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滟凝说：“我现在不就是让你们跟着魏姑娘识字吗？”
“不是。”心怡撅起了嘴，“我不想跟着魏姑娘学。”
这一次，赵滟凝没有立马说话，而是身体往后退了半分，仔细打量她的表情，问：“为什么？魏姑娘教得不好吗？”
之前蓉儿和兰儿教她们识字的时候，赵滟凝心里有底，两个妹妹一个太过拘谨太端着，另一个又是个跳脱的性子，根本沉不下心来教她们，所以学生们对她们俩有意见是正常的。
只是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教书先生，自己也没有时间，更加没有这个耐心。
直到后来魏小怜主动揽下来这个重任，她也悄悄地在门外旁听过，知道魏小怜是有真才实学的，便没有管过这事。
再加上魏小怜温柔耐心，按理来说，这帮女学生们不该对她有意见才是啊！
毕竟人家是义务劳动，纯属献爱心，要是反过来还去嘴人家的话，赵滟凝都要替魏小怜叫屈了。
虽然脑子里过了无数遍猜测，但其实也只是一瞬间。
心怡几乎是立马就摆手说道：“不是，不是。魏姑娘教得很好。就是她教得太好了，我，我……”
赵滟凝疑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就是她太过耐心了，为了照顾一些年纪很小，又总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她教得也很慢，所以都过了这么久，她才教了我们一篇文章。”
赵滟凝了然了：“所以你是觉得魏姑娘教得太慢了，你想要开小课，比别人多学一些东西？”
心怡拼命点头：“嗯嗯。”
赵滟凝也点点头：“我知道了。”
心怡一脸期待地问：“那大姑娘是愿意亲自教我了吗？”
“这倒是不行。”赵滟凝摇头，“我没有那个时间教你们基础的东西，不过我可以跟魏姑娘商量一下，让她以后开两个班，一个进度慢一点，另一个可以根据你们的学习能力，加快进度。”
心怡有些失望，“哦”了一声，就又撅起嘴，不再说话。但她不说话，却时不时拿眼睛偷瞄赵滟凝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滟凝被她逗得好笑，忍不住问：“你不想跟其他人一个班？非得要一骑绝尘才满意？”
心怡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是被人戳破了心事似的，既有些遇到伯乐的欣喜，又有些害怕被拒绝的惴惴不安。
然而，在赵滟凝似笑非笑，但明显是很和善的视线下，她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用力地点头：“对，我不想跟她们一样。她们都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努力，我跟她们一起学习，我就需要一直将就她们，我不想变得跟她们一样。”
赵滟凝问：“那你想变成什么样？”
心怡毫不犹豫地说：“我想变成大姑娘这样。”
赵滟凝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心怡说：“我听杨姨娘和邱大娘说了，其实大姑娘年纪跟我差不多，就比我大几个月，我知道我想变得和你这么厉害，根本就不可能，但我至少可以努力，而不是什么都不做。”
自己居然变成了别人的榜样，这对赵滟凝来说，其实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
见赵滟凝迟迟不说话，小姑娘又变得惴惴不安起来，不停地用手指绞着衣摆。
赵滟凝不说话，她也不敢吭声。
从小就被卖进了窑子里，小小年纪的她，早早就学会了擦眼观色，以免多吃苦头。
对她来说，赵滟凝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第一次从那个很凶的大侠嘴里听到“赵姑娘”这个人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是这个人救了她。
但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她很聪明，虽然她从小就在窑子里长大，但她很会讨老鸨和客人们的欢心，在别的姑娘们挨打的时候，她却从客人们地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所以她虽然没有机会学习写字，但是却背下了很多的诗词文章，听说了很多外面世界的事。
可是对外面的世界知道得越多，她就越是知道像她们这样的姑娘，是有多么的于理不容。
明明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只是命不好，投错了胎而已，却要因为自己受过的苦而被人看轻，被人嫌弃。
但是那个大侠说，这位赵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她绝对不会嫌弃她们的出身，她们可以选择自己离开，或者跟着他一起去见赵姑娘……
当时，很多姐妹都选择了自己离开，或者给老相好做妾，或者是领了大侠发给她们的盘缠，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但是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大侠来鹿山。
来鹿山的第一天，她们就遭到了十里庄的村民们的刁难。
那些原本看上去纯朴的人，用极尽恶毒的话来羞辱她们。
不过没关系，从小到大，比这还要难堪的事，她经历得多了，被逼着是很多男人面前，赤着身体地做那种事情的时候，她都已经不会再觉得羞耻了，哪怕当着那些村民们的面，宽衣解带对她来说也都不要紧，只要能够气到他们就好。
但是，那一瞬间，她还是有些后悔了。
她想过，如果当初她也拿着盘缠，从此改名换姓，哪怕是躲到深山里去过自己的日子，或许会更好。
但是等到她听说了赵姑娘的事迹，知道她家几个姐妹的情况，尤其是在听说赵大姑娘曾经当众解衣带的事件后，她就对这个人有了盲目的崇拜。
这不就是她最想做的事情吗？
遇到不公正的时候，就是要说出来，就是要反抗。
以前的她，不知道怎么反抗，也没有力量去反抗，现在有了个榜样在眼前了，她不可能不去争取。
就在她的不安中，赵滟凝终于又轻笑了一声，说道：“好啊！既然你有这个志气，那我也给你一个机会。不过我真的没有时间亲自教你，这样吧！我亲自把你引荐给魏姑娘，只能能够让她舍得花多少时间在你身上，就看你自己的了。”
见小姑娘还是不太满意地样子，赵滟凝又说：“如果哪天魏姑娘也教不动你了，你再来找我。”
这一次，心怡终于重重点头：“好！我一定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