她,只不疾不徐地走到金吾卫面前,他比金吾卫高了大半个头,气势也极为慑人:“本王的妻子,你们也敢如此折辱?”

那金吾卫傻了半天,才道:“你,你是什么人?!”

“若问官职,平远大将军;若问爵位,怀王;若问姓名,谢兴世。”怀王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随手晃了晃腰牌,“不知这回答,你可满意?”

金吾卫呆滞了半天,才扑通一声跪下,道:“不知是怀王殿下,下官多有得罪,还请怀王殿下赎罪!”

他身后七名壮汉也纷纷跪下磕头如捣蒜,怀王眯了眯眼,淡然道:“你倒没有得罪本王,只是得罪了本王之妻。若要赎罪,也该是求王妃赎你们大不敬之罪。”

那金吾卫十分有眼色,当即调转了个方向,对着左姝静磕起头来,力道十分地猛,三两下额头便见了血。

左姝静见不得这些,嘴角微微抽搐,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怀王,然而怀王揣着袖子冷冷地看着她,全然不见要帮她出主意的意思,左姝静只好道:“横竖是我半夜来此不对,没事儿了,你们走吧。”

那几个人纷纷谢恩,起身又行了礼便想走,怀王却道:“慢着。今日,是本王与王妃兴之所至,于此夜游,这只是我二人的小爱好,不希望天下皆知。若此事除你八人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

那金吾卫立刻道:“绝不会再有其他人晓得!”

“若那写信检举,说有人在此与外邦人私通的检举人询问……”怀王慢悠悠道。

金吾卫道:“下官,下官定会告诉他,绝无此事,是他弄错了……”

怀王冷笑一声,挥了挥手,便算是放过他们,那八人忙不迭地跑了,很快连影子都没了,左姝静刚从几个人手中脱离苦海,正要松口气,又看见怀王的脸色,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怀王身后跟着的两个人应是怀王贴身侍卫,左姝静依稀记得此二人分别名为章盾和石悍,两人并不是兄弟,被怀王赐了同样的姓,平日里都和影子一样,另一个人她倒是没怎么见过。

不过这三人倒是有个共同特征,就是安静的很,她一眼扫过去,三个人都是低着头的模样,只有怀王依然淡淡地看着她。

左姝静只好道:“王爷……”

怀王道:“你们三个先出去,在外面守着。”

那三人应声退下,黑漆漆的屋内只剩下左姝静和怀王两人,左姝静尴尬不已,道:“王爷怎么来了这里?”

怀王道:“这话难道不是该由本王问你?”

左姝静一想也对,只能说:“臣妾今夜见星光璀璨……”

怀王:“嗯?”

左姝静:“……”

作者有话要说:怀王正在忍着怒火ing

☆、艳艳

怀王猜出左姝静的心思后,便派了郑飞去守着罗义,怀王虽然并未明说和罗义在一起的女子是谁,但郑飞也晓得,此事若非和怀王妃有关系,也不至于让自己偷偷去查,故而心中认定了会和罗义私会的女子定然是王妃左姝静。

然而半夜里郑飞却见罗义接去的女子十分面生,全然不是左姝静。那女子看衣着并不简单,但却又是下人装扮,极可能是宫中之人。郑飞十分疑惑,又等了一会儿,见再没有人来,便回府通报了怀王。

怀王听了他大致的描述,只觉得那女子依稀有些像某个宫中的人,晓得自己似乎是搞错了什么,然而同时碧云又来了,说是左家走水,他们守在外面被吸引了注意力,碧云本以为左姝静一直在屋内,便没有多想。

可后来碧云通知左姝静,说是火势被止住了,屋内却无人回应,碧云起初以为是左姝静已经入睡,可却又听见屋内有人不小心磕碰了东西的声音,她再三喊王妃殿下,也无人回应,碧云方察觉事情不对,将珠儿打发了只说自己守夜,便撞开门——一撞开,就看见惊慌失措的左夫人的贴身丫鬟桃儿。

碧云当真是无语了,也晓得这件事不能声张,只抓着桃儿仔细问,桃儿什么也不晓得,慌乱的不得了,碧云便逼迫桃儿去请左夫人来,左夫人晓得事情暴露了,差点没昏厥过去。

碧云只好先柔声劝着,说是王爷早猜到了,并不会拿王妃如何。只是王妃贸然出去,恐怕会生变,也十分危险,让左夫人先告诉她左姝静去了哪里。

左夫人起先还犹豫非常不愿意说,但碧云又吓唬了她一番,什么宵禁被抓着了可不是好玩的,又说不晓得王妃去见的那人会不会忽然起意挟持王妃……

实际上碧云自己是不晓得左姝静到底会去见什么人的,怀王也不过告诉她,左姝静很可能趁着回左家半夜偷偷外出,让她务必盯着左姝静,但碧云也是玲珑心思,怀王这么说,加上之前左姝静对罗义颇为上心,大概猜到了左姝静是要去见罗义。

她一方面希望左姝静去见罗义,一方面又想,若左姝静当真去见罗义,也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可没料到,左姝静还当真这么胆大,而左夫人竟然还帮着左姝静,真是十分拎不清的一家子!

左夫人被碧云给吓着了,只好说了悦家茶馆,碧云当下便让强彪赶回王府通知怀王此事。

彼时怀王刚晓得罗义见的不是左姝静,本认为自己是想多了误会了左姝静,结果强彪就赶来说左姝静不见了,去了悦家茶馆,怀王当时就气笑了——敢情自己仅仅是冤枉了罗义,并没有冤枉左姝静!

