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明白我不能倒下。我要是倒下了,那克利福德要怎么办?他才五岁,却因为后遗症每夜每夜在床上颤抖抽搐。我卖掉房子,还清债务,带着克利福德搬去了我姐姐所在的城市。我必须拼命赚钱来养活克利福德,每天都忙到一回家就想倒头就睡。我根本没有时间来管教他,所以当我发现的时候,他的脾气已经变得跟他父亲一样又倔强又极端了。后来我又结了婚,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可是不知怎么的,克利福德和我就是亲近不起来。那个孩子总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我,让我觉得他不是在看他的母亲,而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阻止他离开学校去当魔术师的助手,这让我们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可我只是想让他至少能把高中读完。那样的话即使不马上上大学,至少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可他却把我视作仇敌!整天跟我冷战,甚至有一年没跟我说过一句话。这让我很痛苦。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已经错过了教育他的最好时机,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在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罢了。”魔术师的母亲几乎泣不成声。
“我知道他混在成年人的圈子里,做了一些他这个年龄不该做的事,却对此束手无策。后来他渐渐开始变得有名,忙碌的工作就像是一堵厚厚的墙,把我们隔在了墙的两边。我忧伤地发现,我的小克利福德长大了,我再也没有机会改变他了。不过我也知道,即便外表看起来脾气暴躁、拜金又不近人情,我的儿子有一颗真挚的心。总有一天,他会走上正确的道路,将过去的种种荒唐全都付诸一笑。所以无论他做什么,我都再也没有表示过赞同或是反对。我一直坚信,他可以发现并纠正自己的错误。可是这次不同。”
贝茜抬起头,含泪看向石锐。这一刻她身上仿佛笼罩着母性的光滑。“锐,我并不是歧视你和你的群体,真的。可是克利福德是和你不一样的人,他在过去的二十多年中从未表现出有这方面的倾向,他值得拥有一个美好和睦的家庭,你说对吗?”贝茜的眼中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希冀。
“我真心希望……”石锐淡淡地笑了笑,举起咖啡杯啜了一口,“你可以坚持扮演完现在的慈母角色。”
“什么意思?”贝茜的脸上露出不解。
“但是这很难对吗?尤其是对你而言。”石锐平静地看着贝茜的眼睛说,“那一次的背叛使你无法和人建立起长时间的关系对吗?你总是害怕被抛弃,害怕被伤害,甚至害怕被杀死。你可以轻易地营造出热恋的气氛,可是时间一旦超出你所能接受的界限,你就会开始怀疑。这个人还爱我吗?如果遇到危险,他还会像现在这么爱我吗?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离开?这些问题就像是蛛网一样把你的心层层困住。一段关系的时间越是长久,绕在你周围的蛛丝就越多,你就越发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从根本上说,你根本就拒绝去信任。我说得对吗?”
魔术师的母亲怔怔地看着石锐,甚至忘记了哭泣。
“所以,哪怕对方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无法做到完全信任他。这就是你在克利福德幼年时两次离家出走的原因。你根本无法遏制自己的想法----付出的爱终有一天会换来背叛!你忍受不了这样日复一日地等待被人抛弃的那一天,所以才会选择逃离!”
“你、你怎么会懂?你怎么可能会懂那种感觉?你的枕边人在你熟睡之后打开煤气想要和你同归于尽,这种感觉你怎么可能会理解?!”贝茜捂着眼睛哭泣起来,“没想到克利福德连我曾离家出走的事都告诉你了。没错,我的确有几次承受不住压力。可我终究是他的母亲,我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
“所以我说……”石锐脸上露出抚慰的笑容,“如果你能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不突然冷淡和他的关系,永远扮演好母亲的角色,总有一天他会接受你的。”
“永远?”
“是的。通常说来,母爱是世界上最无私的爱。如果因为还没有发生的事就拒绝付出来自母亲的爱,这对于孩子来说是一件无比残酷的事。克利福德一定曾经期盼过你的爱,可是他失望了太多次,以至于他根本不打算继续尝试。”
“可我不知道……不知道我能否做到。”
“你刚才说,我无法理解你的感受。可克利福德呢?他经历过和你一样的事,总可以理解你的感受了吧?”石锐的眸子微微一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空洞,“可他并没有放弃去信任,从来没有!尽管他受到你的影响,性格不那么稳定,但他却是我见过意志力最强的人之一。和你不同,即使犯了错他也从不急于撇清责任。他总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并及时去补救。所以即便在个性上有那么一点小小的瑕疵,也丝毫无损于他的魅力。和一个刻意营造出的犹如镜花水月一般的完美形象不同,克利福德是真实的,是值得尊敬和信赖的!”
