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好吃的都是别人送到他面前来,他还要挑挑选选,各种嫌弃一番。
现在,桌子上只有几个家常菜,他却只能看着、闻着,连碰一下都不可以。
他是造了什么孽,倒了什么霉,怎么命就这么苦呢?
“你就知足吧!”赵滟凝横了他一眼,“别人是想吃饭吃不上,才饿得皮包骨头的。你是因为自己吃得太胖,为了身体健康和美观才不得不减肥。比起那些饿得连土都吃的人,你可是幸福太多了。”
马金宝不同意她这话,却也不敢反驳。
别人有没有饭吃关他什么事?
他又不是他们的爹,又不是他们的儿子,也不需要管他们吃喝拉撒啊!
景元做了六菜一汤,但分量都不是很多。所以除了那盘被众人避之如蛇蝎的鱼腥草,全都空盘了。
赵滟凝看着可怜巴巴吞口水的马金宝,指了指他面前的鱼腥草:“你应该没吃饱吧?这个真的不吃了吗?”
“不吃。”马金宝的脸上满是惊恐,拒绝得十分干脆。
“不吃就不吃吧!”赵滟凝冲邵宇锋说,“把碗筷都收了吧!至于这鱼腥草……留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赵滟凝要留着这一盘鱼腥草的时候,马金宝感受到了一种深深的恶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拍拍鼓起来的肚子,赵滟凝冲景元说:“这个时间了,王晃还没有来,可能是出诊了。你进一趟城,去包子铺拿些银子过来。”
景元点点头,跟李弘度要了一匹马就走。
见赵滟凝吩咐完景元就走,李弘度追了上去:“赵姑娘,我好歹是个客人,你就不打算邀请我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吗?”
“你不是住在玲珑阁吗?那边都是读书人,比较适合你。”
“这可就是赵姑娘高看我李某人了。”李弘度说,“在下自幼就不爱读书,最是不喜欢跟这些读书人打交道了。还是赵姑娘这宅子亲近自然,待着舒服。赵姑娘这宅院房屋、院落众多,应该也不差我们主仆三人一间客房吧?”
赵滟凝问:“我们这院子里住的都是姑娘家,你觉得你们几个大男人赖在这里合适吗?”
“当然合适了。”李弘度说,“我们要是走了,这里岂不是就只剩下景元一个大小伙了,这样才更奇怪吧?再说了,之前赵姑娘住在这里的时候,还引来了不长眼的狗东西觊觎,有我们几个男人在一旁护驾,姑娘也就不用担心晚上会睡不好觉了。”
“有你在,我才睡不好觉。”
李弘度挑眉:“赵姑娘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对在下‘寤寐思服’,辗转难眠了?”
赵滟凝瞪着他:“你说着话能不能搞搞清楚,我才十五岁。你这猥琐大叔能不能不要用语言猥亵未成年小萝莉?”
李弘度却突然正经起来:“十五岁及笄,姑娘应该还没有行及笄之礼吧?”
确实没有。
记忆里,从她刚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准备她的嫁妆和及笄之礼。
母亲说,“成人”和“成亲”,是女人家一辈子最重要的两件事。做为母亲,她没办法一直陪伴她,甚至没办法操心她婚后的事,但在她嫁人之前,一定要将最好的东西都给她。
可是不管女人还是男人,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过好自己的人生吗?
任何一个人,在成为一个儿子、女儿,或者是父亲、母亲之前,他和她首先是一个人。
赵滟凝会因为这种无私的爱而感动,而感慨,但绝对不赞同。
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将所有的爱、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和金钱都花在了别人的身上,自己成为了一个可以被无限牺牲的存在,那这样一个连自己都不爱的人,又怎么懂得去爱别人呢?
虽然死者为大,赵滟凝不该腹诽这一世生身母亲的对错,但她自以为是地给了女儿最好的一切后,在家中遭逢意外的时候,她却做了逃兵。
她没有勇气面对失去丈夫的没有依靠的现状,也知道柔弱无力又日渐病重的自己会成为女儿的拖累,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丈夫一起去。
或许她并没有想过,她的离开,只是将这份惶恐和绝望转嫁到了女儿的身上。
连带着准备了十几年的嫁妆,也都丢的丢,卖的卖,一件都找不着了。
赵滟凝不怪她。
之前的赵大小姐也不怪她。
赵滟凝只是觉得,真正健康的爱,应该是互相扶持,各有付出,同甘共苦。而不是其中一个人一味的付出,就可以叫做“爱”。
扯得远了,不过这及笄之礼……
赵滟凝撇嘴笑了笑:“不需要。再说了,我十五岁生日都过了快半年了,现在补也没有必要。”
李弘度却又是话锋一转:“十五岁及笄,倒是该嫁人了。”
赵滟凝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李弘度毫不在意地跟了上去:“就是你还不想嫁人,那你的两个妹妹呢?二姑娘十二了,也该定亲了。”
赵滟凝猛地停下了脚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里才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跟我说这个,你是诚心膈应我吗?”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李弘度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是真的为了两个妹妹好,其实应该让她们离开鹿山县才是。”
赵滟凝神色一动,但没有接话。
李弘度的提议,她不是不心动。这个办法,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想法虽然,却有些不切实际。
做为农耕时代最重要的资源——人口,是轻易不让流动的。
哪怕是赵滟凝他们这种商籍,也不是随随便便开个证明,说走就走的。
李弘度当然能够帮她办到,可是从认识到现在,李弘度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施恩,说他不是有所图谋……可能傻子会信?
不过傻子也不知道什么信不信的吧!
“不需要。”赵滟凝最终还是选择拒绝,不是怕欠人情,而是因为,“我们现在的情况,分隔两地,也是互相担心。我现在既不能丢下这些姑娘,也不可能再带着她们迁徙。更何况我还收了王晃做徒弟。做事要有始有终,我既然决心带着这些姑娘改变命运,那我就要抗争到底。
“或许做为我的妹妹,她们会承受比别的姑娘多很多的压力。但我相信,身为我的妹妹,她们可以做到的。”
李弘度笑了笑:“那我就祝愿姑娘能够达成所愿了。不过赵姑娘要是哪天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来找我帮忙。帮赵姑娘的忙,在下乐意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