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现在也顾不上讨论这个本来很重要的问题,他觉得这个早晨真是美好得不得了,他甚至想要感谢杨广变了天——虽然好像跟这个没什么关系。
秦琼看他若有所思,又道:“可是山东距离北平那么远,我今日就该启程回去了。咱们还是要好好合计一下。”
说到变天的杨广,他此时也是刚刚从连日来的第一个好觉中睡醒,正被宫女太监们伺候着梳洗。宇文成都站在一旁,甲衣正穿了一半。
昨夜,九重宫内,内臣几番相请,新皇却停留御书房,执意不肯回后宫。
到最后甚至大发雷霆。太监、宫女、侍卫都被赶出殿外。
依然守在宫外的宇文成都接到宣召,匆匆进宫。
站在御书房外请示两次,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宇文成都轻轻推门而入。
朝堂之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新君,此时枯坐在书房之中,陪伴他的,只有一支即将燃尽的红烛。
他头戴通天冠,身着绛纱袍,面色白皙,剑眉朗目,唇激朱,齿编贝,分明就应该是倜傥风流的样子,却不知为何会说不出的落寞。
【备注:不要怀疑。《隋书炀帝纪》:“上美姿仪,少敏慧。”】
宇文成都站在一边看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但他知道,在那一刻,他是心疼的。
其实他也说不清他对杨广的感情。
他原以为,他们只是君臣,所以他恨他,却又不得不忠于他。
但现在看来,他所以为的“不得不”,似乎变得不那么笃定了。
看到他进来,杨广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宇文成都走近,正待行礼,被杨广一把抱住。
这个在殿堂之上,扬言要做千古一帝的新君,此时双手环在他的腰际,把头安心地贴在他的胸前,喃喃道:“成都,朕的功绩,必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宇文成都不语。
他突然发现,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七岁出口成诗而被奉为“神童”,看似一路顺风顺水走过来的皇帝,骨子里竟与自己没什么不同。
表面风光之下,是小心翼翼的韬光养晦。
隋文帝提倡节俭,他便衣着朴素,用度有节。
独孤皇后见不得男人好色,他便与正妃萧氏举案齐眉,恩爱有加。
他虽然出身贵胄,却礼贤下士,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敢有骄纵之色,才能让大臣用事者,皆倾心与之交。
为了梦想中的千秋大业,他一直在等待,在隐忍。
可是,终于坐上了想要的位子,迎来的却是满朝文武的惊惧和质疑。
这些人只看到废太子杨勇突如其来地送了命,却不愿去看看新君杨广为大隋画下的壮阔蓝图。
或许只有在更深露重的时候,抱着他,这个人才有机会一遍遍地述说着他的计划。
他说他在江南广招学子,编纂书籍。呆得越久,就越震撼于江南的富庶,他说他要开凿一条运河,贯通南北,让这富庶流遍大隋江山,让后世子孙都享受到漕运的便利。
他说他要开辟科举选仕的盛世,让有才之人不再限于身份的尊卑,都能为国效力。
他的想法,多得一晚上都说不完,他总是担心命太短,有太多事情来不及实现。
宇文成都站得像一杆标枪,双手垂在身侧,顺从地任他抱着。
但怀里的人终于不满足于只是靠着,拉了宇文成都的手放在自己肩头。
宇文成都便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地轻抚。
他原以为,新皇白天被气到几乎吐血,适才又对着宫人大发了一通脾气,此番召他进殿,定然是狂风暴雨一般的暴虐。
却没想到,他只是抱着他,前后只说了一句话。
到最后,呼吸声渐渐绵长,竟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次日清早,宇文成都摇醒还在熟睡中的皇帝,轻声道:“皇上,起床了,该早朝了。”
新皇睁眼,看着枕边人,突然笑得眉眼弯弯。
梳洗间,新皇突然正色道:“宇文成都听旨。”
宇文成都甲衣只穿了一半,忙不迭下跪接旨。
皇帝的语气早恢复了应有的果断决绝,一字一句道:“伍建章蔑视皇权,理应诛九族。着你点兵五千,即刻启程,到南阳关诛杀其子伍云召及伍家余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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