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上路,穆广也就忘记了烦恼。天太冷,把人的神经冻麻痹了,让人甚至连冷都忘记了。他从江心洲坐船到荻港,再上客轮前往江苏常州,肩上那副担子就是他最好的御寒工具。
常州有十八家塑料厂,他只有两篓鱼,百十来斤,撒胡椒面没有意思,只能选择一家。箩里挑瓜,自然选大的。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下白马山塑料厂。
跟谁接洽呢?是戴秉钧,还是程少尘?合同是跟程少尘签的,还是找程少尘为好。再说,这种事找戴秉钧大爷,说不定会碰钉子。大爷若来个照价支付,反而弄得不香不臭。
在厂外,跟程少尘接上头,递上话。“快过年了,我们秦耕久书记让我来给客户送些年货,这都是长江鲜鱼。你在本地拿钱也不一定买得到这么新鲜的。”
程少尘知道穆广跟戴秉钧的关系,不敢独吞,就送了一篓给戴秉钧。戴秉钧问总共多少,应该全部交公。于是,五个厂长和程少尘,共享了穆广的礼物。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穆广这事办得着实让人感动。大家一合计,把第二年全年的采购任务全部交给了穆广,这一年的采购计划是十万元。
拿到这份十万元的大订单,穆广兴奋不已,奔跑着到邮局,打电话到江心洲电热器厂,厂里没人接电话。他只好发了封电报回去。在填写电报的时候,思想开了小差,收报人地址应该是江心洲电热器厂,他写成了江心洲小学。电报发出后,他从回执上才看出,弄错了。
发电报的问:“怎么搞?要不要重发?”
穆广想了想:“算了,错就错吧。”他怕秦晴笑话他,“一票业务,到处发电报,生怕人家不知道似的。”
秦晴接到电报,欣然而笑:“他学乖了!才出门几天就给我发电报。男人,就应该这么整。”
秦耕久看着电报上的数字,彻夜不寐。“这孩子,挺会办事!”
许莲枝:“半夜三更不睡觉,嘀嘀咕咕什么呢?”
秦耕久索性披衣坐起来,点燃一支烟,撕了香烟盒,在反面粗略估算一下,这一票业务可以为工厂带来四万元毛利。
三天后,秦耕久亲自到江边码头迎接穆广。穆广有一种凯旋的感觉。随后,秦书记把村民们集中到村部,毛鉴民对着账册,各家各户按人头每人发放五十元过年费。
全村人过了一把肥年!但是,秦耕久自己家没有领取过年费。穆广得知后,也让母亲把领到了二百元退了。
过年费是退了,还有一千元奖金。穆广拿笔签字时,手发抖,无法落笔。他的头脑里回放着,无数次,父亲穆孝林在认罪书上签字的镜头。他搁了笔,这么大的事,应该回家问问母亲。
这是烫手的山芋,母亲担心会成为罪名。领取,感觉害怕;不领取,也感觉可惜,她陷入了纠结之中。她以一个农村家庭妇女的智慧想出两招来:第一,把这笔钱暂时存在工厂里。不说要,也不说不要。第二,尽快跟秦耕久书记家结亲。本来,她不看好秦晴,特别是腊月黄天把儿子气走,她的那口气一直堵在心里。现在,她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大年初一,秦采芬打上四色礼品上门,托毛鉴民的老婆说亲。也是从这天起,秦耕久让毛鉴民请来一个戏班子唱戏,整个江心洲都欢腾起来了。在瞧戏的现场,秦采芬与许莲枝为儿女的事举行了第一次会晤,双方同意亲上做亲。这一切,实际上都是由秦耕久掌控的。当天,穆广与秦晴订婚。
以她家庭的成份,以她本人的身份,能与书记夫人平起平坐,会商娶媳嫁女之事,这对秦采芬来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荣耀。这个荣耀是穆广挣来的。死鬼穆孝林要是还在,今天一定会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喝多,然后,躲在一边,悄悄地哼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