怀王带着郑飞和阿盾阿悍当即前往悦家茶馆,然而茶馆早已关门,阿盾本想强闯,怀王站在茶馆周围看了一圈,阻止了阿盾,带着他去了旁边的荒宅。

怀王四人都颇有些武功,见荒宅内一处小屋映出点点火光,便不动声色靠近,站在屋外偷听,恰逢左姝静被金吾卫围着拷问,怀王倒也不急,打算顺便听一听左姝静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但金吾卫要带着属下动手时,怀王到底是没忍住,出来喝住了对方。

但他没想到,眼下这个情况,左姝静竟然还敢不说实话。

真是……胆大包天!

怀王脸色青黑,眼神不虞,左姝静默默吞下了插科打诨的话语。

怎么说似乎都无法瞒住他,左姝静真是万般无奈,而眼下唯一的出路似乎只有一个,就是说真话。

于是左姝静以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道:“其实……”

“其实,王妃殿下是来见奴家的。”

破旧的屋子深处忽然走出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黑衣,且似乎一直躲在一根破旧的圆柱之后,是以不管是左姝静还是怀王都始终没有发现她,左姝静被此人忽然的出现吓了一跳,却见那女子一点点走出来,身材苗条,姿态魅惑,虽因周围太暗不太能完全看清长相,却依稀可见她双目微挑,十分勾人。

那女子走到两人跟前,娉娉婷婷地行了礼:“参见怀王殿下,参见怀王妃殿下。”

怀王显然也没料到屋内还有人,他看了眼故作镇定的左姝静,道:“她是什么人?”

左姝静张了张嘴,那女子却主动道:“奴家秦艳艳,是扶香园的。”

左姝静余光瞥见怀王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加不好看了,顿时额上一滴冷汗落下:“……”

“你见这种人做什么?”怀王冷声对左姝静道。

虽然深居宫中,但左姝静也是晓得什么叫做**的,而眼前女子举止,衣着,姓名,还有那什么扶香园,一听便晓得是什么地方,她又是什么人。

左姝静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秦艳艳都替她说了:“王妃殿下,您为王爷如此小心翼翼却又殚精竭虑,眼下既然王爷发现了,您又何苦继续隐瞒呢?”

左姝静说:“……嗯?”

怀王瞥了一眼左姝静,颇为讽刺地道:“哦?为本王殚精竭虑?”

秦艳艳叹了口气,一副十分感叹的模样:“这事儿说起来真是王爷的不对,若非王爷您对王妃始终冷淡,王妃又怎会出此下策,来向我这风尘女子讨教该如何取得男子欢心呢……而若不是奴家身份低贱,王妃不敢在人前与奴家交谈,王妃又何必深夜在这破地方约见奴家,还险些被抓呢……哎,女子为了情,是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左姝静险些喷出一口老血,然而怕被怀王看出破绽,她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嘴角却是不断抽搐。

秦艳艳说了这么多,她也大概能猜到秦艳艳必然是虞不苏的人,开始虞不苏说怀王会来,却又让自己不必担心,想必也是留下了秦艳艳这条出路,但这实在是很烂的一条路,可偏偏,除了秦艳艳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左姝静自己也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自己深夜来此的原因了。

想必秦艳艳一直都在,只等着怀王来了再出现,却不料金吾卫来了——可见虞不苏那半吊子神棍,并没有算到太子的人会来,那些金吾卫来的时候,他还疑惑地感叹怀王怎么来的这么早呢!

怀王面无表情道:“真是这样?”

秦艳艳张了张嘴,怀王便道:“不是问你。”

秦艳艳只好又合上了嘴。

左姝静迟疑道:“真是这样。”

怀王冷哼一声,似乎并没有全信。

秦艳艳倒是不害怕,忽然热络地直接揽住左姝静的手,道:“殿下,咱们什么话都没来得及说那堆人就闯进来了,真是可惜,我就告诉您一两个秘诀吧……”

她紧贴着左姝静,把她往一旁拉了拉,极小声道:“我是虞不苏师妹。”

左姝静:“……”

合着是个另一个神棍。

她说完就放开左姝静,对着左姝静露出了一个魅惑众生的笑:“王妃您可要记牢了,有这招,王爷定然会对您更好的。”

左姝静僵硬地点了点头,秦艳艳便可怜巴巴地看向怀王,道:“王爷,那么……我可以走么?”

怀王没有回答,左姝静只好赶紧帮着她说话,道:“是我让她来的,王爷别为难她……”

左姝静如此明显地维护秦艳艳,怀王倒也没有说什么,点点头便让秦艳艳走了,秦艳艳微微松了口气,扭着屁股走了,左姝静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只觉得今夜真是十分荒谬,而一侧头,就见怀王正盯着自己看。

左姝静极为心虚地道:“王爷……”

怀王道:“你当真喜欢本王?”

左姝静愣了愣。

怀王只当她是默认,又道:“喜欢到要问这种不入流的女子,学习狐媚之术?”

