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夜晚,距离子时尚有一个时辰。
利州城。
城墙上,孟之良和纪恪刚刚分配好守城要务,然后派人继续去打听岳常忠的消息。
自那位叫岳常忠的自告奋勇带人去袭敌夺粮之后,就失去了消息。
孟之良和纪恪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成功或有没有失败。
粮草对于如今围城的西金大军来说是重中之重,他们无法正面战胜西金大军,但只要能毁了他们的粮草,也算是损耗他们实力的一种,待到他们无粮之日,要么攻城,要么退兵,反正总有一条路要走。
现在他们就是能拖则拖,反正在城内,他们食物充足,至少要比西金人撑的时间久。
就看西金人能撑到几时。
只要枢密使带领朝廷大军一到,这些西金人若不退去,便无路可逃。
利州虽不比颍州好守,但李舜带领的这支西金大军没有攻城器械,而且利州守城的兵马也比颍州多得多,真打起来,李舜这支大军的损失也不小。
孟之良和纪恪商量了一番后,两人便准备去休息。
这个时候,突然有士兵飞身来报:“报告孟指挥使,有急报。”
说着,这个士兵把一封信交给了孟之良。
孟之良好奇的拆开看了一眼,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看到他的样子,一旁的纪恪奇怪道:“孟指挥使?怎么了?”
孟之良神色闪烁了一下,然后把信交给了纪恪:“你自己看吧!”
纪恪接过信,只是他看完之后,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这…这,是张驸马写来的?”
孟之良点点头:“这张驸马不是战死在颍州城了吗?”
“是啊。”纪恪也懵了,他记得当时他带着百姓撤城的时候,只有张驸马一人带着一千士兵守城,之后破城的西金人传出消息,说守城将领阵亡,还传出了张驸马战死时的诸多版本。
纪恪当时也知道,守城是必死之局,所以对于张驸马战死的消息他是深信不疑的。
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能接到张驸马的信?
这让两人一时间也是半信半疑。
纪恪道:“信上说,张驸马整合了城外的溃兵,准备今晚子时夜袭西金人在卧松岗上的粮草大营,让我们开城出兵攻西金人,掩护他们事成之后入城。”
孟之良神色闪烁不定:“这会不会是西金人的诱敌之计?倘若我们开城了,西金人攻进来可如何是好?”
纪恪其实也不敢确定事情的真假,但还是道:“不管怎么说,万一真是张驸马,如果我们不开城,他们可就危险了,张驸马可是朝廷女婿,如果我们不开城导致他被西金人杀了,我们也难逃罪责。”
孟之良问道:“你当初离开颍州城的时候亲眼见到张驸马战死了吗?”
纪恪摇摇头:“我们出城的时候是早晨,傍晚才得到城破的消息,那时候我都带着百姓离开颍州城很远了,哪能亲眼看到,当时西金三万大军攻城,张驸马只留了两千人,传来的消息也说,守城的将士无一生还。”
说完后,纪恪又道:“不过张驸马本事通天,兴许是城破之际他趁乱逃离了,如果他未死的话那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利州有救了。”
孟之良想了想,然后对那个送信来的士兵道:“信是谁送来的?”
那个士兵连忙道:“报告指挥使,他们来的有十人,说是城外的利州军,徐都头麾下,他们从城南来到了南城门外,当时正被一队西金人的探子追杀,我们派出了人才把他们救下来。”
“把他们带上来。”
“是。”
很快,十个狼狈不堪的士兵被带到了城墙上。
看到孟之良和纪恪,十个士兵连忙下跪:“指挥使,先生和曹都头带兵去袭西金人的粮草大营了,还请孟指挥使要开城出兵,营救他们啊!”
看着这十个士兵,孟之良也怀疑他们是不是西金人派来的奸细。
没办法,这个时候他这个指挥使正是处在最敏感的时候,倘若走错一步,失了城,他的罪责也就大了。
纪恪问道:“你们真是那位姓张的先生派来送信的?”
