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海在山崖上找了一个废弃的洞穴,将周吉安顿下来,长息真人既然收留下了他,他便是道门外围的一分子,黄四海略略表示出几分亲近,指点了些许生存之道。
此界大半为暗黑之地,魔物肆虐,寸步难行,绿洲不知凡几,彼此相距极远,故老相传,极西之地尚有另一处绿洲,宛若汪洋中一块陆地,但千百年来,从未有人去过。降临于此的修士,大多来自七曜、陆离、云母三界,一致对外抵御魔物,内部却分为大小数方小势力,各自抱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修士亦未能免俗。
绿洲无有灵气可供修炼,众修士被困于此,明哲保身,不敢放手一搏,魔物频频来袭,正道日渐衰落,反倒是吞噬血肉补益己身的妖修邪修脱颖而出,此消彼长,渐渐占得上风。
比起别海他洲修士零零散散,良莠不齐,大瀛洲道门实力最为齐整,四位真人,七位真传弟子,道门传承绵延数万载,又几乎搬空了斜月三星洞万载积蓄,法宝丹药应有尽有,魔物虽然猖獗,在四位真人面前,如土鸡瓦狗,一一败下阵来。到得绿洲后,道门招揽同侪,中兴正道,一举压过妖修邪修,无人敢小觑。然则万载积蓄,终有耗尽的一日,葛阳真人与松骨真人未雨绸缪,合力从道门功法中推衍出炼化魔核、补益真元的法门,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新路。
魔物在外窥探,时时进逼绿洲,葛阳真人念头通达,并未趁机拿捏同道,而是将炼化魔核的法门公诸于众,结下善缘,从此执绿洲牛耳,众修士无不以道门马首是瞻,合力清剿魔物,驱除黑暗,一点点扩张绿洲的范围。
比起千年之前,误入此界的修士处境大有改观,已不复之前窘迫与狼狈。
道门以四位真人、七位真传弟子为核心,其余依附道门的外来修士,有内门护法和外围门人之别,周吉初来咋到,只能算外围门人,每隔三十日须缴纳两枚魔核,否则的话只能另谋出路。身为外围门人,并非徒有虚名,除同门相互扶持照应外,亦有种种其他便利,炼化魔核有人指点,积攒魔核可换取法宝功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比起斜月三星洞严谨了很多,更促人上进。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周吉不无感慨,道门如此“功利”,如此“接地气”,也是迫不得已的改变,看来魔物给他们的压力,非同寻常。
除非大象乃至真仙,吞噬寻常修士的血肉之躯,已不足以推动魔功更进一步,周吉倒也不急于向道门下手,此界的魔物反倒勾起了他的好奇,他暗暗催动魔功,魔核直接化作精纯的魔气,只绿豆大小,却也不无小补。他颇感意外,沉吟良久,一个大胆的念头渐渐成形。
黄四海之前特意提点他,在绿洲栖身,务须豢养一头吸风狼作灵宠,引路守夜示警,不可或缺,他若有魔核,大可向他人换取,如手头紧,也可去丛林碰碰运气。周吉盘算定当,当即起身离开洞穴,孤身一人前往绿洲深处,黄四海立于悬崖之上,远远注视着他,心中倒并没有小觑祁甲,玄渡海十空洲体修,对上绿洲外的魔物固然束手缚脚,但在绿洲之内,倒颇占几分便宜,师尊留下他,莫不是看重了这一点?他隐隐觉得自己把握了关键。
绿洲地广人稀,行了许久都没撞见一个半个人影,四下里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却偏生察觉不到发生万物的乙木之气,反而渗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死气,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周吉走走停停,留意林间的兽迹,他本是老鸦岭的猎户,素来彪悍,捕杀狼熊不在话下,花了大半日光景,终于发觉了孤狼奔走的足迹。
一路追踪而前,隐隐听到凄凉的狼嚎声,随即变作呜呜哀鸣,似有人嫌吵,将狼头狠狠按在地上,不得大声嚎叫。周吉大步上前,果见一瘦削汉子,身长头长手长脚长,肤色碧绿,像一只竹节虫,脚下踩着一头吸风狼,举目望向他,脸色阴沉,似乎颇有不悦。
周吉看那吸风狼,体型比黄四海豢养的那头小了整整一圈,皮毛脱落,老病不堪,被一只大脚踩得结结实实,啃了个满嘴泥。那“竹节虫”打量着周吉,缓缓开口道“阁下也是为吸风狼来得吧——拿一粒魔核来,不拘大小,这老货就送给你!”
周吉咧开嘴笑了起来,萍水相逢,无问西东,这样最好,省了多少不必要的废话。他捏了捏拳头,骨节噼啪作响,干脆利索道“打劫,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饶你一条贱命,牙齿缝里迸出半个不字,管杀不管埋!”
那“竹节虫”愣了一下,旋即被激怒,脸上青筋根根迸起,如小蚯蚓般抽搐蠕动,阴恻恻道“好——”
话音未落,周吉踏上半步,一拳挥出,劲风呼啸而作,将对方生生摄到身前,拳力吐出,隔山打牛,血肉脏腑筋骨尽皆成泥,唯有一张皮完好无损,软绵绵扑倒在地,什么手段都没来得及使出来,就一命呜呼。
老狼从淤泥中爬起身,知道周吉的厉害,哪里敢逃遁,它年老成精,颇有几分灵性,一瘸一拐主动蹩上前来,伏在他脚边,扑打着尾巴呜呜低叫。周吉哈哈一笑,“老货,求包养吗?”他张开五指轻轻一抓,尸身怀中飞出三粒魔核,一大两小,小如米粒,大的也不过绿豆大小,差强人意,聊胜于无。
周吉将一粒魔核丢入口中,他牙口极好,嘎嘣嘎嘣嚼碎了咽下肚去,动念间炼化为魔气,又从尸骸中拣起一柄血气氤氲的匕首,那老狼顿时炸开了毛,夹紧尾巴,前爪捂住口鼻,一动不敢动。
周吉把玩了一回,将匕首收入袖中,踢了老狼一脚,“相逢是定数,乖乖跟我走吧,不用你冲杀在前,老老实实引路就成,有你好过的!”那老狼呜呜叫了几声,似乎听懂而来他的话,一骨碌爬起身来,舔了舔受伤的前腿,跟在周吉身旁,听话得像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