左姝静:“……”

怀王满脸不屑,微微摇头,左姝静喉头含着一口血,只怕自己张嘴说话就会喷出来,只能紧闭着嘴不说话,怀王当她是羞愧难当,道:“也罢,先回府。”

左姝静道:“我得先回左家,不然阿娘……”

“说起来,我本还在奇怪,左夫人怎会帮你逃出来,却原来是因为你的目的是这个。”怀王冷着脸道,“那你便先回左家吧。明日我下了朝,在府上要看见你。”

左姝静又尴尬又委屈又好笑地应了,转身出了小屋,怀王站在屋内负手而立,只觉得这件事实在太荒唐。

然而他却又隐隐并未全信。

怀王在小屋内走了几步,忽见角落里有什么东西微微反射出了屋外星光,他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根……金条。

作者有话要说:

☆、荒宅

左姝静出了荒宅,便见车夫在门口等着,他一脸恐慌,似是还未回过神,左姝静面无表情地上了马车,道:“回左家。”

那车夫一边应了,一边又忍不住打着颤道:“刚刚两拨人进去了,您没事吧?后面那拨人让我在外边等着您……”

左姝静心想,敢情你都看见了,人家让你等你就等,万一是来害我的怎么办?她叹了口气:“没事儿。送我回左府后你就快点回舅舅那儿,别再被人发现了。”

车夫点点头:“晓得了。”

一路平安无事地回了左府,碧云和强炳就待在门口,至于强彪,回了怀王府报信之后便索性留在怀王府里了没再过来,珠儿被打发去睡觉后则一直没出来过,现在大概还在熟睡,什么也不晓得。

见左姝静安然下了马车,碧云立刻迎上来,道:“王妃殿下。”

左姝静道:“唔……”

碧云也不问她大半夜去了哪里,只道:“您见到王爷了吗?”

左姝静点点头。

碧云低着头,又问:“那您怎么回来了?”

“王爷怕阿娘担心我,准许我回来的。”左姝静平静地道,“王爷和我半夜出去见面,到底有点胡闹了,所以我不好直接跟着王爷回怀王府。”

碧云听着左姝静说的话,眼珠子都几乎要掉下来,她也是十分不明白,什么叫做她左姝静半夜和王爷出去玩?明明就是半夜和不知道什么奇怪的男人出去见面!可左姝静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碧云也不由得疑惑了。

若非是怀王亲口让她盯着左姝静以防左姝静半夜溜走,此刻她必然已经相信了左姝静的说法,左姝静胡说八道却还一脸正经的模样,倒……倒和怀王很有几分夫妻相。

碧云看着左姝静,又不能出言反驳,只能和同样十分无语但沉默着的强炳一同跟着左姝静进了左府。

左姝静回了自己房间,就见温巧佳坐在房间里,一脸惊慌的样子,见了她,温巧佳立刻站起来,三两步走近道:“阿静,你没事儿吧?!怎么办,方才……”

“没事儿没事儿,我都晓得了。”左姝静心里为温巧佳告诉左姝娴这事儿无奈,面上也只能劝慰她,见她如此慌神,更是于心不忍,“我都摆平了,那人离开了京城以后再也不会回来。怀王殿下什么也没发现,我都解释了,阿娘放心。”

温巧佳大大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直拍胸口:“好险呢,你再不回来,我都要去宫内喊阿娴了……”

左姝静见她提起左姝娴,顺势道:“阿娘,本来今天更是没事儿的,可惜中途其实还是出了个意外,您知道吗,有人来抓我呢,还好王爷替我解了围。”

“抓你?!什么人?!”温巧佳惊怒交加。

左姝静撇撇嘴,道:“晓得我半夜会去那地方的人,只有我自己和您还有对方,王爷是中途知道的,也没跟我追究,我也不晓得那伙人是怎么知道的。他们编造了个借口,说我勾结外邦人就要抓我回去,我看啊根本是晓得我是谁,故意要抓我的。那人是升平坊的金吾卫,应是听令金吾卫机构内的上将军的,说起来,如今金吾卫内的上将军不是付将军吗?付将军……他不是皇后娘娘父亲的好友么……哎呀,算了,大概是巧合吧。”

温巧佳对两个女儿几乎是同样地爱护,也基本上没有猜疑,左姝静若冒然表达自己对左姝娴的猜疑,只怕会适得其反。于是她索性点到为止,反正温巧佳再怎么也应该能想到这事儿有左姝娴的份。

果然,左姝静说完之后,温巧佳就瞬间愣住了,而后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

左姝静打了个哈欠,恍若未觉地道:“阿娘,我好困啊,明个儿还要赶早回府,我先睡了,您也去睡吧,这次真是麻烦您了,还差点连累您……对了,爹不知道吧?”

温巧佳摇摇头,抓着左姝静的手道:“火灭了之后你爹就回去睡了,什么也不晓得,我说要监督下人在这儿一直等着你。阿静啊,娘对不起你啊。”

左姝静疑惑地道:“什么对不起我?阿娘您这是说什么呢?”

温巧佳叹了口气,摸了摸左姝静的脸,说:“没什么……你早点休息吧,我也会去休息了。”

左姝静笑着点了点头,送温巧佳离开了房间,又吩咐碧云明早早点喊醒她,自己要很早回怀王府,碧云应了,再一次伺候着左姝静简单梳洗了一下,左姝静便哈欠连连地入睡了。

第二天清早,左姝静被碧云喊醒时眼睛都睁不开了,想着温巧佳肯定更是熟睡着,她便没有去打扰温巧佳,给温巧佳的丫鬟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回了怀王府内,左姝静趴在桌上实在困的很,不知不觉便就着趴着的姿势又睡着了。

没过一会儿,左姝静尚未睡饱,便被他人开门和走路的声音给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眼,就见怀王正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左姝静吓了一跳,猛地坐直了身子,道:“王爷。”

怀王看着她,淡淡地点头:“嗯。”

