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阅读的是由精品提供的精品总排行小说 —《江山作聘，你嫁我可好？》 041以命作赌
谢游训带朱复程进昭明殿时，李望千正陪萧锦说话。
似乎聊到什么相通之处，两人对视片刻，萧锦先对李望千抿唇点头，李望千也跟着点头。
二人一躺一立，中间隔了张桌案，殿内还守着不少伺候的内侍官，可谓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谢游训却依然有些吃味。
他在门外踢掉又潮又冷的靴子，踩着净袜进屋，行完了礼，不动声色坐到了床边，也不管还有旁人，探手试了试萧锦的额头，说：“不烫了，说明伤寒药起效了。高临来看过您身上的红疹没，他怎么说？”
“来过了，还送了新药。疹子和昨日一样，没变严重，他让你别担心，”萧锦盯着他看了小会，很快猜透了他的心思，低头指了他的脚，“袜子湿了，靴子透水了吧，怎么没去领双鹿皮的？冻伤了脚多难受。”
立刻有内侍官告了退，去帮谢游训领新靴、新袜。
谢游训局促地蜷起脚趾，转了话头说：“玄朱大街的雪灾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多亏中郎唐铭提早安排救援和安置工作，工部尚书诸葛清也在现场待命，您也别担心。”
“发生如此严重的天灾，朕身子不适也无法亲临，幸好有谢大人替朕跑这一趟，朕才能放心，”萧锦对谢游训浅浅一笑，转向另一边的朱复程，望见了他紧锁的眉头，“听说朱郎中的宅院彻底毁了，重建的银钱是可以上报给户部补偿的，朱郎中不要担心。如果家中还有其它困难，也尽管提出来，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朕会尽力帮你解决。”
此番话说的极尽体贴，便叫朱复程深受触动，连眉头都松了。
他躬身跪地，说：“谢、谢……”
见状，一直未曾开口的李望千，也跪下去行了礼，却不是有事要禀，而是转头对朱复程小声说：“圣上今日专程等你来汇报月旦评事宜，你好好讲，就和昨晚讲给我听一样，别怕。”
朱复程对李望千郑重点头，仿佛得了莫大鼓励，直起上半身，说：“谢、谢圣上体恤，下官今日能得圣上如此关怀，实在愧不敢当，从前在礼部浑噩度日，现在回想，只觉更加惭愧。李尚书与下官是太学同期，昨日来家中探望，向下官说起圣上的深明大义，以及月旦评对大晋寒门子辈的意义，下官深有同感。下官才德浅薄，对圣上的信任不胜感激，也对圣上委托的修订事宜更谨慎对待。李尚书离开之后，下官一鼓作气，依据九品制度，将所有儒生的才、德排序，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这便呈给圣上审阅。”
萧锦惊喜道：“有先生陪着你，你居然这般伶牙俐齿！”
朱复程有些不好意思，“这件事该怎么说好？圣上也觉得不可思议吧。”
“岂止不可思议？”谢游训转头对萧锦说：“臣是觉得李尚书堪比得道仙师，治病救人的功力比高太医厉害多了。”
李望千连忙解释，“微臣不过与朱郎中多相处几年，更了解他的性子，知道如何安抚他罢了。”
“安抚是门学问，”萧锦看一眼谢游训，垂眸自谦，“朕做的不好，日后要跟先生学习。”
谢游训也说：“臣也不太会，也要与先生多多请教。”
李望千看他二人有来有往，更肯定心中猜想。
这对君臣的私交远比表面看来的深厚得多，所以谢游训才有办法让圣上主动来找他，虽然用的办法有些不上台面，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非谢游训在中间协调，他做梦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半点京都贵豪装腔作势、自高自大的毛病，会这样平易近人、敦本务实。
“朱郎中，你那宅院被毁了，修复还需一段时日，是打算回家里住，还是去谢大人的将军府挤一挤？”萧锦问。
朱复程说：“下官如今做出选择，自愿为圣上践行举官改革，恐怕会让家父更加为难。家父为官多年，与朝中许多世家重臣都有交情，尤其是蔺阁老……如此一来，下官便更不该回家了。只是经此一场雪灾，让父亲母亲都跟着担惊受怕，下官不孝，想回家看一看生病的母亲！至于去将军府叨扰谢大人，下官还要问过谢大人是否同意。”
“愿意，当然愿意！”谢游训转向李望千，“不如先生也一块儿来我府上住，臣管吃、管喝、管睡、管谈心？”
李望千面色微有尴尬，“恭敬不如从命，宅院修复之前这段时日，微臣跟朱郎中便要赖在将军府，麻烦谢大人照顾了。”
“先生不必与他客气，他敢苛责先生，只管来投朕，朕替你和朱郎中做主！”萧锦说完，又叫了门外的林语儿、灵玉进来，让他二人送两位大人回去将军府。
一拨人逐次地离开，偌大的殿内只剩下萧锦与谢游训。
那去取靴袜的内侍官一直在殿外不敢打扰，这时候才悄声近了前，呈上托盘。
谢游训接过，搁在自己腿上，招呼内侍官告退，弯腰脱了脚上弄脏的净袜，又熟练地团成团，拿干净帕子裹起来，放回托盘里。
“你明明是个行兵打仗的粗人，却处处注意小细节，仿佛从小受过严苛的教导，”萧锦托腮望着他，“这些都是‘爹爹’教的？”
