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知道顾老爷的用意,却不为所动,说道:“顾伯父盛情,我心领了。所谓总掌柜不过是集会中的权宜之词,伯父不必当真。晚辈在贵府白吃白住,帮点小忙也是应该的。伯父日后若还有差遣,但凭吩咐。伯父切勿介怀于心。”
陆挽算是委婉回绝了顾老爷的招揽。顾老爷知道陆挽这种人心性坚毅勉强不得,只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有大才智之人,果然难以收买啊。
第二天顾老爷去乡下农庄和茶庄视察,依照和陆挽的约定,从田租中扣除了今年多收的夏税。乡下农户比城中市民要更淳朴,所以对顾老爷是感恩戴德。
又过了两日,顾老爷才处理好乡下事务,返回城中。回城后,顾老爷先去了总号,询问大掌柜这几天旗下各商铺工坊是否运转正常,救助会成立好了没有。
大掌柜回道:“底下伙计们热情很高,所有工坊店铺的生产经营都恢复了正常。前几日罢工的几个工坊掌柜也说了,肯定能把罢工的损失追回来。另外,前天晚上雇工们选出了二十几个代表,不过大部分人都不愿额外多担职责,我让他们抓阄定下八个人。他们的职责、名号怎么定?薪俸该怎么调整?办公场所在哪里?”
顾老爷道:“咱们总号前面二楼不是还有几间空房门,打扫一下给他们做公厅。薪俸每人每月多加二两银子,这样应该不会有人不愿意了。至于职责嘛,每日散工之后,他们前来公厅接受雇工申请,收到救助之后再下去走访,确定求助之人是否真正需要救助。名号就先称呼为理事吧。让他们选一人为首,唤作理事长。等这一切安排好后,你让他们商量出个详细章程。”
大掌柜道:“好的。只是这种事以前从未有过,万一以后花费巨大该怎么办?”
顾老爷道:“你放心,陆先生已经算过了。真正家中贫病到生计难以为续的只有百分之五六,平均每户借三四两银子周转绰绰有余,大概需要四五百两就够了。至于工伤,每月只有百分之二三,按平均五两银子算,也只需要两三百两。况且家中贫病的乃是借款,等他们手头宽裕后还是要还回来的。”
其实伤病的药物统一找大药堂采购,价格还能更便宜点。救助会每一个月增加的耗费不会超过一千两,要远远比普遍涨薪水更划算,这点陆挽已经给顾老爷算过了。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顾家旗下从事技术和管理的雇工收入并不低,与其普涨,不如拿出钱进行针对性救助。
救助会属于雇工自发的组织,就算出了问题,也找不到顾老爷头上。这么一来,顾老爷钱少出了,名声也有了,麻烦的事情也沾不上他,真是一个一举多得的好策略。至于雇工,是永远也无法算清这笔账的。
救助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给了员工们极大的安全感。假如他们家里遇到个啥灾祸,顾家商号能保证你饿了有饭吃,伤病有医看。这种安全感,就算是给个月给员工普涨一两银子也换不来的。
大掌柜统筹顾家生意多年,怎能看不出来陆挽这一策展现出的才智和大局观已经远远超过了自己。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所以小心翼翼询问道:“那位陆先生近日一直没有来过,不知他何时来号里办公?”
顾老爷道:“那天说请他做大掌柜也只是权宜之词,不然雇工们哪肯听一个少年摆布?咱家这庙还是小了啊,陆先生是不会来总号办公的。”
大掌柜听完算是放心了,继续向顾老爷上报其他事务。
正聊着间,门子进来通报,说龙游商会的郭会长前来拜访。龙游商会乃是浙江最大的商人行会,以金华、衢州商家为主。因杭州乃是浙江首府,获取政商信息要更为灵通便捷,所以龙游商会的会长常驻于杭州。
龙游商会的整体财力和经营范围要远远大于顾家。不过它们以内销为主,和顾家的关系是竞争少、合作多,所以彼此间关系还算融洽。
顾老爷赶忙迎了出去,把郭会长请到书房奉茶。两人见礼过后,郭会长先开口道:“方山兄好不厚道。”
顾老爷道:“长和兄何出此言?”
郭会长道:“方山兄还在装傻!有好办法你也不透露一下,害的我们这帮人被手下那群刁蛮雇工逼得焦头烂额。”
顾老爷明白了,笑道:“我也是刚回杭州,自己家里火烧眉毛,哪有时间和你通气。再说,你龙游商帮财大势雄,就算给雇工们涨点工钱,也不过是拔根汗毛而已。”
郭会长气道:“说的轻巧!我就说,底下这些雇工非奸即坏。我们商会同仁已经商量好,答应给他们每人每月涨一百文工钱,结果他们还不满足,非要我们一个月涨五钱。这不是敲诈么?我没答应他们。结果这些天,他们要么出工不出力,要么故意损毁货物。不然我怎么会说我们现在是焦头烂额呢。
这工钱一涨上去,再想降下来就难了。我商会各家加起来有近百万雇工,一个月涨五钱,那就是几十万两白银。我们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开善堂的,怎能容他们如此敲诈?”
顾老爷道:“工头和有技术的工人一个月也就五六两,要求普涨五钱确实过分了。”
郭会长道:“何止是过分,简直就是强盗。不过这民情闹起来,就如钱塘江的大潮,难以抵挡啊。你若软弱,他们就得寸进尺;你若强硬,他们就在背后偷奸耍滑,损失可能更甚于涨薪酬。这么闹下去不是事啊!听说你家新请了一个总掌柜口才了得,要不借我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