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部那扇又旧又破的木板门,常宁还依稀记得,因为一年前来报到的时候,他在它旁边待过十几分钟,它永远都是那样半开半闭着,以至于每个人走进走出,都要小心翼翼的侧着身,生怕一个不留神碰到,让它那摇欲坠的情形变为现实。
当然,见到干部科那位大胡子付科长的时候,常宁又开心的乐了,那张让黑乎乎的毛发占据了太多面积的脸,让常宁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更绝的是,大胡子付科长的姓名恰恰叫做胡子茂,充分证明了他父母的伟大正确的前瞻性。
“胡科长,您好,您请抽烟。”常宁掏出从刘为明那里顺来的飞马牌香烟,昨晚舍不得抽哩,叼出一根来,恭恭敬敬的递过去,当然,在这时候,付科长的付字总要恰到好处地省略掉的,这些小技巧,常宁还是懂的。
“哦,是小常同志啊。”胡子茂接过香烟的时候,在那马牌香烟的盒子上瞟了一眼,那脸上的胡子立刻便张开了来,常宁心里有数,这表明胡科长板着的脸松驰开了,下面的谈话便会比较的轻松舒心,“常宁同志,现在刚好九点,你蛮准时的么。”
常宁心里直乐,熟门熟路的顺手拍起了马屁,“胡科长,刘书记特地交待过的,一定要我准时向您报到,他说组织部干部科就一个科级干部在顶班,够大胡子科长忙乎的,可不能耽搁您的宝贵时间。”
“哦,是吗?”无错不跳字。胡子茂闻言双眼一亮,立时从办公桌边站了起来,干部科的科长已经空了快半年了,作为唯一的付科长,急于扶正的迫切心情可想而知,不到四十岁的人,肯定渴望事业的不断进步,胡子茂走过来,双手把常宁那竹竿似的身体按到藤椅上,“小常同志,坐坐,组织部就是干部同志们的家,坐下说话嘛。”
常宁脸上还装着谦恭,身体却自然顺势的坐了下来,也难怪大胡子科长心切,就象钱临涛说的,这是干部们从政的最好时代,到处都缺干部,在历史的转折关头抓不住机会,象大胡子科长这样年到中年的人,就只有端着茶缸等退休的份儿,县里的所谓付科长科长,实际上不过是叫着好听,根本就是不入流的二杆子,国家的人事制度里都不予承认的,象县委机关里的科长,顶多是比县政府机关的科长强一点,退休的时候勉强能弄个国家付科长待遇。
胡子茂客气的回敬给常宁一根香烟,主动的帮着点上了火,“小常同志啊,你跟刘书记很熟吧?无错不少字呵呵,透露个小秘密,刘书记上任之后,你可是他点名考察的第一个人。”
常宁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这个么……胡科长,呵呵,我也不知道,刘书记是哪只眼睛看见了我,反正,反正他把大半包飞马牌香烟扔给我,就说了句,到组织部找大胡子科长去,呵呵。”
胡子茂闻言,若有所思,“嗯,嗯,小常同志,我们先不说这个了,改日找时间,我们再沟通沟通。”
“胡科长,你是领导,我听领导的,”常宁说到这里,又颇有深意的加了一句,“我以后一定多多的向领导汇报工作。”
胡子茂点点头,这小子,这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哩,吸了几口烟,正色说道:“常宁同志,我受县委组织部领导的委托,现在正式和你谈话,希望你诚实的回答组织提出的任何问题。”
常宁也不得不认真起来,这套机械死板的组织程序还是要遵循的,好在他以前早就经历过了,在大学入党的时候,在去年离开大学前来报到的时候,无非是挖地三尺刨根问底,从祖上三代到远亲近邻,藏无可藏的翻个遍,已有档案上的个人记录,更是不厌其烦的拎出来再晒一回。
不过这次的程序省略了许多,胡子茂主动的跳过了很多例行公事的问题,谈话始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没有让常宁感到一点点的压力,让他对组织部这个过于严肃神秘的机关增加了不少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