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猴久战不下,心中焦躁不安,见仓谷糜赶来相助,一口气直冲卤门,在心中大叫道“长长长长长!”血舍利猛地一颤,血丝密布每一寸血肉,如蛛网缠绕,血气蒸腾,身躯暴涨,化作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猿,嘴角露出尖利的獠牙,抡起赤铜铸恨棍,使出浑身气力,一棍便将囚龙生生打飞,随即如泄了气的皮囊,缩回原状,神情颇见委顿之色。
囚龙百忙之中双手托起棒槌接下这一棍,巨力横扫,摧枯拉朽,双臂寸寸折断,筋骨皮肉炸成一团团血雾,棒槌回击撞在胸口,身不由己飞将出去,腿脚着地犁出两道深沟,脊椎扭成一根麻花,可怜,如此生龙活虎的大汉,被这一棍打残。
仓谷糜急忙收住脚步,喷张的血脉跳个不停,心头热血却冷了下来,仿佛有鬼魅在后颈吹了口气,没由来打个寒颤。他低头看看囚龙,血肉模糊一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体内大伤小伤不知凡几,伤及根本,便是救回来,也是个废人了。那猴头,怎地一下子变得如此厉害,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铁猴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志得意满,扛起赤铜铸恨棍,一摇一晃蹩向囚龙,忽然耳廓一牵,听到主人命他退下,不容置疑,它呲牙咧嘴打了个喷嚏,只得悻悻然退去。契染瞳仁一缩一放,顿时明白了韩十八的用心,既信守承诺,不争血气,又逼自己表明心迹,断了退路,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从来争权争位,双手不可能干干净净,他双眉一挑,举步跨出,身影掠过长空,径直落在囚龙之前,毫不犹豫探出右手,将他一颗心生生掏出,顺势收去血气。
囚龙于众目睽睽之下落败身亡,禾煎麾下赫赫有名的悍将,冲阵拔寨,万夫不当之勇,竟落得如此下场,让人始料未及。仓谷糜只觉诧异,不明契将军为何如此急切,亲自出手取囚龙性命,华隆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囚龙一死,契将军与禾煎之间再无斡旋余地,日后相逢,凶多吉少。
契染将囚龙遗下的陨铁棒槌丢与仓谷糜,一声令下,麾下兵卒齐声呐喊,再度踏上征程。
远在千万里之外,魔物大军漫山遍野,直叩百岁谷鬼门关。
禾煎面白无须,形貌清隽,颇有文士气质,与那些膀大腰圆面目狰狞的魔人绝不相类,他孑然一身,枯坐于荒山之巅,遥望大河蜿蜒注入鬼门关,手中提着一只焦黄的葫芦,慢条斯理喝着冷酒,身旁数里之地空无一人,不得召唤,谁都不敢靠近。那葫芦亦是一宗宝物,看上去小巧玲珑,只得巴掌大小,禾煎喝了一口又一口,总也不见底。
远处传来魔物的哄闹声,一阵轻一阵响,如海涛摇曳着孤岛,粗鲁莽撞,不识眼色,彼辈天性如此,也无可违逆。禾煎将酒葫芦晃了晃,忽然心血来潮,伸手入袖中摸索了一阵,掏出一颗浑圆透亮的珠子来,看了一眼,捏于掌中揉搓片刻,似乎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低头沉思,连酒都忘了喝。
深远魔物不善炼制法宝,最多打造一些粗笨的兵器,难得有好材料,偶然能打造一两柄神兵利器,半是人工,半属天意。禾煎手中这颗明珠也只寻常,并非什么玄妙的宝物,其中点入了四团血气,晶莹剔透,状如宝石,此刻已碎了其一,黯淡无华。囚龙已死,血气溃散,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本在意料之中,令他在意的是,契染居然有如此手段,如此魄力,不惜撕破脸面,也要争上一争。
他的底气是从哪里来的?
禾煎沉吟良久,将葫芦凑到嘴边,连着喝了五七口,酌地一泼,聊以祭奠囚龙,举目望向暗藏杀机的百岁谷,微微皱起眉头。抛开契染不论,百里藤、简泉业已知难而退,三巨头驱大军压境,试探着发起攻击,连日来血战不断,俱被樊拔山打退,谷内地势险要,多有悬崖峭壁瘴气沼泽,易守难攻,更藏了数万精卒,一十三处洞天小界,万载收罗无数,强攻非是上策。更何况,西方之主樊隗大势已去,连战连败,手头只剩这一处根本之地,失了百岁谷,便成丧家之犬,再也无法卷土重来,以常理推测,他绝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