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打了个岔道:“先生平日好像很少与人交流,怎知国库内帑丝绵见底?”
陆挽道:“今年年初负责太仓库的户部主事奏折上提到过此事,邸报上面有刊登。朝廷用意想必是在暗示各地州府。”
陈知府当时都未曾留意那篇报道。见微知著,陆挽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真是妖孽啊!
最后是商税,比往年高了不少,陈知府疑惑道:“商税怎么多出这么多?”
陆挽道:“我杭州府一年内中转的货物价值何止千万贯?陛下误信人言,反把商税从三十税一调到了六十税一。即便如此,少报瞒报的也不在少数。府尊放心,多收这么点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不会有任何麻烦的。”
有顾老爷做内应,杭州府内商户哪家有钱,哪家没钱,哪家赚的黑心钱最多,陆挽是一清二楚。他多收商税的目的是为了尽量摊平普通百姓头上的徭役杂税。
陈知府又道:“这几家我看他们店铺规模也不小,为何只有几十税钱?”
陆挽叹气道:“这几家家中有人在朝中做官,他们有减免的特权,晚生是依照户部定的规矩来算。其中还有家里出了好几位官员,七减八减就只能收几十文钱了。”
要不都说当官好。家里有人当官,不管你是种田还是经商,赋税都有减免优则。如果单纯按朝廷规章减免,陆挽也不会生气。最令陆挽痛恨的是,有很多豪绅势要明明已经吃的肚满肠肥,还要夺人田产,诓人为奴,导致自由的民户越来越少,小民们承担的徭役杂税越来越高。
就拿杭州府来说,一府九县加在一起黄册上只有22万户,而实际上光杭州府城少说都有30万户。如果全国士绅们没有隐瞒人口和田产,户部根本不用调高税率,国家的税收都能翻一倍。
陈知府可不在意这些。只要赋税分配的合理,征收额能达到律法规定的比例,就不会影响到他的考评。至于有些人家要破产,有些人家收不齐,各省各府都是一样的,那不是他陈某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陈知府头痛的问题在陆挽手里迎难而解,他现在感觉浑身轻松。陈知府诚挚地陆挽说道:“今天是端午节,下午全府放假归家过节。晚上府里会在临安楼设宴,先生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吧。”如果陆挽能够迷途知返,为自己所用,这个人才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保下来的。
陆挽从来没有想过要投靠陈知府。计算夏税那是他份内之事,就算没有人分派督促,陆挽也会主动去完成。这是做人应该具备的操守。至于陈知府的邀请,以陆挽的个性,是绝不愿陪他虚与委蛇的。
陆挽说谎道:“晚生今天肚子有点不舒服,恐怕无法陪府尊了。”
陆挽脸色红润,哪有一丝不舒服的样子。陈知府也不计较,露出惋惜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那先生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今天给你放天假。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先生,可不能累坏身体。”
陈知府这次是真的惋惜,他难得起了惜才之心,陆挽却没有把握,那以后的事情就不能怪他了。
谎都已经撒了,陆挽只好拜别陈知府,准备离开府衙。
陆挽临行前想起一事,说道:“北新钞关那边本该户部和府里共同派人管理,不过现在各部院极其缺人,现在好像是郝通判代全权管辖。那边的税收,府尊只能去询问郝通判。”
陈知府拱手示谢,陆挽躬身还礼。
陆挽走后,陈知府真的惋惜道:“可惜了啊!可惜少年英才,做事又肯尽心,却不能为我所用啊!这孩子如果不是跟错了老师,本府定会携之平步青云。”
梁桐附和道:“确实可惜啊!往年夏税宋夫子起早带晚要忙碌半个月才能算出结果,陆幕友回杭州这才七八日,就独自不声不响完成了。真是天纵奇才啊!”
陈知府脸色便冷道:“越是奇才越是留他不得。我们先不聊他。关于火耗和库损的比例你那边知道怎么追加吧?”
梁桐请示道:“这个还请府尊定夺,属下怎敢置喙。”
陈知府伸出手指比了个数字,说道:“你让户房另做一份账册存入照磨所,真的账册等夏税齐足后交我保管。夏税入库的事情,就让不要陆挽插手了,这些事情还要烦劳梁先生多上心了。”
梁桐跟随陈知府的年头也不短了,就算府尊不交代,接下来的事情他也知道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