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冰雪刚刚消融,秃鹰的身影就盘旋在天空之中。
在于阗和萨曼的夹攻中,喀喇汗艰难熬过这个寒冬。
清脆的驼铃声在黄沙中摇曳,这个时节,即使是沙漠中,也潜藏着生机。
路过焉耆,进入秦海湖区,往来的百余名唐骑一路狂飙。
“你们从哪里来?去往哪里?”例行检查,骑兵都将拦住驼队。
“尊敬的将军,我们是大食人,前往天唐府贩卖地毯和美酒。”驼队的头领伊桑德一脸谄媚,用十分不标准的唐言回道。
一听是大食人,都将谨慎起来,一挥手,“搜查!”
伊桑德脸色大变,搜查二字,在很多时候可以理解为抢掠,他们这一路行来并不容易,在疏勒境内险些被喀喇汗人就地正法,幸亏真主保佑,他们遇到了喀喇汗的萨图克王子,在交了大量的过路费之后,他们才重新上路。
如果龟兹的时候,他们做好了再次放血的准备,没想到龟兹的唐军老爷们,只是让他们交了极其少量的商税之后,便发下了通关文书,此后沿途,只要是城镇,出示文书,再无诘难,畅通无阻。
而且沿途还有大小堡城提供清水和食物,只要多花些钱财,酒肉什么都有。
这种待遇跟西边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就算在萨曼国内,土匪马贼也是多如牛毛。
不过这次,就连通关文书都失效了。
伊桑德不得不奉上金子。
但那位骑兵老爷看都不看,反而亲自下马检查。
头领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每一秒都像是在地狱里煎熬。
然而想象当中的抢掠并没有发生,骑兵们细致检查之后,没什么异样,并没有为难他们,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你们今日要加快些脚程,才能在天黑之前赶到桑原堡。”骑兵都将翻身上马,语气也温和起来。
驼队上下受宠若惊。
骑兵远去,伊桑德一脸喜色,低声嘟囔“传说是真的,大唐再次崛起。”
大唐衰弱,商路断绝,西域的日子也不好过。
驼队再次启程,两三日便进入了西州地界,却在蒲昌附近遭遇了沙尘,不过春日的沙尘没有夏秋的恐怖,吹了一阵也就过去了。
然而天上的秃鹫却越聚越多。
官道的中央,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死活。
仆从们检查一番,发现是一个唐人,至少从衣冠上看是唐人,脸上还有烧伤的痕迹。
“主人,是金子,他有很多金子!”仆人激动的喊叫着。
伊桑德目光一闪,普通人不会带着金子行走在沙漠中,他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好奇,说不定他是大唐哪位贵人的子弟,迷失在风沙中。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伊桑德可能看都不看一眼,沙漠容不得慈悲,精明的商人也不会做赔本买卖。
“带上他!”伊桑德下令。
驼队继续东行,这年轻的身体真是没话说,两三天的功夫,在清水的滋养下,很快就苏醒。
伊桑德用唐言询问得知,年轻人名叫陆论藏,是凉州贵族,因沙尘暴而与家人失散。
陆论藏的彬彬有礼,几番攀谈,消除了伊桑德所有的疑虑。
驼队非常愉快的接受了他,一路向东,西州、阳关、沙州、肃州,翻越祁连山,入天唐府。
春耕之后的天唐府商贸大兴,而西域战争的暂时平息,让更多的商旅跨过大漠草原。
陆论藏用金银报答了伊桑德的救命之恩,分道扬镳,转道向南。
南面是一个混乱的高原。
鸿胪水河畔。
梁军大帐立于高坡之上,骑兵到此,已经很难发挥优势。
葛从周站出来之后,无论是史建瑭还是郝摧,一时都难以攻陷梁军的中军大帐。
一身是血的王彦章站在葛从周面前,“唐军不过四五万人,末将引军正面迎战,将军可收拢残军,整军再战!”
连日激战,他的斗志不曾因此而消磨。
葛从周大笑起来,“王将军有此心志,真乃我军之幸事,然虢州之败,已不可解,若本将所料不差,我军背后,仍有唐军,王将军能退回卢氏,已是大功一件!”
说完便对王彦章拱手。
王彦章沉毅的脸上动容起来,“将军你……”
“此战之败,皆在我一人,这么多将士阵亡,葛某焉能苟活?”葛从周的眼中浮起一抹死气,“梁王大业,以后就托付给将军了!本将亲自为你断后!”
王彦章眼中涌出热泪,“末将原本军中小卒,若非梁王提拔,安能领军御卒?将军放心,末将就是粉身碎骨,也要襄佐梁王以成大事!”
帐中诸人皆惭愧不已。
王彦章率领两千骑兵三千多精锐步卒渡河而去。
虢州大战,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除了梁军中军大帐,其他地方的梁军要么被俘虏,要么被歼灭。
唐军步卒围上来之后,葛从周也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一个时辰的激烈绞杀之后,梁军牙旗被砍倒。
鸿胪河仿佛变成了血河,无数尸体漂浮在上面,被浮桥堵住。
虢州城楼上,李晔久久眺望南方。
直到郝摧把葛从周押了上来。
“末将幸不辱命,生擒葛从周在此!”郝摧一脸兴奋。
“王彦章呢?”李晔看向诸将。
郝摧一愣,而史建瑭和夏鲁奇都低着头。
“末将无能!”史建瑭倒是爽快,跪在李晔面前,面红耳赤。
这都能让他跑了?
李晔心中一阵窝火,不过事已至此,责备部下显然是没有风范之举,而且史建瑭还不是部下。
“此人不过一勇夫尔,无关大局。”李晔扶起史建瑭,言不由衷道。
王彦章跟李存孝、李思安不同,除了忠义,还有将略。
不过能活捉葛从周,已经令李晔非常高兴了。
“见了朕何以不跪?”李晔目光转到葛从周身上。
葛从周典型的山东汉子,体魄雄健,脸上一道狭长的刀疤,更增加其煞气和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