左姝静不晓得怀王对于昨晚秦艳艳的解释到底信了几分,但见他此刻看起来十分平静,也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她状若无意道:“昨夜让王爷费心了,臣妾很惶恐。以后臣妾不会再那么做了。”

怀王伸手在桌上敲了敲,道:“你以后安分一些当你的怀王妃,本王什么也不会短你的,除此之外的事情,哪怕你去找狐妖授业与你,也不可能成功。”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再有什么想得到自己宠爱的心思,左姝静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心说自己实在冤枉的很——但面上也只能柔柔弱弱地道:“臣妾晓得。”

怀王见她低头应了,面上似有一丝苦笑闪过,心里也不晓得是什么感受——怀王想,自己当真是越发看不透这个左姝静了。

捡到金条之后,怀王便发现了上面的字。虽那句话十分不知所谓,但联想一下左姝静半夜溜去那莫名其妙的荒宅内,怀王也算是可以想得到“月上西楼”必然是指约定的时间,“岁月长逝,勉则沛之。”则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至于“斯人去日”,大概也是时间,或是地点的暗示……

怀王握着金条不过短短一瞬,便料得这定然是方才左姝静或秦艳艳落下的,于是回府后上早朝前,他便让郑飞去调查那荒宅究竟是什么人住的地方,而昨天又是什么人的忌日。

左姝静约秦艳艳半夜在无人荒宅相会,这件事十分诡异,然而既然罗义的确在和他人相会,独孤恨又的确已远在塔达,怀王也是不信她左姝静还能再认识什么男子……

加上之前周俊佑三番四次说左姝静恋慕他,弄的怀王即便在思考了一番之后,理智上不信左姝静会这么做,心里却又隐隐相信了起来。

怀王一直沉默,左姝静又是中途被吵醒,十分地困顿,她始终低着头,便索性趁着怀王不注意,偷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而同时,十分看不懂左姝静的怀王终于决定试探一下左姝静,于是道:“本王心有所属之事是真的,因此,一辈子也不会再喜欢其他女子。”

左姝静刚好打完哈欠,眼中凝了一层雾气,怀王却忽然开口让她吓了一跳,她猛地抬头,茫然地看着怀王:“嗯?”

怀王见左姝静双眸带水,眉头微挑,却是十分伤情又迷茫的样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是真的。

这个左姝静,除非演技过人能说哭就哭,不然还真是喜欢他。

左姝静茫然地看着怀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怀王说了什么,她揉了揉眼睛,道:“啊,臣妾晓得的。”

声音轻轻的,软软的,一副认命不争的模样,和昨夜为了争夺怀王宠爱而私会**女子的样子截然不同,因为揉了眼睛,此刻她的眼圈微微地发红,像一只兔子一般,看起来真是可怜兮兮的。

对于怀王殿下来说,被人喜欢与否,并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有时候反而会很麻烦,因为喜欢他就意味着对他有所求,有所求了就总会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比如昨夜左姝静约见秦艳艳,简直荒唐至极。

但看着左姝静这样子,怀王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好在这一点点的不忍转瞬即逝,他站起来,道:“晓得就好。”

说罢便走了。

左姝静茫然地坐在椅子上,都忘记行礼恭送怀王了——就这样?

她昨天私会秦艳艳,弄出那么多事情,怀王居然就这样来强调了一下不要喜欢他,就走了?完全没有任何追究,也没有指责,甚至都没有给她什么脸色看……这件事,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左姝静内心小小地欢呼了一下,觉得怀王严酷的外表下,其实还是有一颗很好说话的心的,而后她便迅速披了头发脱了衣物,躺回床上继续睡觉去了。

而怀王回书房去之后,心绪倒是颇为不平静,尤其是过了半个时辰,郑飞回来了。

郑飞道:“启禀王爷,那荒宅如今并没有隶属任何人,地契还在官府手里,随时可以买下来,那荒宅上一任主人是个姓姚的富商,后来意外身亡,他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地契便归还了官府,因着荒宅闹鬼传闻严重,所以一直没人买。”

“姓姚的富商?”怀王皱了皱眉头。

郑飞点点头:“不过,上上任主人倒是很特别,之前这所荒宅和附近的悦家茶楼一起是裴府,府内主人正是太后的兄长裴则裴大人。”

怀王微微愣住,手也不自觉地一颤:“裴府……?”

郑飞并未发现怀王的异样:“不止如此,昨日……也正是裴大人的忌日。”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造什么叫蝴蝶效应吗?

如果温巧佳没告诉左姝娴,左姝娴就不会告诉太子,太子就不会告诉皇后,皇后就不会安排人来抓左姝静,左姝静就不会和金吾卫纠缠,不纠缠就不会掉落【金条】。

so,我们给温巧佳颁个奖吧!

温巧佳:…………

不过不会这么快发现真相,毕竟“太后凉凉”现在还没死呢→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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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改了一下怀王身边龙套的名字,阿悍改成石悍,阿盾改成章盾~不过都是打酱油的记不记得无所谓--,反正高家兄弟【大概】快要高调回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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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觉得怀王脑洞大,今天他感情上真的很空白so只能靠脑洞,其实他还有脑洞更大的时候不然当初不会喜欢上太后凉凉【咦我剧透了】,

☆、安排

左姝静一觉睡到中午,碧云实在看不过眼,轻声唤她起床用膳她才重新爬起来,这一晚觉睡的断断续续的,导致左姝静十分地没胃口,好在怀王并不在,左姝静便让厨房做了八宝膳粥和金丝烧麦随便吃了一些打发了午餐。

吃完午餐,碧云颇有些犹豫地道:“王妃殿下可曾学过九章和珠算?”

