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个梦。
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中,她看见自己的母亲穿着素白的衣裳,高高的挂在房梁上。她的身子,还在空中晃动着。门外而进的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袂,白绢的尾端也被风扬起。
她的脸上,是安静而满足的笑。
她想问母亲挂在那上面干什么,上面好玩吗?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呆呆愣愣的,像是一头栽进了梦中。
母亲,你在哪儿?为什么梦醒了,你还不出现?
母亲,绾儿好想你,你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待到痛感袭遍全身,身上的痛加上心里的苦让她难以抑制的哭了出来。
毫不顾忌形象的伏地大哭,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直到一道浅浅的柔和的香气传来,她虽未停住哭泣,却也默许了那人的靠近。当停留在那人温暖的怀抱,感受到她的手轻轻的抚着自己脸的时候,她渐渐止了哭泣,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一脸茫然。
大舅母方氏半蹲在她身边,看她的表情实在萌煞了人,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脸,道:“哭了这许久可是累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看着怀中的小女孩,眼中充满了怜爱之色。
苏绾本是清远侯府的嫡女,母亲林氏原是首辅林裴仁之女,一年前因为身子不爽利,竟就这样去了,丢下尚且年幼的一对子女。
偏生皇上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在林氏葬礼颁布一道赐婚圣旨,为清远候苏梧与大公主颜汐赐婚,次年十二月完婚,还道大公主身份尊贵,不必在原配嫡妻牌位前行妾礼。
林家虽然势大,可怎么敌得过天家?再大的怨恨再多的不满也只能隐藏在心中,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兴许是因了母亲林氏去世,苏绾一改往日活泼的性子,完全就跟失了魂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却是再也没说过话,流过泪,可算是急煞了清远候苏梧。
所有人只道苏绾是因了母亲病重去世而伤怀,却不知她却是亲眼看见过母亲如何死亡的,故会这般模样。
苏梧心疼女儿,忙让人请了大夫来,诊断开药。每日里都抽出时间来陪她,亲自喂她喝药,也没见她好转,不由忧心如焚。
就这样迷迷糊糊过了一年,正巧苏绾外祖母首辅夫人秦氏派了人来接苏策苏绾两兄妹,苏梧心中想着若是让苏绾出去走走说不定就不会这样难过了,遂让下人打点行装,自己亲自送了两兄妹过来。
方氏本想着苏绾现下心情不好,不如让人送来院子里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哥哥一同玩耍,说不定能好一些。却在不久后听到下人回禀说自己的大儿子冲撞了苏绾,苏绾伏地大哭,不由得有些着急,忙忙的便赶了来。
方氏的小儿子林亦凡见到母亲来后苏绾便止了哭,心下松了口气,刮刮脸,嘲笑道:“这么大的人还哭,羞羞羞。”
苏绾看方氏的两个儿子都围在他身边,旁边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小男孩,顿时羞赧的往方氏怀里缩了缩。
“绾儿,你没事吧?”苏策看妹妹这个样子,心中大急,上前一步问道。
苏绾见了哥哥,从方氏身上挣扎着下来,扑进哥哥怀里,哽咽着道:“哥哥。”或许是因为将近一年没有开口说话了,她的嗓音沙哑的厉害,不复往日的甜美。
苏策听她终于开口说话,不由大喜,哪里还在乎那么多,忙道:“你肯说话就好,肯说话就好。哥哥以为……”喉咙一滞,剩下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苏绾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拽着他的衣袖,软软糯糯的嗓音道:“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方才大哭过一场,心里已是好过了很多。想起这一年来让哥哥和父亲担惊受怕,自责和内疚就涌上了心头。
苏策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苏绾放开哥哥,苏策拉着她的手站在一旁,对方氏道:“劳烦舅母了。”
方氏笑道:“说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都是舅母该做的。既然绾儿没事了,我让人给她熬点小米粥来。可怜见的,哭了这么一场,怕是累了。”
说完,转眼用严厉的眼神看着一众下人:“你们到底是怎么照顾绾儿姑娘的?竟然眼睁睁的看着她哭成这个样子。自己下去领罚。还有,此事不准告诉老夫人,要让我知道谁泄露了出去,定不会放过!”
林亦辰听到母亲严厉的语气,一下子慌了神,往后缩了缩,将小手藏在背后:“我不知道,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她,她就哭了。我什么都没做!”
苏绾看见舅母好似生气了,慌忙辩解出声,刚哭过的水汪汪的眸子中充满了急切之色:“舅母,不关大表哥的事,是我受不住疼……跟他没有关系的。”
话刚说完,就见林亦辰脸色一沉,忽的醒悟过来自己话中的歧义,竟似有告状之嫌,不由得紧张起来,一双手搅着衣襟,脸红得说不出话来。贝齿咬着下唇,眼看又要吓得哭出来了。
方氏上前几步,一把抱起苏绾,拿绣帕擦了擦她沾了灰的脸。苏绾本来就身量较小,最近又吃得少,更是消瘦了不少,抱起来轻得很。
她的心中一软,对这个失母的孩子多了几分疼爱,低声安慰道:“绾儿乖,没事的,舅母不会惩罚哥哥的。”说着,用不满的眼神看了林亦辰一眼:“绾儿好歹也是你的妹妹,你这副模样可是吓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