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绫也是一咬牙,决定不顾羞耻心豁出去了,反正总比被这人认为是通敌叛国犯上作乱红杏出墙之类的好。
......好像精神错乱之间,混进去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您。”
阿绫二字,掷地有声。
百里臻:......
啥,她在说啥?
睿王殿下觉得自己好似在风中凌乱了。
眼见面前的人忽得收敛了浑身肆意排放的冷气,阿绫不免心中安定了下来,脊背也挺直了,从(不)容(要)地(脸)说道:“还请殿下恕臣不恭之罪,实在是臣方才做了个怪梦,梦见自己被困在雪山之中,就在生死之际,见一仙人翩翩而过。臣朝那仙人定睛一看,正是殿下您呐!”
为了表示尊敬,阿绫自称连“臣”都用上了。
随后,阿绫便用自己那三寸不烂口吐莲花之舌,绘声绘色地有选择性地将自己的那场梦描述了一遍,全文充斥着对睿王殿下的溢美之词,末了,总结陈词:“臣绝非故意妄想殿下,实在是殿下气度非凡,梦中臣便赞殿下为爸爸,不曾想殿下果真神人,窥破了臣的梦境。”也不说是自己口胡梦呓,权当百里臻会看梦。
——再次强行认爹。
说罢,阿绫便伏低做小,请求处罚。
而对面,百里臻一直没有说话,百里臻沉默了。
他此时虽然不太相信阿绫满口胡咧咧,但是心中想的却全是......
所以,小丫头说的“爸爸我爱你”是在对他说吗?
+++++
夕阳西下,正是将落不落之时,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空,隐约可见天空中的繁星点点。整片土地,都笼罩在这色彩丰富的金红光影之中。
北方的气候就是这样,白天的空气尚且让人冷得缩脖子,而太阳一落山,就意味着气温更低、更冷了。
这里是北翟最南边的日月城,是北翟与大汉交界处的边城,城主是北翟皇帝的大舅哥,千户侯庞统,此人亦是北翟军中一名重要的武将,虽非北翟军中地位最高的兵马大元帅,却紧紧掌握着边境实质上的军权。
与大汉这种中央集权大一统的国家不同,北翟的政权更像是古代周朝的分封制和现代的邦联制。因为国内少数民族众多,少数民族聚居之地,便化地为城池,每个城池的城主便是部落的首领,掌管着地方实质的权利,除了需要定时进京述职之外,旁的也只需每年按例上贡纳税即可,并无需时刻听命中央调配。这其中,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各城池的城主任命并非由北翟皇帝亲自任命,而是各城池现任城主直接选择继任者,并将名单上呈朝廷,朝廷仅做登录之用,予以授官之礼、文牒,根本没有否决的权力。而北翟皇帝实质掌握的,也就只有京畿附近的土地,以及由皇帝亲信掌权的城池。
北翟如今的皇帝乾帝墨砚是个颇有抱负的皇帝,登基十二年来,他比他的先祖更清晰地认识到,比起玉龙关南面铮铮铁马的大汉,摆在他面前最大的敌人,实际上是国内各自为政的城主,也就是那些少数民族的首领们。假若再放任这群虎视眈眈的家伙们下去,就算他能安稳地在这位置上坐到终老,保不齐到他孙子甚至儿子的时候,就给被拉下这皇位。到那时,墨家子孙坐不稳皇位倒是其次,这老祖宗留给他们的强大的北翟,就真的要四分五裂、分崩离析了。
乾帝当然不愿自己成为这个千古罪人。
他试图向邻国大汉学习,同样建立这样一个中央集权的国家,但是,这样的事情并非一蹴而就就能实现的,且不说现如今国内阻力仍然巨大,国外也是多方树敌动荡不安。于是,登基之初,这位乾帝便和周围国家,尤其是大汉主动调停,并建立良好的外交关系,如此也成就了玉龙关边境这十二年来的整体安稳。双方虽然各自保持驻军,却未展开过大的争斗。
当然,小械斗还是有的,近些年最大规模的,便是三年前害了司马谈受伤不愈,最终丢了性命的那次。不过,事后北翟方面坚称这些人是叛逃者,这次斗争也并非北翟军方之意,意为破坏两国关系和谐。可毕竟大汉这边命陨了北境大军的最高统帅,别说是军中将士,就是远在京中的老百姓也都是群情激奋,如若不是乾帝亲自去了国书,随后元帝力主压了下来,那一次险些就要开战了。
不过,为此,直到现在,大汉和北翟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尴尬而紧张,连来往通商的老百姓也是战战兢兢。
当局者迷,旁观者看来,或许当年的所谓“械斗”,只不过就是国内与第三方的势力纠结在一起,为了挑起双方之间的摩擦,让北翟,准确说让乾帝的日子不好过罢了。
乾帝自然也想到了这层,同时也更坚定了他整顿国内吏治的决心。很显然,眼前的局面,根子上是国内的问题。所谓内忧外患,没有内忧,何谈外患。
然而,如今国内因为各民族之间根深蒂固的芥蒂已深,脱离中央掌控已久,早就有了各自的行事准则,一时肯定攻克不下来。乾帝便一步一步,从外围逼近,率先收拢那些非少数民族聚居区的城池,并逐步安插自己的亲信心腹。
而这日月城之所以派庞统来,也正是为此。他不仅是个脾性刚正不阿颇有能力的武将,同时也是皇后庞珏的嫡亲兄长,让他来守住北翟的门户,再合适不过。
旁人都以为乾帝让庞统来守着对面大汉的北境大军,庞统自己却心里清楚,这守的是国内那群人,防止他们试图利用边境引发外战从而挑起内战。
大抵除了乾帝一派和普通老百姓之外,没人会对北翟和大汉关系和缓乐见其成的。
说到如今的日月城下。
从早上起就站在城楼下盘点过路商旅的士兵们,到了此时,便不由得愈发人困马乏了。太阳越往下沉,他们的眼皮子便越往下耷拉。
虽然城池守备是有着严格的轮岗制度的,可今日情况较之平日更特殊些,那位来自大汉的什么史官之流,要经他们日月城入关,去东北边临南城的翠微山庄。这事儿早先时候便吩咐了下来,只不过不知道是怎么的,那大汉的官儿忽然就提前来了,搞得他们这群城下临检的就很被动。
按说,以上面的要求,自然是要与大汉为善的,自然不可难为对方,以免被有心之人利用,挑出三年前的那种事儿——更何况,据可靠消息,这次来的官儿,好巧不巧正是三年前病逝的那位大汉镇北大将军的独子。
乖乖,这可不得了,上次就险些结了仇,这次万一有啥闪失,那岂止是他们一众兄弟人头落地啊。
可是,另一方面,他们又不得不要谨防有心之人趁着这大汉队伍的便利混进城中,是以又要求在不难为客人的同时严加仔细搜查。没法子,守城的这些兵士们便就都上了。折腾了好一通,上午大半天就就过去了,下午还没缓过劲儿来,天又黑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冷的,一到晚上,众人便是困意上涌,恨不能快点钻进温暖的被窝。
在日月城守得时间长的官兵都知道,只要他们不去搞什么事去,一关之隔的大汉也绝不会主动进攻。所以,守住日月城,最简单的就是守好他们自己,还有试图想趁乱作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