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店和记忆中的一样,跟以后景点里的老供销社商店,完全不是一回事。
一进门,除了一排柜台,旁边还有几个大缸,缸里装的是散白酒、醋和酱油。挨着大缸的一排坛子里面,装的是各种咸菜,豆腐乳、榨菜头、酱疙瘩、酸菜等好多样。
商店里面的一大半空间,放的是各种工具,铁质的、木质的,竹制的都有,还有煤炉、烟囱、笤帚、簸箕等各种生活用品。就是没有拖把,因为用不着,我们县绝大多数人家里,还是土地面,只有少数人家,是用砖头铺了房间里的地面。
商店里的柜台是木质的,看上去挺结实,上面放着两个算盘和几本小票。售货员开好票用夹子夹好,挂在头顶的铁丝上,甩给另一面,一个单独的收款柜台,收款柜台要比其他柜台高出不少。
商店里卖的食品种类不多,糕点就那么几样,大面包、饼干、到口酥、江米条,偶尔有鸡蛋糕和酥皮点心。鸡蛋糕给人的感觉,是用油泡过的,看上去就很油腻。酥皮点心是外酥里硬,还是很硬的那种,牙口不好的咬不动。就这还得要粮票,没有粮票放坏了也不卖,硬气得很!
糖果就两种,一种是纸包的,一分钱一块,除了甜,其它的味道都没有。另一种是玻璃纸包的,两分钱一块,里面可能加了果汁、奶粉。
商店里的味道很难闻,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窒息。最让人受不了的是麻绳,发出来的味道,加上酱制品的味道,混合成一种非常特殊的怪味!人待在里面也不怕中毒。
这样的环境,让人没有丝毫购物的欲望,更主要是,都没钱!
把醋瓶和一角钱递给售货员,售货员拿过提子装醋。提子是竹制的,装满是一斤,几个缸沿上都挂着各自的提子,还有小的是半斤的。
一斤醋8分钱,提着醋瓶拿着2分钱向家中走去。
进门把醋瓶交给奶奶,看看桌子上的闹钟,转身走出了家门,再过二十分钟,我妈和弟弟就要回来了。
我走到小巷一处平时没人的墙角,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眼泪又一次的流下来。
马上又可以见到妈妈了,回来之前妈妈因为心脏病突发,已经去世八年了。母亲刚去世的那几年,不敢看母亲的照片,也不敢想,更怕做梦、梦到。
我回来了,就让那些不好的事改变吧!我真怕再一次,经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为了家人,我回来了!
眼睛有点疼,泪水还是止不住,又坐了一会,该回去了,妈妈应该到家了。我顺手从墙边抓起一把土,揉到早上刚刚洗过的头上,用脏手摸了摸脸,灰土加上泪水,脸花了。
到家妈妈正在炒菜,奶奶坐在旁边帮忙拉风箱。奶奶口重炒菜偏咸,家里人都爱吃妈妈炒的菜。妈妈看我哭着进来,问道:“怎么了?”
“有人从身后,拿土拽我。”
奶奶忙问“是谁?”
奶奶一直非常疼我,生怕我在外面吃亏。
又抹了把眼泪,哭着道:“没看见!土迷眼睛了。”
我妈让我赶紧去洗洗,一会好吃饭。因为自己抹的,衣服没脏,水管子底下冲了冲就干净了。
一会儿爸爸也回来了,我匆匆的吃完饭,一直不敢抬头看妈妈,怕忍不住又哭出来。放下碗回到小屋躺在床上,这时弟弟也进来了,他要午睡,下午还要上托儿所。
我也拉过被子盖上,不一会睡着了,醒来时妈妈带着弟弟已经去上班了。
起床走到外屋,看看桌子上的闹钟,快4点了,可能是哭累了,一下子睡了3个多小时。
奶奶在院子里喂鸡,和奶奶打了个招呼走出家门。
想了想,去妈妈的单位吧!总要面对的,单位人多情绪好控制。
妈妈今年还不到三十岁,是首都来的知青,在我们县商业系统办的托儿所当所长,带着十几个年轻阿姨,管着一百多个孩子。
现在还没有控制生育,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每家的孩子都非常多,少的两三个,多的七八个。孩子想送托儿所,没有关系,就只能想想。
托儿所离家不远,在街口的商店旁边,托儿所的门卫认识我,笑了笑就打开门让我进去。
妈妈正和两个阿姨,带着中班的孩子玩游戏,我进门喊了声:“妈!”
太自然了,没有想象中的困难,这是血脉亲情,这一刻,回来值了。
和两个阿姨打了个招呼,我妈让我先去大班找我弟弟玩。去大班把弟弟叫了出来,和弟弟在院子里的滑梯上玩,他玩,我看着。
过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她是托儿所里的阿姨,属于临时工,看我和弟弟在玩滑梯,怕有危险就过来看着。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递给我,我没接,笑了笑指着嘴说:“谢谢!换牙,不能吃糖。”
以前都是叫她阿姨的,今天实在是张不开嘴,她把糖塞到我的口袋里,让我给弟弟,还夸我有礼貌懂事,我只能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