左姝静不晓得她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点头:“学过,怎么了?”

碧云抿了抿唇道:“王爷让您跟章盾先生学着打理府内账务。”

左姝静闻言颇有些惊讶,怀王身边有两个人,章盾和石悍。章盾长相相对斯文,干的也的确是斯文一些的活儿,府内的大大小小支出,至少是明面上的细碎,都是由章盾管着的,之后每个季度会总结一次,给怀王过目。

石悍则和强彪强炳几乎是一个路线的,但上回左姝静无意间还发现了石悍在教训强彪强炳,可见石悍应是府内侍卫里的头头。

只是怎么好端端的怀王会让她跟着章盾去学着打理府内事物了?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碰到府内账本呢,毕竟怀王并不相信她。

左姝静惊讶,碧云就更惊讶了,今早左姝静再次入睡后,碧云被怀王叫去,她本以为怀王要说左姝静的事情,心里实际上还是隐隐带着一丝期待的,然而怀王虽然的确说的是左姝静的事情,却是要让左姝静和章盾学习……

碧云又难过又迷茫,然而怀王吩咐时候的表情是那么平静,语气是那么理所当然,她甚至无法问出“为什么”,只能站在那儿,傻傻地看着怀王,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她不懂,难道王爷真的喜欢上左姝静了吗?连她半夜去见其他男人这种事,都可以一味地原谅,甚至不罚反奖!

怀王见她站在那儿不动,倒是给了点反应:“对了,昨夜的事情是一场误会,王妃没有去见不该见的人。你以后继续看着她,半夜逃走的事情不能再发生,其他时候不必太紧张。”

这反而是要碧云不要看着左姝静太紧了。

老实说碧云打从心底不信左姝静半夜偷偷溜走是去干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正大光明的事情哪里需要半夜溜走?然而王爷是这样庇护她,碧云无话可说,只能应了,而后眼瞧着饭点到了,珠儿还站在房门口,她问了句才晓得左姝静又在睡。

碧云真是被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妃气的不轻,径自去喊醒了左姝静,看着她没事儿人一样喊厨房另外做了糕点,一副养尊处优惯了的模样,可她不过是个侍郎的女儿,平日里能优到哪里去?

跟她说了要学管账的事情,左姝静也丝毫不见喜悦,只是惊讶地挑了挑眉,就点头说自己晓得了。

碧云更加憋屈,珠儿在伺候左姝静,横竖她也不需要一直盯着左姝静了,便转身离开了房间,没走几步终于委屈地落下泪来。

碧云一边走一边哭,尽量挑无人的地方走,结果却不小心走到西苑石悍练武的地方,怀王外出带了章盾和郑飞,就没带他,石悍见碧云哭的伤心伤肝的,大吃一惊,走过来,道:“碧云你哭什么?”

没想到会撞见石悍,碧云也吓了一跳他,她抹了眼泪,道:“没什么。”

石悍小心翼翼地:“和王爷有关?”

碧云本就生气,被石悍这莽夫撞见了自己的哭相更是觉得十分丢脸,冷冰冰道:“反正跟你没关系!”

石悍挠了挠头,说:“碧云,不是我说你,你别喜欢王爷了,王爷不会娶你的。”

碧云目瞪口呆地看着石悍,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戳破自己的心思:“你闭嘴!谁说我喜欢王爷了。你,你……”

“府内上上下下有眼睛的都晓得你的心思。”石悍道,“连我都看出来了,王爷肯定更晓得,没表示就是婉拒嘛!我看王爷和王妃现在好得很,王妃昨晚被几个不长眼的金吾卫围着,王爷本来不打算进去的,还是没忍住进去了,这很少见的,可见王爷挺在乎王妃的。”

碧云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闭嘴!!!”

石悍只好撇了撇嘴。

碧云一想,又道:“那昨晚王妃到底去哪儿了?”

石悍不理她,打起了拳。

碧云生气地说:“问你话呢,哑巴啦?”

石悍十分无辜:“不是你让我闭嘴的吗?”

碧云:“……”

石悍挠了挠头:“王妃去的是一个破宅子,见了个女人,王爷才不生气的。”

“见的是女人?”碧云莫名其妙,“谁?”

石悍说:“这个我也不晓得,王爷没让我们进去,我就看到后面有个很漂亮的女人出来了。嗯,身材还很好。”

碧云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说:“算了,问你也是白问……我告诉你,我可不喜欢王爷,对王爷也没那份心思,你要是敢到处碎嘴,我就把你这厚厚两片猪嘴揪下来。”

石悍十分震惊:“猪嘴?我只是中午吃了几个辣菜!你也太坏了!放心,我才不会说,反正大家都晓得。”

碧云又气又怒,却自知打不过石悍,狠狠瞪了他几眼便跑了,石悍留在原地,耸耸肩,继续练拳了。

***

晓得荒宅那块地是太后娘家之后,怀王便让郑飞用了个假的富商身份买下了荒宅并着手开始休整,又让郑飞去和悦家茶楼的老板协商买下茶楼,但悦家茶楼生意素来不错,老板并不会轻易答应,怀王也不急,只想先弄清楚为什么左姝静和秦艳艳会相约在此,还在裴则忌日那天见面。

最重要的是,左姝静怎么会晓得裴则忌日是哪天?

若说左姝静晓得自己的事情,还可能是因为自己到底和左姝静岁数没差太多,且他也算是颇有些名望,那么裴则除了当朝太后兄长这个身份之外,还真没什么让人能记住的地方。就连怀王自己都不晓得裴则忌日是哪一天,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个人怎么会有牵扯呢?

