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背上的大汉跳下,双臂肌肉纠结,目光深邃内敛,一看就是内功炉火纯青的主,仅凭刚才那手扬鞭勒马的动作,江湖中已少有人能企及。
可他,不过是他人手下的车夫而已。
恭恭敬敬的行到车前,他躬身行礼,“主人,到了。”
帘开,纤纤玉指葱白段,指甲上擦着朱红的蔻丹,那柔柔的动作,众人不禁浮想哪指尖从身上轻轻划过的妙曼,场中又是一阵倒抽气声。
帘晃,人影落。
女子青色水袖长裙,腰间丝绦上缀着龙眼大的珍珠,妙目环顾间水波盈盈,秀丽婉约。
同时,她身边又多了三名同样美艳的女子,四人站在门前,竟连那山庄的大门也亮丽起来了。
青衣女子抬起手,雪白的掌心中,赫然是一枚令牌,上面水波层层堆涌着一个字——坎。
门前的迎客仆好不容易才抽回目光,扬起颤抖的声音,“坎房贵客到。”
当管事匆匆而来,女子婉然一笑,辉映眼底,“麻烦管事的和庄主说一声,我家主人不喜人前招摇,能否不与他人相见?”
她,竟只是个仆人?
这汗血宝马拉车,小叶檀为壁,还说不喜人前招摇?
“这……”管事的按捺着,恭敬出声,“贵上不喜为人打扰,我们可以派轿来接,让贵上不用行半步。”
“不用。”女子露出漂亮的贝齿,浅笑间梨涡深深,“我们自己带了。”
带了轿子?
管事伸着脑袋,却没有在马车后看到任何轿子的影子,讷讷的缩回头,疑问的目光看向女子。
她手抬起,那紫檀的车壁在她的掌风中忽的散开,身边的三女同时伸手,一人接下一块车壁,轻巧的放在一边。
这一手武功,又一次让人震撼。
而那散开的车厢里,端端正正的一方小轿,轻纱飞舞,丝绢扬扬,却是看不到轿中人的样貌。
女子优雅弯腰,声音恭顺,“主人,是直接到坎字房吗?”
轿中人缓缓开口,“好。”
只有一个字,男子的声音飘渺的如云端一抹清风,幽幽的划过耳畔,倏忽远去,但徘徊在耳畔的,是那冷咽的语调,高贵无情。
四名少女手指略动,那轻纱小轿被她们轻飘飘的抬了起来,四人一手抬着小轿,一手拎着裙摆,从人群中走过。
人群,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没有理由,就这么被无形的控制了般。
小轿进了门,瞬间消失在坎字门的房门后,当房门关上,场中依然是久久沉寂,无数人望着那关闭的门发呆。
关老爷子身上挂着的娇美女子,目光中闪过一丝贪恋,唇角的笑容更盛,吃吃的笑着。
众人还未从这震撼中醒来,又一声长长的传令声从门外喊来,“陶老爷子到。”
这个名字,意外之外,情理之中。
三十六盟总瓢把子陶涉,整个黑道中跺跺脚震三颤的人物,更是令黑道尊重的人物,没有他,绿林没有今日的安定。
他的脚步,从容稳重,每过一处,两旁的人立即拱手相迎。没有议论,没有谈笑,这群最不羁的汉子,也为他低下高傲的头。
与刚才华丽震撼的坎字房出场不同的是,他完全靠的是自己二十年积累下来的威严,双手在门口微微一拱,“诸位好,陶涉见过。”
“陶总瓢把子好。”群豪同声震云天,顿时惊飞了屋檐下的燕子。
厅内的余白乔快步上前,恭敬的迎上陶涉的面前,“陶总瓢把子,您来了,请让在下为您领路。”
陶涉摆摆手,低声说了句,“坤字房。”
这一句,在场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
自从陶涉坐上总瓢把子的位置,乾字号房就没有他人进去过,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所有人对他的尊敬,可是这一次,居然有人凌驾于他之上。
这,又会是什么人?
有好事者,脸上早是喜不自胜,深深为自己不虚今日之行而感到开心,更翘首期待着,最后一个乾字房客人的出现。
一旁的沙漏流尽最后一粒沙,门前还是没有人影出现,这不仅让群雄意外,就连“赏鉴山庄”的庄主余白乔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的惊讶。
脸上的惊讶稍纵即逝,他平静的抬起手,吐气开声,“关门。”
关上大门,意味着“赏鉴山庄”三日内不再开门接客,交易大会即将展开,又有无数珍宝将要在这里交换它们的主人。
两边高高的大门在数位仆人的推动下,慢慢的闭合,轧轧的声音中,门缝渐小。
“得、得、得……”小小的声音,灰色的影子,在大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不知怎么的就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一位衣衫破烂的男子,踢踏着手中的破烂草鞋,两条裤管一高一低,露在外面的小腿上沾满了泥水浆,破烂的一条草绳随意的系在腰间,衣衫随意的敞开,破洞四露。衣角挂着丝线,在风中飞扬。
目光顺着他左手边望去,众人再度张大了嘴,有人忍不住的咦出了声。
一头灰色的小毛驴咴咴的叫着,因为人多而不住的跺着蹄子,竟还是头瘸驴。
“哎哟,你牵好,千万别摔了老太婆。”哑哑的声音从驴背上传来,众人这才发现,那小毛驴的背上,竟然还有个灰衣的小老太婆。
佝偻着背影,屁股在驴背上颠着,摇晃着瘦弱的手臂吱哇乱叫,好不狼狈。
“砰!”大门关上。小老太婆还在摇晃着手臂,惊慌喊着。
男子小心翼翼的扶上老太婆的手,将她从驴背上扶了下来。
老太太刚站稳,小眼睛瞪向男子,“叫你牵个驴都牵不好,小心我今日就休了你,找过个漂亮的男子。”
男子唯唯诺诺,连连应着,不敢有半分反驳。
众人撇撇嘴,完全不屑,一个要饭似的男人,居然还是个小白脸,可是这两个人,全身上下看看,怎么也不像有资格进入“赏鉴山庄”的人。
大门已关,此刻定然不能再赶老太婆出去,管事的将目光投射向了余白乔,询问着。
“既然已关了门,就是我‘赏鉴山庄’的客人。”余白乔平静的颔首,“安置个房间,莫要怠慢……”
了字还没出口,老太婆的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不如我扶您老人家进去如何?”
余白乔色变,群雄惊诧,因为那只手,正是陶涉的。
老太婆嘿嘿一笑,大咧咧的任他扶了,蹒跚着脚步,朝着内厅而去,身后邋遢的男人依依不舍的放开牵驴的手,生怕人家欺负了驴儿般的留恋看看,这才把系驴的绳放到仆人的手中,然后茫然的抬起脸,挥舞着一枚黑色的牌子,街头菜贩子般的一声吼,“这个东西,给谁?”
手中令牌之上,赫然写着一个字——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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