谢游训抬眸与他对视，“听你称他‘爹爹’，有些奇怪，他本名叫额尔敦纳兰，你可以称他‘纳兰’，我小时候也这样称呼他。”
“小时候，有多小？”
谢游训笑笑，把泛白的脚泡进热水中，轻轻地互相揉蹭，“十一岁。”
“十一岁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谢游训再次抬眸看萧锦，又不太自在地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自嘲般的笑，“我打败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同伴，得到了纳兰的赏识。他按照约定，消了我的奴籍，给了我想要的自由。”
“这就是你答应纳兰来京都复仇的原因，”萧锦顿了顿，对自己的猜想并不十分肯定，追问一句：“是不是？”
谢游训没有直接作答，只说：“我从生下来就是奴隶，那时候太渴望自由，觉得这个交易是值得的。”
“可你完不成纳兰交代给你的任务，你被困在京都了，对不对？”萧锦掰过谢游训的脸颊，让他看着他，“到底什么任务，是否与我有关？”
谢游训愣了一瞬，忽然拨开萧锦的手，笑起来，说：“能不能让我先洗完脚？”
“纳兰让你杀了我！”
萧锦这回直接掰正了谢游训的肩膀。
两个人看着彼此，未尽之言在这一瞬间就被谢游训关在唇齿间。
“纳兰就是五伯父，”萧锦说完，用力皱了下眉头，仿佛在强忍心底的难受。
谢游训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之后，萧锦往上转开目光，眼泪含在眼眶，摇摇欲坠，“五伯父让你——”
谢游训猛地将他拉入怀中。
萧锦的话被他打断了。
他趴在谢游训胸口，听见谢游训的声音响在他头顶。
“不是，没有，他是你伯父，怎么可能？……他跟我讲过许多关于你的想象，他觉得你一定长了一双与你母亲一样漂亮的眼睛，一定与你母亲一样善良……你知道的，他曾经很爱你母亲，可他已经‘死’了，不再是大晋那个英勇善战的五皇子，他没有了合适的身份与你相认，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但他依然很想见你，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模样，又有什么样的性格。所以，他请我来京都帮他看望你，让我帮他转达他对你的喜欢。他是喜欢你的，他怎么会杀你……”
“在他眼中，我是狐狸。”萧锦抽了抽鼻子，“没有人会喜欢狡猾的狐狸。”
谢游训将他抱得更紧，“我喜欢狐狸……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讨厌，我也喜欢。”
萧锦沉默了一瞬，突然笑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该说，‘臣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他学着谢游训平日的老成语气，与谢游训开着玩笑，手却慢慢回抱了谢游训，指尖摁在他宽阔的背，小声说：“……狐狸也喜欢都灵。”
“都灵才十一岁，保护不了你，”谢游训说：“能保护你的，只有二十八岁的谢大人。”
“谢大人已经把心交给狐狸，应该不能接受我了吧。”萧锦笑着说。
谢游训想了会儿，“那我和谢大人商量一下，请他把狐狸让给都灵，请他考虑考虑你？”
“一言为定。”萧锦贴上他的侧脸，又轻又快地吻了下，“账册的事进展如何？”
谢游训还陷在那个突然的吻里，抬手抚了抚脸颊，“灵玉还在整理，但他吧，舞刀弄剑还行，不太擅长文职工作。”
“既然如此，不如都交给崔子文全权负责，你以为呢？”萧锦问。
“同意，”谢游训回了神，说：“我另外还有个想法，关于兵权。”
萧锦问：“你也觉得我该回拢兵权？”
“正是，”谢游训擦干了脚，弯腰穿好了袜，看着萧锦，严肃道：“李尚书那日在狱中的兵权谏言，虽不是受了我的蛊惑，却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萧锦问：“怎讲？”
“边境与京都远隔千里，张寸仪之所以能够伪造军需，正是利用两地的信息差，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京都对边境武将的管辖力度不够，才让那些人丢了敬畏之心。”
萧锦若有所思，思考片刻，说：“所谓孤掌难鸣，在朕的朝野中，发生如此恶劣的事件，自然不能全怪边境武将，我自己也难辞其咎，对他们疏于监管。”
谢游训握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腿上，“出了问题，两方都有责任，你不要过于自责。”
“我明白，”萧锦对谢游训笑了笑，“你有管理将领的经验，先说说想法，打算如何加强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