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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严禁(2 / 2)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屋子里的气氛沉得像一块石头的时候,宁渊才听见皇帝轻声道:“这纸条,当真不是你夹藏在笔杆里的,而是有人陷害于你?”

“小人惶恐,但此事确与小人无关。”宁渊俯身又叩了一礼,实诚道:“那支笔确实是小人的不错,可因最近小人惯用的是老师赠与的一支暖玉笔,这支竹笔已经有段时间不曾用过了,开考之前也将其借给了一位儒林馆的同僚,并未带在小人自己身上,皇上明鉴,一支都不曾带在身上的东西,小人又如何靠其作弊?”

事已至此,宁渊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老实巴交的齐牧云会陷害自己,想着他或许也是遭人利用,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可也只有应付过眼下的难关,才能抽出身来查探到底是什么人费尽心机也要这般兴风作浪。

“皇上,既然如此,不如将宁举人口中的那名同僚招来对质如何。”旁边立刻有人进言道:“如果宁举人所说属实,这支笔他并未带在身上,那么必定是有人陷害无虞。”

“有道理。”皇帝点点头,又看了身边的太监一眼,太监会意,从宁渊嘴里问到了齐牧云的名讳,立刻又带着随从匆匆去领人了。

片刻之后,齐牧云便被一脸胆怯地带了上来。他像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阵仗,跪下后,只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就立刻将身子伏了下去,浑身抖得如同簸箕一般。

齐牧云这样的胆小脾性也算是他的一个特质了,周围许多学士都知道,立刻便有人出声宽慰道:“你不用害怕,皇上招你过来不过是问你一些事情,你照实说便是。”

齐牧云这才点点头,虽然依旧白着一张脸,却止住了抖。

皇帝不愿意多动嘴皮子,只轻咳了一声,立刻有太监走到齐牧云身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他说了一通,才问道:“齐举人,你应当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宁举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望你给圣上和周围诸位学士大人一个明白话才好。”

齐牧云木讷地应了一声,忽然侧过头,看了宁渊一眼。

宁渊也正望着他,目光很淡,仿佛在打量着什么事不关己的东西,却又仿佛看进了他心底,被那样的目光看着,齐牧云居然又开始了颤抖,“我”了半晌,终于咬紧了嘴唇,压着声音道:“没有这回事……”

听见他话的那一刹那,宁渊就把目光收了回去,重新望着眼前的地面,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只是在他心里,那些唯一的侥幸也跟着烟消云散了,齐牧云显然也是这场阴谋的一环,看来从早晨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你说没有这回事?”学士们面面相觑,立刻有人出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有将那支笔交给你过?”

“没有。”在紧张地说出了第142章》!

“这是怎么回事?”高郁惊疑道:“春闱题目不是皇上昨晚才决定的吗,为什么会有人提前探知,而写在了这张纸条上?”

“你这是在问朕了?”皇帝一面说着,竟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道:“朕也愿意相信是自己想错了,你好歹也算是老臣,不大可能晚节不保地做出这等事情,可如今发生的事实,又由不得朕不相信!你知道此事真正让朕生气的是什么吗,不是你的徒弟夹带私条做些舞弊的勾当,而是高郁你!”皇帝伸出手,遥遥指着高郁的鼻尖,“而是你!胆大包天,竟然妄图用些小手段左右圣意,让朕按照你的想法来出题!”

高郁被皇帝连珠炮一般的话说得整个人都愣住了,对着皇帝满是怒容的脸,他只愣愣道:“皇上,臣惶恐,你说的事情,臣为何完全听不明白?”

“哼,月嫔那里的一本枯草集,是你故意交给她的吧?你知道朕当天夜里会去月嫔处留宿,也知道朕每日就寝前都有看书的习性,便出言蛊惑月嫔将书放在床头,好吸引朕的注意对不对?当时月嫔告诉我那本书得自你之手,我尚在奇怪为何你会将这样一本晦涩难懂的古籍交给宫妇研读,但是隔天,朕在上书房又看到你呈上来的枯草集时,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朕立刻就明白了!”

“臣……臣没有……”皇帝的话让高郁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做过这些事情了?但很快又被皇帝打断,“你闭嘴!朕也愿意是自己想错了,朕也不愿意相信你这样的老臣会晚节不保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所以朕才故意用那本枯草集来出题,为的,便是今日来好好看看,你还能弄出什么名堂,结果你竟然如此地让朕失望,你的徒弟,果然夹带含有枯草集内容的私条!你便是料定了朕会受你的蛊惑,算准了春闱试题会来源于你三番两次呈上来的那本枯草集,才这样笃定地帮助自己的徒弟作弊,是也不是!”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在高郁被皇帝质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宁渊心里一直悬着的一块石头,却在此时落了下去。

在这之前,他一言不发,并非是不想反驳,而是一直没弄清楚编造此事的人到底在打些什么名堂。因为按照宁渊对皇帝的了解,皇帝个性向来敏感多疑,而徇私舞弊这件事,无论是纸条的来源,还是齐牧云的证词,亦或是纸条上的笔迹,都实在是漏洞太多,甚至有些刻意,按照皇帝的脾气是不会那么容易相信的,如果皇帝不相信,反倒认定了这是一场陷害的话,那么制造这起阴谋的人便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光得不到任何好处,兴许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但现下情形却不一样了,原来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不过只是一场刻意营造的情景而已,那些人要坑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师父高郁。

这样呼延元宸在昨日悄悄告诉自己,马学士在上书房外的一番小动作,加上皇帝刚才所说的话,全部串联在一起,这件事便说得通了。他们借助月嫔的手,借助马学士的手,先让皇帝对高郁产生怀疑,最后再栽赃给自己一个舞弊的名头,好让皇帝的那番怀疑坐实,让皇帝认定了高郁是为了帮助自己赢得春闱,刻意左右圣心,妄图徇私舞弊。