“你是说,我、我现在所做的不过是在营造一个角色?”贝茜颤抖着嘴唇想要质问。
“唯有付出信任才能赢得信任。”石锐淡淡地说,“在这一点上,你的确不适合左右他的想法。如果他找到了一个他认为值得相携一生的人,他必定会完全信任对方,不可能因为你的反对而放弃。”
“哈!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样的话?说了半天,你不过是打算将他带入你们那污秽不堪的世界不是吗?一个男人穿着这样的衣服真让我感到恶心透了!”金发的美妇人恶狠狠地说。
石锐脸上丝毫没有流露出不悦。他知道今晚已经给了这个可怜的女人太多刺激,她是否会因此而有所改变则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无论你是否相信,我想要做的只是保护他。”他站起身,将桌上的空杯子收起,放进一旁的洗碗机里。
发现自己无论摆出哪副面孔都无法在这个男人面前占得上风,贝茜不由恨恨地发出了一声冷哼。
“还有一点。”石锐转过身,平静地看着沙发上的美丽妇人,“无论他的父亲做过些什么,克利福德不喜欢有人取代他的位置。所以就算你十分渴望一段热烈的感情,也请不要将这种观念强加到他的身上。”
贝茜:“……”
“好了,你的戏演完了。其实我根本不认为你会因为他突然改变性取向而产生强烈的抵触情绪。你只是觉得是时候要表现出自己对克利福德的关心而已。现在我已经充分理解了你在克利福德成长过程中所扮演的‘无辜’角色和你的拳拳‘爱子之心’,是否要继续下去取决于你自己。还是那句话,克利福德不是傻子,如果你肯拿出真心,他不会感觉不到。”
石锐走出休息室的大门,看到魔术师正皱着眉向这个方向走来。
“嗨,克利福德!”
他对魔术师挥了挥手,左手无名指上的祖母绿戒指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福娃妈妈她只是被打击太大了,所以变得十分脆弱不愿付出真心而已╮(╯▽╰)╭
第三十六章
“不好的消息?”石锐看着魔术师的脸色猜测。
“谈不上。”魔术师摇了摇头,“只不过是有人传出了些谣言而已。”
石锐微微皱眉。
“有人说我在表演中作弊了,还说会在近期公布证据。”魔术师颇有些气恼地说。
“魔术本来不就是一种作弊吗?”石锐耸肩。
“哈!可不是吗?谁知道那家伙的脑子是怎么想的,不靠技巧取胜难道我还能真有超能力?这又不是在拍电影!”魔术师哼了一声,“估计是某个无聊的电视迷做的。我都能想象一个两百磅的胖子抱着一大桶薯片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想,啊哈,这个小白脸看起来可真令人讨厌啊,然后就随手发了这么一条哗众取宠的消息!有时候我真恨网络,凡是不靠谱的消息都传得特别快。”
魔术师的恶意想象让石锐不由笑了起来。“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看重人的外表?”
“好吧,我只是发发牢骚。就是因为这个无聊的家伙,所以史蒂芬才没说出我下一场挑战的目标。”
石锐抿了抿嘴唇,在刚才的节目中主持人的确没向往常一样提起下一场的挑战目标。“下一场的目标有什么问题吗?”
“下一次本来是挑战读心术。刚才瑞德的意思是想让我换一个目标。毕竟相比这种观众无法‘看’到结果的挑战,象是今天这样的会更具说服力。”魔术师抿了抿唇。
“那你的决定呢?”