“不错,他说他曾是颍州城的守城将领,不过他没死在颍州城,而是在西金人攻破城墙之时侥幸逃出了城,一路南下,来到利州已经多日,只是一直未能入城,得知我们这些当初的溃兵散落在外,他便带着曹都头把我们全部召了回来,但此前我们这支兵被西金人搜寻杀了很多,如今也只剩下一千多人。这些日子,我们这一千多人都跟着这位先生一直都在西边的山岭中,一边躲避西金人的搜寻,一边往卧松岗前去,几日前,到了一个山谷中,得知了西金一队三千人的粮草大军押送粮草来了卧松岗,先生便断定西金人的粮草大营在卧松岗上,于是,先生就想把西金人的粮草大营摧毁,今晚子时正是行动的时机,如今先生已经带着三百人从南上岗,曹都头带着五百人从北上岗,徐都头则就带着二百人留守山谷,并派我们前来利州城送信,先生说了,袭了西金人的粮草大营,必会惊动西金大军,同时也会令围困利州城的西金大军出现骚乱,这也正是利州城出兵的时机,只要利州城出兵与西金人搏杀,先生他们得手后也才能趁乱撤离,否则便会陷入西金大军两面夹击的境地下。”
这个士兵一股脑把所有知道的信息全部说了出来。
纪恪听完后已经信了大半,这像张驸马的风格,但他还是问道:“这位先生长什么样?”
“看着有些儒雅,像个读书人,但他生气起来很是严肃,眼神感觉会杀人,不过他对我们这些将士都很好,这些天来,全靠了这位先生,我们也才能在山岭中没被饿死,有吃的都先给我们。”
最后听完这个士兵的描述后,纪恪兴奋无比:“是了,是了,就是张驸马,孟指挥使,下令吧,一定没错了。”
孟之良没有理会他,而是看着这十个士兵:“你们说,你们是徐顺徐都头麾下的士兵?”
“回指挥使,正是,如今徐都头带着二百人留守在山谷,先生说了,只要利州城出兵,徐都头也会带着这二百人前来汇合。”
“大胆…”
哪知孟之良突然愤怒的大喝一声:“徐都头早在数日前西金人攻下卧松岗的时候战死在了乱军之中,尔等西金奸人,也敢来此妖言惑众,欺骗我等。来人,将他们押下去,先行关押起来,稍后审问。”
“是。”
然后,城墙上的一干士兵扑了过来,迅速便把这十人五花大绑押了下去。
此间,还不停传来这十人冤枉的叫声:“孟指挥使,冤枉啊,徐都头并未战死,我们真是徐都头麾下的士兵。”
待得这十个士兵被押下去后,纪恪这才惊讶的问道:“孟指挥使,你这是为何?纪某确定,他们所说的先生正是张驸马,张驸马身份特殊,他的驸马身份不会轻易对外人说出,当初在颍州城,也是有我与秦大人知道他的身份,你怎可认为他们是西金奸细呢?如果是真的,你可知你要承担什么后果?”
孟之良对他拱了拱手:“纪指挥使,孟某自有打算,孟某如此做也是以防万一,毕竟颍州城破,倘若张驸马真的战死了,西金人知道他的相貌也并不奇怪,这个消息的真假如今尚不确定,我会暗中派人前去查看,倘若到了子时,卧松岗上真有大火和大战发生,我会立即开城,出兵,将他们关押起来也是为了防止消息是假的话,我们事后能有个审问的人,如是真的,到时候再将他们放出来也不迟。”
纪恪想了一下,也觉得孟之良的做法不无道理,便也不再追问,道:“那我先去抽调兵马准备,如消息是真的,到了子时开城之时,我带五千兵马从西门杀出,随时准备接应张驸马。”
“我会带五千从北门杀出,配合纪指挥使。”
孟之良应了一句。
……
夜,阴沉沉的,天空一片昏暗。
此时距离子时尚有不到半个时辰。
卧松岗南边下的一片山糜间,张翔所带的三百人匍匐在山糜间的乱草从中。
从夜幕降临离开山谷至今也过去了两个多时辰,他们来此匍匐也早有一个时辰之久。
因为卧松岗南边是西金人后方与前方大军之间上下岗的必经路线,随时都有可能遇见西金人,所以他们这一路而来也是异常的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上下岗的要道,专挑那些崎岖的小路,他们人少,走起来也不算太费力。
他们此时所在的这片山糜距离上下岗的要道也只有不到五里路的距离,只要一到子时,岗上火光骤起,他便可立即带人杀上岗。
他所带的这三百人是起主力冲锋的作用,其目的就是要正面吸引西金人的火力,这样才能让后方的曹山所带领的那五百人有足够充足的时间来搞破坏。
当初他让唐芸带人跟着西金的粮草大军潜进粮草大营,就是让唐芸以火光为信号。
其实此刻的张翔也特别担忧,他担心到了子时没有火光。
唐芸所带的那三十个率先潜入西金粮草大营的士兵是最危险的,一旦被发现,下场可想而知。
这也是他当初让唐芸只要一得手就立即孤身离开的原因,以唐芸的武艺,想要悄无声息的离开还是很简单的。
这样哪怕行动失败了,最多也就损失那三十个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