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瑾身在官场自然能听出卫余的话外之意。大明朝立国二百多年,科场风气已经败坏到令人发指。
你若是想当官,最起码要中个举人。江浙之地文风昌盛,才俊之士多如过江之鲫,然而偌大浙江乡试只有九十个名额。
为这九十个名额,官宦世家、地方豪绅那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什么夹带抄袭、冒名顶替。。。那都是小手段;最近这些年,贡院大门还没开,考题便已早早落入某些人手里。
要不是这么黑暗,也不会以卫余的经天纬地之才,从14岁中秀才考到35岁,连续八届乡试落榜。实际上,每届乡试未考之前各地名额基本已经被瓜分殆尽。
人的精力有限的。既然反正都考不中,卫余不会让陆挽浪费时间在除了科考便毫无作用的浩繁经义之上。他教给陆挽的都是切切实实有用的学问。
“那可怎么是好?”张怀瑾担心的问道。大明朝只有科举这一条路才是正儿八经的出身。没经过科举,这辈子你能提升的空间非常有限。要当文官,举人起步,升到四品便是天花板了。要想再进一步,没有进士出身绝不可能。
至于武官,是进不了帝国权力核心的。别看张怀瑾现在已经是从三品的将军,论地位还远不如刚刚赐官的七品进士。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师弟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先生真的未曾替师弟谋划过未来?”
“谋划?老夫年轻的时候狷介轻狂,自诩算无遗策,不逊武侯在世。现在看来实在是可笑!可笑我尽心谋划的结果是梅林兄身死政熄,我也只能装疯苟活。老夫这样的不详之人,如果插手干涉,可能最后反而害了挽儿。”卫余永远都不会告诉张怀瑾,他和吴梅林当年对抗的势力多么庞大恐怖。
师徒俩没聊多久,陆二便带着王氏过来蹭饭。又过了一会,张怀瑾的家仆不但带回来满满一食盒饭菜,还带来了一队兵丁,搬过来很多桌椅器具。
要是昨晚不离家出走,陆挽现在应该已经和他亲爱的师兄把酒言欢了。可惜造化弄人,现在的他已经累得摊倒在官道旁的田埂上。
陆挽第一次出远门,他没想四五十里路,在地图上看上去只有那么短短一小段,却从昨天半夜走到现在还没走到。
浙境河流纵横,水旱两路均是曲折反复。还好陆挽早有准备,提前从卫老夫子那里偷了整套的浙江地图,换别人早已晕头转向找不到北了。
陆挽徒步的距离肯定远远超过了五十里,他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实在走不动了!就在他以为今晚要露宿荒野的时候,恰巧遇到一支迷路的商队,商队的目的地也是杭州。陆挽便坐上商队的驴车替他们指路。
陆挽已经知道了张怀瑾籍贯在他家下游的上虞,但他却选择了反向的杭州。上虞那种小地方机会有限,上升的空间也有限。去上虞,何时才能爬到可以接近张家小姐的位置?
从渡口过了钱塘江,对岸就是浙江驿码头。渡口商船如云;岸上商铺民宅鳞次栉比,路上车马行人川流不息。驿站附近的集市一眼望不到头,真是绵延十数里,生聚十万家。
陆挽并都没有被繁华的杭州城震惊到,因为他整个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他的双脚只要一落地,脚后跟就像针扎一般疼痛;一迈腿,胯骨和膝盖里面就像有钝刀子在刮。
找了家廉价的客栈住下,告别了商队,陆挽像条死鱼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天,包括吃晚饭。晚饭是老妈放在包裹里的炒米,就着店小二留下来的凉茶。
直到第二天中午,陆挽才感到自己又活过来了。起床后,洗漱一番,像只瘸腿的鸭子蹒跚了出门。
纸上得来终觉浅!恢复了活力的陆挽终于被杭州城的繁华震撼了。
他面前这条大街宽两丈有余,十来个人并排走毫无问题。但是这么宽的街道,也架不住来往的车水马龙,稍不注意便会人碰人。
地面的青石被磨的光滑油亮,比家乡山村的土路平整干净一万倍;街两边的店面整整齐齐,家家宽敞光鲜。
除了店面,街边还有不少摊贩,贩卖的东西是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
就在眼花缭乱之际,陆挽感觉有人向自己撞来。
民生维艰,从小除了读书,陆挽还经常跟着父亲下水捕鱼上山打猎,导致他的敏捷性远超常人。陆挽一侧身推开撞向自己的那人,同时已经注意到对方的一只手伸到半途又缩了回去。两人错身而过,那人头也不回,加快步伐慌忙而去。
陆挽摸了摸胸口,阿娘给的钱包还在。回头一看,那条瘦小的身影已经三晃两晃消失在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