看来谋划整件事的人,对皇帝的性情完全了如指掌,知晓在没有铁证的情形下,皇帝唯一相信的只会是自己的怀疑和判断,并且现在他就很有手段的,让皇帝相信了自己的怀疑和判断。

司空旭。

一定是他,了解皇帝脾性,并能利用至此,将心思转到如此地步的人,除了司空旭没有别人了。

至此,宁渊总算想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现下该如何度过眼前这个难关,他却还没有头绪,他没有掐指一算的本领,而这些人,从月嫔到齐牧云,从宫内到宫外,将这张网编得如此天衣无缝,宁渊一时觉得这是一个难以跨过去的危机。

一种焦急的情绪开始缓缓从他心里升了起来,皇帝如果打定了注意,那高郁极有可能被冠上欺君之罪,而如果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出现的话,自己春闱舞弊的帽子也会被扣得死死的。

“……臣知罪。”就在宁渊飞快地转动着脑子,想要如何破解眼前这个困局的时候,高郁竟然一个头磕了下去,说出一句让宁渊震惊不已的话。

“臣一时糊涂,犯下如此罪责,可小徒与此事并无关联,他亦是听我这个老师的命令行事,一应罪责由微臣承担,恳请皇上宽宏,饶小徒一命。”高郁俯身拜倒,竟然将这些莫须有的罪责都认下了。

皇帝原本还是怒气冲冲的表情,见高郁这么快就服了软,也不禁愣了愣,片刻之后才沉着声音道:“你这便是认罪了?”

宁渊想说话,忽然之间感觉到高郁袖袍下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衣摆,示意他不要出声。

“高郁啊高郁,你曾是朕最敬重的一位学者,变成今日这样的境地,你这又是何苦。”皇帝摇了摇头,重新坐了下去,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可知你犯下的是欺君之罪!”

马学士听见欺君之罪四个字,终于按捺不住地勾起了嘴角,心道高郁也能有今天,等除掉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按照自己与四殿下还有庞大人之间的协定,下一任大学士便铁定是自己的了。

不过想归想,面子上的事情却要过,别人还没动静,他马学士却第一个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地开始替高郁求情,“皇上明鉴,高大人在翰林院辛劳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过一时拿错了主意才会如此,恳请皇上宽宏大量,饶恕高大人吧!”

同时也有不少学士开始跪下替高郁求起情来,然而平日里和高郁关系最好的田不韦却动也不动,只脸色铁青地站在一边,拳头捏得死紧,额头上都爆出了青筋,不是他不愿意求情,只是以他对高郁的了解,高郁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他会认罪完全是为了将罪责都揽过来以保护自己的徒弟宁渊,他若是也跪下求情了,不也等于认同了高郁的罪责吗!

“父皇,高大人怎么说也是儿臣的老师,虽然他犯下这样的过错儿臣也惊异非常,还是恳请父皇宽厚,免了高大人的死罪吧。”司空曦终于也按捺不住开了腔,他是高郁名义上的二弟子,虽然因为谢长卿的事,他对高郁有了些怨怼的情绪,可如果不帮着说一句话,面子上实在是过不去。

司空旭则一直闭口不言,无论如何,他今日的目的是达到了,高郁死或是不死,他都不必再理会,他只是用一种若有若无的目光悄然打量着一直低垂着头的宁渊,他一直想看看那人慌张甚至是焦急的表情,可惜从刚才到现在,哪怕是高郁认罪的时候,宁渊脸上也不过只出现了一晃而过的震惊,随后又立刻平复的下去,让他觉得好生无趣。

皇帝沉思了片刻,似乎是终于做出了决定,开口道:“高郁你罪犯欺君,原本死罪难逃,但念在你这些年对翰林院的贡献,朕便免了你的死罪,将你革职流放燕州,永世不得回京。”

“臣领旨谢恩。”高郁颤抖着嘴唇俯身下摆。

“至于你。”皇帝目光又落到了宁渊身上,顿了顿才道:“春闱场徇私舞弊,原本也是恕无可恕的死罪,不过念在你兴许是无知才会跟着你师父办了糊涂事,朕亦不欲赶尽杀绝,同样赦免死罪,但自今日起褫夺举人头衔,永世不得再参加科举!”

呼延元宸刚随着闫非赶到门外,听见的便是那句“永世不得再参加科举”,他僵直地站在门口,没有再往案堂内走,就这么看着宁渊一面说着领旨谢恩的话,一面躬身叩拜。

褫夺举人头衔对于任何一个读书人来说都已经是极端的羞辱了,永生不得参加科考,便等于是彻底断了他的仕途之路,即便呼延元宸不是周人,也明白这罪责有多么严厉,而宁渊却像没事的人一样,就连谢恩时说的话,语气都四平八稳,半分打颤的感觉都没有。

“少主,宁公子他……”闫非见呼延元宸脸色不对,吞吞吐吐地想要规劝两句,可呼延元宸抬起手阻住了他想要说的话。

屋内僵硬的气氛随着皇帝的宣判,而总算散了些去,说完了那些话,皇帝似乎不愿意再呆在此处了,便由太监搀扶着,开始起驾回宫,两位皇子自然要护送他们的父皇回去。只是春闱考试尚在进行,皇帝能走,监考的学士们却不能走,他们依旧在屋子里呆着,看着高郁慢吞吞起身,颤抖着手,取下头上戴着的象征大学士头衔的纱帽,然后由宁渊搀扶着,一步一步朝屋外挪。

一屋子的学士鸦雀无声,各有各的表情,有人惋惜,也有人幸灾乐祸,不过更多的则是看热闹,田不韦一拂袖,背过了身去,似乎是不忍心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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