同时怀王也让人去扶香园开始查秦艳艳的来历。

至于怀王自己,则带着章盾入宫了一趟,慧贵妃让他入宫,皇上也应允了,恰好怀王本就打算入宫一趟,便立刻赶去了。

因为那日听郑飞的描述,他发现和罗义私通的女子,似乎不是别人,而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姑姑琉璃。

怀王进了后宫,便先去了慧贵妃的霞恩殿,给慧贵妃请了安,慧贵妃坐在屏风内,轻轻地打了个哈欠,道:“张朔,你先退下。”

张朔是慧贵妃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如今是内侍省内常侍,官拜五品,然而毕竟如今大闵开国不过七八年,今上登基更只有五年,后宫中人数不多,平日后妃生日或是晋封后妃也一切从简,内侍省犹如虚设,张朔顶着个虚职,实际上还是跟在慧贵妃身边伺候着的时间居多。

慧贵妃连张朔也给打发了,可见这次要讨论的事情颇为严重,怀王递了个眼神给章盾,章盾意会地也走了,霞恩殿大殿内便只剩下慧贵妃和怀王母子二人。

慧贵妃倒是没有直接切入主题,而是道:“你那王妃可还老实?”

怀王心想她昨天还半夜偷溜,但面上仍道:“嗯。”

“我见她和太子妃也不怎么热络的样子。”慧贵妃奇道,“先前还听说她们二人姐妹情深,看来也不过如此。这也好,免得不知好歹处处限着你。”

怀王又应了声:“母妃找儿臣来,该不会只是要问王妃的事情吧?”

慧贵妃轻笑一声:“怎么,听不惯娘说她了?难道娘说的不对?她现在肯乖一些,肯依顺于你,不搞小心思,娘也不会为难她,说两句都不让了?”

“倒不是。”怀王平静地说,“只是见母妃将张朔都支开了,猜得是有什么大事儿,是不是……和株洲的事情有关系?”

慧贵妃“嗯”了一声,沉默半响,道:“皇上昨个儿晚上在我这里用的晚膳,结果刚吃完就来了急报,皇上便走了,过了半个多时辰才回来,脸色也不大好……我便问了皇上,皇上说是赵家那些不安分的东西又开始闹了,具体怎么的,我也不晓得,也没有多问,只知道皇上要让付将军去那儿。”

怀王点点头:“父皇让母妃跟儿臣说这事儿,让我别记挂着?”

慧贵妃一笑,道:“兴儿真是聪明,这件事娘都不晓得怎么开口才好。皇上也只是念你新婚,不宜出征,再者付将军年岁已高却宝刀未老,皇上有意让他去一次之后便要让他好好休息了。赵家那几个,反正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犯不着你大老远跑去。”

怀王十分平静地道:“儿臣都晓得,其实阿娘不必特意喊儿臣来说这事儿的。”

他今早就晓得了付伟志要去株州的事情,更早他也就猜到了□□分,还跟周俊佑说过。

只是算一算王茂德和高长义也该到了株州附近,按理来说高长义应会很老实地直接先飞鸽传书一封简略的短笺报个平安或说说情况,但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可见高长义那儿连飞鸽传书也发不过来。

怀王对高长义还是很有信心的,相信他必然不会有什么事儿,但这绝对非同寻常,弄的怀王有些担心株州事宜,并以为等今上晓得了株州的变故,会改变决定。

然而没想到皇上最终还是采用了原定的计划,这在怀王意料之内,却终究让他有些无奈,皇上的猜忌,实在太大太大,大到不敢再让他有哪怕一丁点的功劳。

作者有话要说:强调一下怀王在感情方面脑洞一向是开的很大的,,而且他依然没有完全信任左姝静,你们看就造了!

还有昨天看到一个评论说,很期待看到怀王装逼太过的下场,看到这个评论我竟然笑了三分钟哈哈哈真的好好笑。

zoeou2005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11-1620:50:04

谢谢-33-

☆、排斥

不止如此,皇上还暗示慧贵妃让她将怀王叫来宫内先给怀王说了一通免得怀王心有芥蒂,真是……

怀王早就能猜到,慧贵妃忽然召自己入宫,皇上又批准的那么快,定然本就是皇上的旨意,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有点其他的期待的,可来了之后,他的猜测一一印证,可见皇上对他的猜忌,这一两年内,并没有因为他的沉寂而有一丁点的消减啊。

慧贵妃叹了口气,道:“你以为娘想跟你说这些事儿?你们朝堂政事,我这个妇人是不想干涉的,那些打打杀杀,娘更是不想知道。可……哎,兴儿,你心里若有不痛快,只管跟娘说就是了,如今也没有其他人在,娘听过就忘,你也免得憋的太难过。”

怀王摇摇头,平和地说:“儿臣并无任何不快。”

慧贵妃看着他,心里十分难受:“也罢,你从小就是极懂事的……”

她沉默片刻,道:“对了,嘉韵和董觅大吵了一架,便嚷嚷着要带着儿子离开董家,董觅不敢拦她,托了张朔给我说这件事,我寻思着让嘉韵先带着董思年去你府上住着,你看怎么样?”

