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井口外,叶铸山矿长带人来了。从井口通往井下巷道的支架已经变形。
叶铸山红了眼睛,沙哑着嗓子问:“下面还有几个人?”
有人说:“大老李困在下面,穆广去救他,两个人都在里面。”
叶铸山挥手命令:“快、快救人!”
但是,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吆五喝六,虚张声势,胆怯逡巡,不敢朝井口迈近一步。
叶铸山自己也只是拿着喇叭朝里喊:“大老李,穆广!快出来!”
喊声震动了井壁,井壁上不断地朝下掉渣。忽然间,井里朝外冒着灰黑的尘雾。叶铸山吐着唾沫,往后倒退,继续朝里喊。
喊声唤醒了埋在矿渣中的穆广,他蓄满力量,慢慢地从矿渣堆里拱起来。上面的矿渣还像殒石雨一样往下倾泻。穆广拼命地扒开矿渣,救出大老李。大老李整个身子都已经软了,像一堆破衣服。这时,如果穆广丢下他,自己还是可以冲出来的。
穆广把衣服翻开来,擦拭着大老李的脸庞,边擦边吹,边吹边喊:“大老李!你还活着吗?”
他试了试大老李的鼻子,还有气息,猛地在他人中上掐了一把,大老李一把抱住他:“穆广,我没死,别丢下我。”
穆广粗野地叫道:“你挺住别死,我驮你出去。”
这时,井口的光线黯淡了,穆广驮着大老李一步步蹚着地往前走,大老李在他耳边说:“我还存着钱没花呢?”
“出去就别干这事了,先把钱花了再说。”
“我还没尝过女人味道呢?”
“出去花钱买个四川老婆。”
就在这时,訇然一声,又一次塌方,通往井口的路完全堵死了,里面漆黑一片。
他们被彻底埋葬了!
穆广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放下大老李,试探着扒开墙,感觉太厚了。黑暗中,他摸起一根支撑木,拼命地捣那一堵墙,直到筋疲力尽,扔了支撑木,绝望地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稍微平静之后,忽然一个软软的东西摸到他脸上,他“啊——”地一声,倏然惊跳起来。
“是我!”是大老李的声音,“是不是井口堵了?”
穆广怕他绝望,绝望的时候会乱来,故意说:“不是,恐怕是我们迷路了,井口不会堵得这么严实。”
“那赶紧找路啊!我要出去,我还有钱呢,很多钱……”大老李一边说,一边捶打墙壁。
“别急,越急躁耗氧气越多。”穆广逮住他的手,“你让我冷静地想一想。”
大老李哭了,哭声闷闷地回音。穆广看不见他,朝哭声的方向劈了一掌。大老李的哭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说:“对不起穆广兄弟,你这条命是为救我丢的,我们一起见阎王。下辈子,我们一起投胎,我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
穆广:“让我想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什么好想的,想也白想。死在床上,还能给世上人留个话。这么死了,家里人恐怕连尸首都见不到。这个矿山,每年都要出两三起矿难,死个人比死条狗还平常。再说,我们都签了生死状。怨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