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夜色下的皇城,有多少住不起客栈,在暗巷街角,破院荒庙里将就一夜的乞丐和进城蹭太子喜宴的乡下人,被迷烟迷倒,然后就被禁卫军悄无声息地架了起来,丢到巨大的马车上。
马车上叠着一人又一人,就那么被丢了上去,全然不顾会不会压到了下方的人,不顾会不会有人窒息而死。
这样的马车有八辆之多。
天际初白的时候,这些马车已经有一半在皇城与荒山间来回两趟。
去的时候,车辙印出沉重的的痕迹,来的时候便空了。
而在那个让少数人闻之色变的埋尸谷里,却是燃起了大火,后来的马车,有人把一个个昏迷的人抬了下来,站在高处,用力一抛,便把人给抛到了那样的大火里。
那些大都还是活着的。
只不过是昏迷了过去。
运气好的,就这样昏迷着死去。
最惨的是那些被烈火烧得剧痛而醒过来的,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身在火海,脚下全是一具具在燃烧着的尸体,焦黑,浓烟,火焰,让他们只能惨叫着,以为自己到了炼狱。
这的确就是炼狱。
“皇上的宴席,是那么好吃的吗?下辈子投胎,投个富贵人家吧,皇上最恨乞丐。”一个禁卫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
这样的事,他们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回。
上一回,运过来的两车,是反兵。
再上一回,运过来的三车,疑似前朝余孽。
对,疑似。
但是,因为那一家人中,有几个长得与宫中记录着的前朝皇室的几人有些相似,有人告密,说是疑似前朝皇室后人,于是,那一家包括主人奴仆,全部被杀,运到了此处。
大晋江山建立在白骨皑皑之上,因此被诅咒。可是百年下来,继续堆就的白骨,何曾比建朝之时少了?
风部的暗信,已经由骨影送进来三回。
镇陵王根本不曾休息。
后半夜,云迟小睡片刻,从烛花轻啪一声醒来时,转头看去,就看到他正端坐于灯影之中,奋笔疾书。
她披衣而起,朝他走了过去,拿起披风轻轻披到了他身上。
“一夜之间,皇城掳尽三百六十七人,无一生还。”镇陵王放下笔,没有抬头,声音沉沉。
云迟一默。
“不能救。”她轻声说。
镇陵王点头。
是的。
救不得,不能救。
这将近四百人,他们救不得,这还是晋帝的皇城,在这里,他的烈风影三部人马,都还不能全部潜入,他们人数不足,时机不到。
再说,救了这些人,又能送到哪里去?
本就大多是无家可归,到处流窜乞讨的。
“都有手有脚,却不思进取。”镇陵王冷声道:“本王曾经令罗烈在别的城镇努力过,这些人都吃不得苦。”
他曾经以为,这些乞儿也能够集结起来,给他们个机会,与他一起拼下新的江山,可是那些人却都吃不得苦,也不愿意吃苦,觉得整日里耍刀弄枪,日后还要战场拼杀,还不如他们沿街乞讨,累了便找个地方一猫。
“明日,入阵。”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