“当然不能换!如果因为这种事就改变目标,那我以后就不用表演了。”他突然狡黠地笑了笑,“还记得吗?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我可以随意选择我的对手,电视台方面无权干涉。”
“你拿出这一条来说的话,菲拉大概会很抓狂?瑞德怎么说?”石锐的嘴角不由露出笑意。会像这样坚持自己的决定,的确就是他所认识的克利福德。
“这头老狐狸!他立即表示没有任何意见。我觉得就算我失败了他也毫不在乎,只要这次的事可以拉高收视率就够了。毕竟,没人喜欢永远一面倒的比赛。”魔术师的目光在石锐的手指上顿了顿,“已经戴起来了吗?大小还合适吗?”
石锐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银质的戒托是繁复的巴洛克设计,诸多空隙中却没有嵌入一丝灰尘。这枚戒指,如果不是经常被擦拭的话,是无法保持现状的。看起来贝茜对她的第一段婚姻始终抱有一丝留恋,只是不知道她何时能从打击中站起来,勇敢地面对生活。
“我会记得帮你挑一个的。”石锐十分认真地说。
魔术师脸上突然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呵呵……”他干笑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常,“不着急,下一次上台前给我就行。”
石锐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快搞定。尽管如此,此后接踵而来的毕业答辩和的学习最后阶段的忙碌却让他直到三天后才有机会开始考虑此事。
学校大礼堂里的灯光十分明亮,台上还有许多毕业生在轮流拍照,一旁的自助简餐却已经开始了。石锐看着手中这枚刻有毕业时间的铜质徽章,心中不由涌起了些感慨。他早在一年多前就已经下定决心,在结束这一阶段的学习之后,必须要回去看一看。并不是因为独自生活在海外有什么不习惯,而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能力直面过去了。
是时候和那地方做个了断了。他摩挲着徽章上的校名想。
“你肯定不会出席过一会儿的酒会对吧?”他的导师笑眯眯地走到他身旁。石锐很怀疑,除了这个爱尔兰小老头,在这所学校里还有没有人敢跟他靠得这么近。
“嗯,我不会去。”
“你该不会是从每天傍晚开始就要保护你老板了吧?”红发小老头微笑着问。自从“知道”石锐是某个大人物的保镖后,他觉得石锐的作息就可以被完美地解释了。
“我晚上有工作。”
“我懂!”这位石锐见过最为风趣也最认真的教授点了点头,“那就是说……我以后就见不到你了吗?真是可惜啊!虽然你不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但绝对是最令人印象深刻的。”
“我觉得你的前半句话里隐藏着贬义。”石锐不由勾了勾唇角。和这个红发小老头谈话总让他觉得十分愉快。
“是的,幸好你听出来了!来听听我最后的建议。你的眼光和创造力都非常优秀,但是你还不够出色。知道为什么吗?你太过隐藏自己了!我们要在设计中表达自己的思想,传达自己的理念,如果在创造过程中都要刻意藏起自己的真实想法,那设计出来的东西就只是一个完美的空壳而已!我的有些学生也许在天赋上不及你,但他们却都比你有热情。我不明白,也许亚洲人的确比较含蓄,但是也没必要把自己的心情全部封闭起来吧?锐,我觉得你需要一个可以引燃你激情的契机。希望你能在离开这里之后很快找到它。”教授叹了口气,对石锐微笑,“我会想你的。其实要是有空的话,不妨回学校看看。”
“我会的。”石锐认真地点头。
一个引燃激情的契机?他十分怀疑自己身上还有没有这种东西。
“格林教授,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什么?”
“在这里想要买订婚戒指的话,通常应该去哪里?”
“噗!”石锐的问题让教授差点被口水呛住,“你、你、你要订婚?”上帝啊!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锐的老板会不会同意这桩事!“咳咳……我是说,这可真是个好消息!锐,恭喜你!那姑娘是谁,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准备在什么时候正式结婚?”
爱尔兰小老头连珠炮似的问题让石锐不禁皱了皱眉。“他不是个姑娘。”
相比这句让教授大跌眼镜的话,他紧接着说出的后一句话简直让红发小老头想要立即昏倒。
“那是我老板。”
教授张大了嘴,像个傻瓜似的愣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还、还是要恭喜你。你和你老板的订婚戒指的确不好买,一般的店里只出售男女对戒。不过你可以挑选两枚一样的那种,或是去专门的店里定做。……”他在机械化地说了好一阵后才猛然发现石锐的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枚祖母绿戒指。“啊!他其实已经把他的那枚订婚戒指送给你了对吧?”教授迟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