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绿的酒壶,翠绿的酒杯,香醇而浓烈的酒。
这是他第一次喝酒,就好像一团带着芒刺的火球,裹挟着辛辣,生生的滚进自己的喉咙。
不禁眼睛瞪的大大,就连脖子似乎都长了很多,粗了很多。
脖子越长,岂不是这种辛辣的感觉在嗓子里滚的时间越长。
滚得时间越长,岂不是痛苦的时间越长。
可是似乎人们都十分愿意感受这种痛苦和辛辣,要不然为什么,每个人喝完酒以后,都会尽量的伸长脖子。
可是当第二杯酒喝下去的时候,这种痛苦和辛辣更加的透彻,好像一下子透彻到自己的心肝肺。
再由心肝肺流到血管,随着血液迅速的流到了全身每一个毛孔,起码已经流到了他的眼球。
要不为什么每一个喝酒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大大的瞪着自己的眼睛呢。
当第三杯再喝下去的时候,这种痛苦,已经不再痛苦,这种辛辣,已经不再辛辣,因为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是微微酥麻的。
酥麻到,手中的酒杯已经不再那么沉重,痛苦也似已减轻了很多。
“喝酒就像杀人。”
“哦?”
“我第一次杀人,杀的就是你的巡防营,我怕的想吐,浑身每个毛孔都是恐惧和难过。
可是当杀第二个人的时候,我却开始愉悦,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减少恐惧的方法,直到后来,我开始渴望杀人。
直到刚刚,你绿营2000多驻军,巡防营1000多防守,83名千年兽妖。我好似也没有任何的难过。”
十三这样说,本来以为聂兴善会愤怒,会难受。因为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的属下,而他正是他们的提督大人。
可是他错了。
聂兴善不但没有愤怒,而且很欣慰,不但没有难过,好似还很满意,“何止。这次攻伐圣山,我总共带了,4000巡防营,2000绿营兵,400多警察保安队,200多名兽妖,其中千年以上的就将近150人。你知道,他们还有多少人活着吗?”
聂兴善没有等十三回答,他知道,他也不会回答,便慢慢自问自答道:“除了刚才逃走的27名千年兽妖,除了潘正明、许四多、王二愣,当然还有我。全部阵亡!”
好多时候我们不喜欢看数据,只喜欢听故事。
可故事哪有数据来的准确,震撼。
牟十三的确十分的痛恨官军、痛恨聂兴善,因为他们的族人已经绝大半人,死在这次战斗中。
有的死在枪炮下,有的死在刀枪下,有的死在熊熊的大火中。
有多少人?
他没有来得及统计,但是他知道这次老祭司的葬礼,几乎全族的人都已经到齐。
全族究竟有多少人?
这本来就是一个十分虚的概念。
他可以是几万万人、几万人、几千人、几百人。
而他们族人到齐,却也只有大概200人。
准确说,也许还不够200人。
可是他们杀死了多少人?
刚才他们的对手,滇南提督已经给他报了伤亡数字。
他知道,再也没有比他报的数字更准确的。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差距,牟十三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恐怕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
他应该自豪吗?
他应该悲痛吗?
他不知道,起码现在还不知道。
看起来好像是单纯人数上的死亡差距,可是,可是他们死去的仅仅是人数吗?
他们的繁华,他们历史,他们圣殿、他的万年辉煌,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是这些数字可以换算的吗?
不能换算?可是谁的命就该比谁的命更卑贱?
可以换算?他们的圣殿值几条人命?他们的追思词值几条人命?他们的碑林长卷值几条人命?
他似乎听见自己在恨恨的说道:“他们都是活该,该死!”
一个声音道:“谁的死是真的该死?即便他们真的该死,他们的父母怎么办?他们的妻儿怎么办?父母年迈等着他们尽孝,妻子年轻孀居从此只能冷床空帷,失去父亲的孩子又有谁会可怜。”
他又恨恨的道:“笑话!我的族人就不可怜?一个牤牛伤我十几条人命。”
一个声音道:“你最终也杀了他,就连你的兵器,都是他的牛角。”
是啊,手中的透甲锥,岂不是他的牛角。
牟十三呆呆的看着手中的透甲锥,非铜非铁的透甲锥。
聂兴善的声音也极其低沉的问道:“你可知道他是谁吗?”
十三道:“牛。”
聂兴善道:“牛有很多种,但你绝想不到他是那种牛。”
十三道:“哦?”
聂兴善“吱吱”的喝了一杯酒,近似呢喃的说道:“4000多年前他随着一位圣人西出函谷,2000多年前从函谷返还。他为了帮我恢复巫族繁华,情愿给我一丝精魄,跟随我也已一百多年。”
牟十三的确没有想到,他只是以为这是一头牤牛,却没有想到,原来真是一头如此有故事,有来头的牤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