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的女儿阿晨再现。
这句话,对穆广来说,不是语言,而是光,是电,是神灵。
穆广对着手机,一字一顿,交待路宇和潘思园,无论如何把那个疑似是阿晨的丫头给我稳住。不管是不是,千万不能跟丢了!
路宇说:“大哥,你放二十四个心,她父母在那里开了个小饭店,她是一把好手,不会走的。”
“不是她会不会走,是你们不能让她走。等着我!”穆广急切地说,“你们先在外围做一些调查。记住,千万别惊动这一家人,别吓着丫头。”
谷建邦一口面条,一半在里一半在外,像白须一样拖着,就那么愣住了。不光是意外,主要是怕吞咽时,漏听了关键词。
穆广挂断电话,谷建邦咬断面条,“大哥,阿晨出现啦?”
穆广喃喃地说:“阿晨今天应该九岁了。九岁能给餐厅传菜刷盘子?”
谷建邦:“她在北京?什么情况?要不要跟嫂子讲?”
“我让他们进一步调查清楚再说。”
“那你要亲自去看看吧?阿晨失踪一直是你的心病啊!”
“何止是心病啊,简直就是滔天罪恶!是秦晴对付我的紧箍咒。她有事没事,一不遂心,就把这事抖落一遍。有时候,做事丢三落四,耽误了事情,你要怪她,她就说,我就是想念我那苦命的阿晨想的,做事精力不集中。”
“不过,阿晨的事确实让嫂子抓心,这么多年,她就是不去北京。她跟我说,一到北京,她就免不了满大街找孩子。”
穆广苦笑一声:“不说这个了,我估计这事儿不大可能。我们现在想办法拿下葛洲坝是正经。”
谷建邦把另一碗面条推给他,穆广:“我在飞机上吃了一点,现在不饿,你吃吧,别浪费了。”实际上,阿晨的事突然间揣到他心里,满腔的充实,满腔的壅塞,哪还能装得下食物。
穆广说完,把三份标书摊开来,身子伏在上面,像一个将军研究作战地图一样仔细审视。
“阿晨”两个字,写遍了他的每一个细胞,他在内心竭力调控,把精神拉扯聚集到标书上来。
谷建邦三口两口很响亮地把穆广的面条吃了,撂下碗,抹抹嘴,把指头上一小截面条也吮吸了。明知道穆广正在潜心研究,酝酿决断,他也不顾忌。他们郎舅之间就是这样自在。他盯着穆广的头顶,说:“大哥,你有白头发了。”
穆广慢慢地抬起头来,谷建邦吃了一惊,他看到穆广的脸上横流着泪花,嘴唇紧抿着。男人的眼泪就是这样的克制,它不是流出来的,而是从脸面上渗出来的。
穆广笑着说:“我都长白发了,阿晨能不长大吗?如果北京胡同的那个丫头真是她。我有千万资产,她小小的年纪就打工挣钱养家。我去吃饭,她双手给我端来一碗面条。我能咽得下去吗?”
谷建邦眼圈也红了。子女对于父母,难道就意味着流汗流泪流血吗?
穆广双手分别端起桌面上两只空碗,递到谷建邦面前,说:“她才九岁,就这样战战兢兢地端盘子,伺候着别人吃饭……”
谷建邦:“大哥你别说了!我不相信他们见到的那个小姑娘就是阿晨。阿晨的养父母肯定不会这样。你想想,如果她的养父母自己有孩子,他们就不会收养阿晨;如果他们没有孩子,就是生活再困难,也会培养她念书的。怎么可能这么小就让她打工呢?”
“建邦,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的心是乱的!如果那个小姑娘不是阿晨,那——阿晨在哪里呢?”
女服务员无声地怯怯地走来,穆广一时间产生了幻觉,接着,赶紧假装举起双手伸懒腰,遮挡着脸,顺便拭去泪水。服务员收碗时,谷建邦:“来两杯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