刘嘉韵是慧贵妃的亲妹妹,丈夫是户部尚书董觅,刘嘉韵性格比慧贵妃还要泼辣些,又仗着自己是贵妃的亲妹妹,颇有点跋扈,偏偏董觅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两人如今儿子都十三了,依然每天吵的天翻地覆,每年里刘嘉韵都少不得要回离家出走,偏生刘嘉韵又和亲哥哥有些不合,不便回娘家,后来怀王在外面有了单独府邸,便会跑去怀王那儿小住几日,等着董觅上门哄自己才回去。

怀王想到自己那个脾气暴躁的阿姨,稍微有些头疼,又想到家中那个不大安分的王妃,便点了点头:“嗯,我把东苑里的侯竹堂让下人整理一下。”

慧贵妃道:“那我一会儿让张朔去告诉嘉韵,他们大概今晚便去你府上。”

怀王点头,又道:“说起来……母妃,您这段日子可有见过太后娘娘?”

慧贵妃奇道:“太后娘娘?她不是染了风寒么,琉璃每天忙前忙后的,也不让我们见呢,上一回见太后,还是给你赐婚的前一日,怎么了?”

怀王说:“只是觉得奇怪。按琉璃的说法,太后感染风寒已有十日左右,怎么丝毫不见好,太后更完全不能见人?”

慧贵妃一愣,道:“这也是……不过皇后都没管这件事儿,我又何必蹚浑水。你也别管了。”

怀王口头上应了,实则出了霞恩殿便直接转身去了清净殿,而这一回,他刚好碰见琉璃从清净殿里出来,见了怀王,琉璃一愣,赶紧行了礼,怀王点点头,道:“太后娘娘病还没好么?”

琉璃道:“还,还没有呢。”

怀王道:“怎的这么久了都未好?请过太医了没有?”

“请过了……”

“请的是哪位太医?”怀王皱眉。

琉璃垂眸:“是罗太医,太后一向是由他看病的呢。”

怀王心里一声冷笑。

这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测。

太后病一直不好,只怕和琉璃和罗义也有关系——太医毕竟不能随意在后宫内走动,而琉璃作为太后身边的姑姑,自然也很难出宫,眼下太后生病了,罗义能常来清净殿,对琉璃和罗义来说自然都是极好的。

大概为了能让彼此在一起的时间长一些,罗义才故意耽搁着不给太后好好治疗。

怀王心里对罗义和琉璃都极为厌恶,然而现在毫无证据,他也不想打草惊蛇。

怀王现在若要硬闯清净殿也是完全可以的,然而他自然不会这么做,毕竟这件事毫无理由,传到皇上耳内,就是他才从慧贵妃那儿晓得皇上派付将军去株州就立刻来清净殿闹事了……太后自然是不会怪罪他的,就怕到时候有心人编排他,反而让太后也难做了。

故而怀王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依然平和地道:“无论太后病好没有,我也该看看太后,怀王妃嫁进来已有好几日了,心心念念要见太后呢。”

琉璃结巴道:“今日实在不方便,太后还在做药浴呢,王爷过几日再来吧。”

怀王故而只应下,道:“那么我明早带王妃来吧。”

琉璃迟疑道:“太后娘娘今日做了药浴,明日定然会很迟才起来……”

“那便后日。”怀王道。

琉璃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借口了,只能先应下,想着一会儿告诉皇后,让皇后去皇上那儿做点工作,好让皇上不得允许怀王入后宫才是。

怀王终于定下见太后的日期,满意地点点头,结果转身就看见光禄寺太常卿虞不苏带着两队人马经过,看见怀王,虞不苏眼皮一跳,立刻停下脚步,行了个礼:“怀王殿下。”

琉璃见状,立刻说了句自己要回去伺候太后,转身便跑了。

怀王对虞不苏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此人哥哥是之前高宗身边极为信任的天师,也是因为虞不刑,才导致高宗将年幼的裴冬净纳入后宫——因着这一层关系,本就不大相信鬼神之说的怀王对虞不苏兄弟更是毫无好感。

何况,虞不刑若真是能通晓阴阳的高人,怎么会连自己的死期都算不到,生生在高宗亲征时死亡呢?

故而怀王对虞不苏的印象,只停留在“一个靠着神棍哥哥爬到太常卿位置的小神棍”这个层面而已,平日里上朝,怀王远在前面,他在后面,两人也毫无交集。

不过,怀王是晓得这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的,也记得周俊佑说过他“和文武百官关系没有不好的”,此前自己本还打算让周俊佑请虞不苏去问罗义太后的事情,还好后头阴差阳错,发现了罗义和琉璃私通之事,不然只怕要被罗义诓骗。

虞不苏身为光禄寺太常卿,又有算卦观相的本事,加上一张巧嘴,故而颇得皇上赏识,这次来了后宫,定然是要准备送行大典——马上付将军要出行,皇上少不得要举行送行大典,后妃们也得有所表示,这都是光禄寺和内侍省要一同负责的事情。

怀王不咸不淡地道:“嗯。虞大人。”

虞不苏却是一副莫名热络的模样:“怀王殿下来拜见太后娘娘吗?见着了吗?”

怀王冷淡地道:“没有,怎么?”

虞不苏道:“没什么,之前在宫宴上偶见太后娘娘端庄仪态,微臣十分敬佩,前些天听罗太医说太后染了风寒,微臣十分担忧,见怀王殿下您来了,也就……顺道问问您,顺道问问,哈哈。”

怀王并不喜欢听别的男子夸太后模样,即便这明显只是拍马屁的说辞。

故而他只冷淡道:“未见着。”

虞不苏道:“那便是病还没好了,哎呀,希望天后娘娘凤体安康——”

“虞大人不是可知古今测来日么?”怀王道,“怎么不算算太后娘娘何日可痊愈?”

