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倾岄收回手,“掌柜的就没更好的琴了吗?”
秦老头的脸色僵了僵,有些尴尬,半晌才又堆回了笑容,“公子啊,您要知道,好琴难求。若是真有名琴,早被有心人士收藏走了,又岂会被我放在店中积灰?老头一辈子看过不少好琴,大多都是在人家中鉴定,轻易不拿出来。这琴,已算是中上了。”
“哦?”单解衣和倾岄悄悄的互望了眼,“看来您这双眼,可是看过不少好琴呢?”
“那是那是。”秦老头忍不住得意的笑,“天下名琴,老头有幸也见了十之二三,算是不虚此生了。”
“是吗?”两人有意无意的搭讪,“说来听听。”
人寂寞了总会话多。
人老了,就爱追忆从前。
一个又老又寂寞的人,那就会话多的回忆从前。
两个人听着秦老头说着自己的过往史,谁也不搭话,倾岄看看架子上的琴,索性低下头玩起了单解衣的手,摩挲着纤纤玉指。
“想我当年,可是鉴过天下第三的名琴‘无韵’呢,那声音清律幽怨。真不知道排行第二的‘神鹤’会是怎么样的动人……可惜这类琴只怕都落入了官家,想要见只怕无缘呢。”秦老头的眼中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又有些惋惜。
“其实名琴也不过是前人惯的名头,比不上当今的好琴,只是名气大而已。”倾岄冷然滑过目光,不以为然。
秦老头眼神一亮,不住的点头,“那倒是,几年前我见着一把琴,真真比我见过的许多名琴都好,只可惜不出名呢。”
“什么琴呢?”单解衣看着老头忙不迭的端茶狠狠灌了口的动作,忍不住笑了。
再度给两人斟满茶,秦老头似是来了兴致,摇头晃脑,挡不住眼中的兴奋,“七年前,有个人抱着把琴让我鉴定,那琴通体是铁木雕成,本来我一直觉得铁木太过刚毅,做琴声音也必然艰涩,没想到那琴弹出来的音律,刚中带柔,音域竟比普通琴更宽,好琴啊好琴。”
“是这个人带来的吗?”倾岄展开手中的画像,递到秦老头的面前。
老头一楞,讷讷的点了下头,“怎么,你们认识他吗?我还说呢,他衣着富贵,又一把好琴要落入富户收藏了。”
倾岄身上优雅的气息忽然敛了,那压抑在眼底的火苗又簇簇跳了起来,“这琴叫什么名字?”
“对,琴叫什么名字?”倾岄前倾着身体,身上有股无形的气势展开,“琴师绝不可能忘记自己看过的好琴,就像古玩掌柜绝不会忘记自己看过的稀世珍品。”
秦老头被那忽然伸过来的脑袋惊了一跳,情不自禁的开口,“七、七孔琴。”
七孔琴?
这个答案,让心头本势在必得的单解衣和倾岄同时一怔,下意识的望向对方。
“是这个名字?”倾岄有点不甘心,追问了句。
秦老头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个名字,刻在琴上的,据说名字来源于凿在琴上的北斗七星图案,我还特地对着日光看过。”他手指比划着,“就是因为那七星洞透过琴身,所以铁木才能弹奏出柔声,我不会记错的,就是七孔琴。”
不是桃花琴吗?
她不期然的,在倾岄的眼中看到一丝落寞,手掌握了握倾岄的手掌,“走。”
倾岄默默的点了点头,两人告辞出门,秦老头还在原地挠着自己没几根毛的脑袋,不明所以。
两人慢慢的行着,没有回头。
倾岄脚步沙沙,只是低低的念着几个字不断重复,“七孔琴……七孔琴……七孔琴……”
忽的抬头,“解衣你信吗?”
她噙着一贯淡淡的笑,“我不是琴师,这不是该问倾岄自己的吗?”
“我……”他皱着眉头,没有了外人的存在,那种刻意为之的风情被收敛,男子的眼中有精明有深思熟虑,就是没有浮华浪荡,“明明是他,可我却觉得哪不对。”
低头,抬起自己的手腕,清白岫玉似的手,指节狭长,修剪的干干净净的指甲透着淡淡的粉色,指腹处薄薄的茧。
“不对!”倾岄忽的止住了脚步,“身为琴师,纵然是年纪老迈,手指不如当年灵活,也绝不可能那么粗大的指节,这更像是干粗活人的手。更何况,他手指上的老茧太厚了,练琴不可能无茧,可若是太厚,就会影响手感,他身为鉴琴师,绝不能不修剪。”
“他不该一直晃手试图分散你盯着他脸的注意力。”她摩挲着倾岄的手掌,忽的抬起一个笑容,“既然觉得不对,那就等等呗。”
墙边,两个人影悄然静立,屏息等待着。
秦老头目送两人离去后,快速的搬起门板收拾起来,那动作绝不像老者的蹒跚老迈,单解衣看看倾岄,两人眼中掠过同样的意思。
刚刚午后,如此急切的收拾,若说没鬼,谁信?
秦老头的脚步迈过街角,朝着自己的住处行去,当身体转过几个巷头后,忽然一展身法,掠入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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