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的杜倪对父亲印象最深的画面永远是父亲拉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
因父亲工作的缘故，父子二人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正因如此，杜倪才越发珍惜每一个能和他打电话的机会，因为母亲总说：“爸爸工作很忙，你一直给他打电话会给他添麻烦的。”
父亲也感受到了他的思念，每走之前都会留下录音，里面有着父亲的叮嘱，也有父亲对下一次回来的预告。
在那段沉闷的日子里，杜倪每天晚上睡前都会听一遍，心里盘算着距离下一次的相聚时刻的日子。
虽然总会见面，但他一直遗憾于父亲无法参加自己的生日。所以，每次打电话杜倪总会抱怨这一点。
但这一次，父亲同意了，在电话另一头笑道：“没问题噢，这次生日我能回来，只要你好好学习，小升初考完我一定回来。”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于是，他使出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学习，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的约定，是父子之间的誓言。内心那份对父亲的渴望成为了笔尖无限的笔墨，他不断苦读着，成绩更是实现了最后的冲刺极限，让老师同学纷纷咂舌。
最后的时刻到了，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考场，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在考完的那一天，他迫不及待冲进家里，拿起妈妈的电话打过去：“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嗯嗯，好孩子——”
那一刻，溢出的兴奋掩盖了他的耳朵，让他没有听到父亲那一头的疲惫和悲观。弥漫的快乐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看不到父亲的处境。
正如约定的那样，杜倪在生日当天见到了父亲。当门框前的那个背影再次出现时，他紧紧抱住父亲，想要倾诉那份约定的付出，诉说他这段时间的努力。
但是，父亲并没有急着坐下来，甚至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说。他只是找向母亲，二人关在书房里谈了很久，哪怕杜倪耳朵贴着门都听不见话语。可是，空气间却突然多了股陌生的火药味。
当天晚上，父亲怀着歉意的微笑坐到床边，对着正看书的杜倪道：“今天很抱歉呐，连生日快乐都没来得及说。”
“哼……那你怎么补偿？”
“嗯——我现去买一个大大的生日蛋糕，怎么样？”
“好，你还要听我讲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学校那些毕业的事。”
“当然。但你要乖乖听话——”父亲的表情严肃起来，“今晚上，我会反锁你卧室的门，你千万不要发出声音，等我开门了你才能出来，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父亲的嘴角扬起，但眉头却紧锁起来，“我想给你个惊喜。一言为定？”
杜倪咬着嘴唇，点头道：“一言为定。”
那天晚上，他紧紧抱着那个卡通闹钟躺床上等待着，从晚上七点坐到九点，再到十点，十一点……随着时针的顺时针转动，父母熟悉的脚步声依然没有从门口传来。
相反，在十一点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卧室外冒出了脚步声，不像是从正门进来的。杜倪以为是父亲，想下床敲门，但父亲的叮嘱让他放弃了举动。
渐渐地，脚步声局促起来。突然，茶几上的杯子落到地上，清脆的破裂声传遍了空荡无人的房子。然后是厨房，母亲每天洗干净的碗筷被摔到地上，每一个抽屉柜子都被砸开，剧烈的响声此起彼伏。
杜倪不知道这是什么惊喜，但他知道一点——一定要听话。于是，他捂着被窝，把头埋进去，手里还攥着那张小学的毕业照：那是他最骄傲的时刻，没有之一。
脚步来到卧室前，门把手被狠狠扭动着，仿佛下一秒要被扯断。但没有，对方最后离开了，一切又陷入沉寂中。杜倪没有多余的心思，专注准备着怎么跟父亲诉说这段时光。
最后，门开了，被一根警棍硬生生撬开的。
站在杜倪面前的是一个身穿警服的人，和他平时距离最遥远的人。
至今，他已经忘了对方说的什么话了，但那一刻，他知道：那个约定没有了，他的父亲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