虞不苏讪笑道:“王爷这话说的,微臣微末之技,哪能算的那么确切,不过……难道王爷您也信这日月星辰衍算之术?”

怀王瞥了他一眼,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本王驰骋沙场之际,可从未有人提前告诉本王这一趟是生或死。”

说罢,微微颔首,便转身趾高气昂地走了。

这分明是说他丝毫也不信这些,还稍微讽刺了一下虞不苏哥哥的死。

这还不是鬼神之说呢,怀王就如此排斥……虞不苏默默擦了擦额头一滴汗,心想,太后娘娘啊,您自求多福吧,千万别被怀王发现啊,不然指不准要将你放到木柴之上,用火烧了……

怀王回府后,便晓得刘嘉韵大概是晚膳后来,而刘嘉韵不止脾气大,嘴巴也挺碎的,他想了想,吩咐章盾:“今夜我在王妃那儿过夜,光晖堂这儿今天便不用太细致地打扫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两章太后娘娘都打酱油了-_-

可是这些都不得不写嘛!你们看怀王殿下终于和虞大人会面了!这将来都是很有用的嘛!你们说是不是!

【心虚地一直自言自语ing

☆、姨母

没一会儿,郑飞也带了秦艳艳的消息回来——郑飞去了扶香园问秦艳艳的事情,却得知秦艳艳因为老家母亲重病所以走了,秦艳艳此前和扶香园的契约中,秦艳艳本身就几乎是自由之身,随时可以离开,故而这一回扶香园老鸨并未拦她。而再问秦艳艳老家是哪儿,老鸨则表示不知道。

也就是说,秦艳艳就这样消失了。

怀王好笑不已,却也没再让郑飞深入追究,先回了怀王府,让下人将侯竹堂给收拾仔细打扫了一下,等着刘嘉韵母子两人入住,这两人大抵会在晚膳后来,故而晚膳依然是怀王和怀王妃二人的分量,有凤凰鱼肚,荷包蟹肉,姜汁扁豆,佛手金卷,燕影金蔬和几道开胃小菜,左姝静上了桌,想了想,先替怀王用公筷夹了菜,而后道:“王爷怎么忽然想着让我跟章先生学管账了?”

怀王看了她一眼:“不想学?”

“那倒不是。”左姝静赶紧摇头,自己半夜溜出去,怀王不惩罚她,反而让她管账,她是十分开心的,至少证明怀王在试着相信她,“只是不晓得王爷怎么忽然这么决定。”

怀王道:“你是王妃,总得学着管账的。以前府内没有人可胜任,章盾每天跟着我,还得管理府内账务,现在你来了,自然要替他分担。”

哦,敢情这是“不用白不用”的意思么……

左姝静点点头,吃了一口菜,怀王说:“晚一些母妃的亲妹妹要来。”

左姝静一愣,想了一下,道:“董夫人?”

怀王有些意外她连这个都晓得,瞥了她一眼,点点头。

左姝静说:“董夫人怎么忽然要来,要来用膳吗?可我们怎么都先开筷了……”

怀王冷静地看着左姝静一派忙乱,而后才不急不缓地说:“不来用晚膳,来小住,应该还会带着思年来。”

左姝静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刘嘉韵要来常住,但见怀王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只能道:“我晓得了……不过,思年是……?”

“董思年,姨母和董尚书的孩子。”

左姝静反应过来,点点头,顿时觉得颇有点压力,这怀王的姨母和表弟要来,自己作为怀王府主母自然是要出力照顾的,问题是来的毫无准备,她也真是十分地头疼……

吃过晚膳,左姝静去了侯竹堂,怀王府内几个大的堂子便是蕴瑞堂,侯竹堂,千孜堂等,这三个堂都在东苑,其中左姝静睡的就是蕴瑞堂,蕴瑞堂内自有内书房,但怀王从来不在蕴瑞堂多待,爱在外书房及和书房相通的光晖堂处理事情和睡觉,两人之间除了用膳,几乎是没什么见面机会的。

侯竹堂平日里虽然没什么人住,但依然也有下人每日打扫擦洗,故而收拾的很快也很干净,左姝静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见侯竹堂内两个房间都打扫的极好,大一些的房间装扮的略微豪华,据说是刘嘉韵的喜好,小一些的旁边就是侯竹堂内的小书房,据说是刘嘉韵一直催着董思年考科举,董思年每日都在勤勉念书的缘故。

这些都是怀王亲自吩咐下去的,可见怀王十分心细,左姝静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差漏,正松了口气,外面就传来通报说是董夫人和年哥儿来了,左姝静赶紧跟着出去,便见一辆极为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院内,后头还跟着一辆稍微朴素一些的马车。朴素马车内下来的的是两个带着包裹的奴婢,那两个奴婢将包裹给了怀王府内的下人,然后走到豪华的马车附近,伸手接了车内人下来。

下来的是个极为美艳,与慧贵妃有几分相似的美妇人,她下来后,直接将车内的董思年给一把带下来,而后婀娜多姿地走到怀王和左姝静面前,道:“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董思年一脸憋屈地站在一旁,刘嘉韵丝毫不客气,一手拍中董思年后脑勺:“怎么不晓得行礼?!平日教你那些都喂狗了?!”

左姝静吓了一大跳,真的很想说,喂,我们还没说免礼你就直接站起来打孩子真的好吗?

怀王倒是很习惯的样子,道:“行了,姨母不必多礼,也别骂年哥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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