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名,又有了这狠话,帘子外立刻就传来脚步声,随后,采月就拿了笔纸过来。
赵晔接过,执了笔迅速在纸上写起来,不过几行字,就放了笔将纸举起来看向沐景:”我允你穿一身衣服出去,除了一身衣服,我赵家的一针一线你也别想带走?”说完,将那一张纸扔在了地上。
此時沐景正自己穿好衣服,听了话,立刻就开始取花冠,取发梳,头钗、耳环、手上的镯子,甚至是鞋上饰着的珠子也扯了下来,然后捡了那张纸,头也不回地出门去。
”夫人……夫……”夏妈妈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看赵晔,看看采月,看着所有不属于汾州的人,只好随沐景出去。
外面飘着小雪,一走出去便觉寒冷,沐景径直出刘宅,常走的右边的出去,一路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遇到前面的三岔路口,沐景记得一边是往王府去,一边是往相国寺去,这是她来过的两个地方,此時她站在这儿竟是不知道走哪条。
夏妈妈从后面过来,眼中仍在淌泪,兀自掩面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闹成这样……夫人,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求求九爷,他是在气头上,他不是真的要和离的,你去求求他,两人再有事好好说……”
沐景看着前方,并不说话。
夏妈妈又要拉着她往回走,”夫人,回去,年纪轻轻的,和离了你可怎么办,你没受过那苦你不知道,才成亲就回家去,全县的人都要笑话你的……”
沐景问道:”妈妈,往姨父家怎么去?”
夏妈妈哭着不回话,她便去问街边摆摊的人朱家桥怎么走,在姨父家里住了几天,她只记得那块地方似乎是叫朱家桥。
得了方向后她便一直往前。
孟家并不难找,摸到了那条街沐景便大致记得了地方,又问了几次路,果然找到了,闻声出来的是阮妈妈,见她来,大为惊讶,立刻道:”景娘怎么来了?老爷不在家,大郎去铺里了呢,我这就让人去叫?”
沐景摇摇头,”不用,我一時半会儿不走,表哥回来就能见到了。”
”现在铺子里忙,他有的時候要到晚上才回来呢?”阮妈妈如此说着,沐景早已自己往里屋走去。
阮妈妈早已看出不对来,并没有跟上她,而是看向夏妈妈,”到底怎么回事,景娘怎么自儿就回来了?”
夏妈妈双眼早已通红,哭道:”他们闹和离……景娘拿了放妻书回来的……”
”啊?”阮妈妈大惊,”前两天还好好的呢……这怎么……”说着立刻跑去前面,叫了人道:”快,快去叫大郎回来?”
孟卓然赶回来時沐景正坐在以前自己住过的房间,也不怕冷,就那样临窗坐着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
夏妈妈还在他耳边交待让他劝劝,他点点头,走到沐景身后去替她披了件自己的斗篷,这才在她对面坐下。
沐景拢了拢斗篷,声音轻细无力道:”怎么回来了?”
”家里去人叫我回来的,铺里正来了个大主顾呢,我还真舍不得走。”孟卓然笑道。
沐景喃喃道:”回来做什么,我又没事。”
”还还事,被休可是大事,十个有九个被休了就去投河的。”
”我又不会投河,而且我是和离,不是被休。”
”哦?堂堂皇亲国戚还能让你拿到和离书?真是不错。”孟卓然说着就朝她伸出手来:”我还没见过放妻书呢,来给我看看。”
沐景本没有理他,后来想起那放妻书一直捏在手中她也未看一眼,拽了拽,这才抬起手来将纸张打开。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赵晔的字,却是刚劲有力的草书,不过寥寥数笔,沐景瞟过一眼,只见了最后的”嫁娶各不相干”就再不想看下去,拿了纸张的手无力地垂到了桌下。
孟卓然这時终于摆出了严肃的面孔,问道:”听夏妈妈说是因为英霁?”
”我不想谈这事……”沐景轻轻道:”表哥,我就先在你这儿住下好不好?”
孟卓然叹口气,而后笑道:”自然好,让我人给你收拾好房子。”
沐景离开后,赵晔也出了门。
看着身旁疾弛而过的马车,快步而走的行人,他第一次有这种在路上被扔在后头的感觉,这才想起自己竟未骑马出来。
那時忘了,而且就算记得,他似乎也没力去骑上去。
不知道要去哪里,他就这样茫然无措地走着。雪团并不大,点点飘着,像是春天里的杨花,可落到颈子里却是阵阵沁凉。
心里想起许多来,小時候,与父亲一起踏着雪上街,父亲身体不好,总是一边咳嗽一边笑着;后来,父亲去了,母亲也去了,他便独自上街,有的時候会骑了马,出了城一路跑一路跑,跑到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然后回来時,城门已经关了,他就坐在城郊的草地上抬头望天,最开始还会怕,后来次数多了,就不怕了;回来時,家里人会问他去哪里,他并不回答,于是二叔便过来了,遍遍训斥他不可往吃喝赌夜不归宿的路上偏,他听着,也不说话。二叔为人严肃刻板,其他人都怕,可他并不怕,因为二叔从来不会打他,也不会罚他罚得太重,每次得了什么男孩子们都想要的稀奇东西,总是会先给他,所以他从来就不会怕二叔。其实他知道,二叔与父亲兄弟情深,他是父亲唯一的孩子,所以二叔对他比对自己的孩子都好。
可他为了入禁军,一气之下从王府搬了出去,声称不要任何人管,自那之后,二叔与他的话就少了。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已后悔那時候的不懂事,总想有什么机会来与二叔道歉,可是后来……他没有道歉,而是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反叛。
那个時候,所有人都不许他退婚,所有人都反对他娶一个远在汾州的庶民之女,他以着六亲不认的态度一一不理,那个時候,他对二叔说,二叔,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你若要找宗室长者,找皇上干涉自去找,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决定,但从此我们叔侄的关系恐怕更淡了。二叔再无话,下令让王府中人再不要多劝半句。
如今,这婚事不过持续了二十多天。第一次,他开始想,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他奋不顾身所做的一切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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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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