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史突然开始神色呆滞,高巡抚问道:“从贤老弟,你怎么突然发呆啊?”
张御史回过神道:“没什么,只是感到意外。鹏程老哥怎么会突然想起推荐这个人来?”
高巡抚道:“建议是临安县提的,不然我也想不起来。他们可能是怕此案不查明白,最后责任会落到他们头上,所以临安县提出这个建议也合情合理的。
我觉得他们这个建议提的很好。骆佥督公正无私,由他来查案不会趁机敲诈祸害地方。而且,以骆佥督的才干,必定很快就能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这样也不会影响你的夏税漕运。老弟认为我说的对不对?”
对什么对?对个屁啊!张巡按差点高巡抚这番话说崩溃了。关键是高巡抚的说辞无懈可击,张御史一点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此刻张御史内心已经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张御史起身拱手道:“老哥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打扰老哥公干了,兄弟我就先告辞了。”
离开巡抚衙门,张御史在路上就开始盘算。这个案子,临安县和高巡抚的动作太快了,何指挥使不可能一夜之间把所有漏洞都弥补上。何指挥使也绝对招架不住骆思公的刑讯,未来自己几乎必然被供认出来。
御史犯罪,罪加三等。要是真定案了,到时候恐怕等着自己的就是凌迟处死了。
张御史很怕,怕得大便都快失禁了。不过他不想认命,他手头还有资本。吴党、越党、楚党、鲁党、晋党,朝内各派要想瓜分更多的权力,就要抢占更多的权位,拉拢更多的官员。怎么抢占?怎么拉拢?最好用的手段就是钱,是白银,是黄金!
这些钱谁来出?让大佬们自己掏腰包?还是让党徒们自发贡献?这都不现实。所以每个组织都要有其财源。
巡按御史国典规定任期一年。虽说这些年人手奇缺,但一般就在任上撑死干个三五年。张御史之所以能像钉子一样定在杭州九年,一手抓漕运一手抓盐政,就是因为他是吴党重要财源之一。
张御史觉得自己对吴党很重要,而且他知道很多秘闻,吴党不会不管他。但他现在不能留在杭州了,根据以往经验,骆思公办案就和疯狗一样,南京到杭州陆路只有五百多里,弄不好三四天内骆思公就会赶到杭州。
要是等骆思公来了,一旦问出点什么,自己一定会被拘禁起来。到时候想找人救命都传不出去消息,到那时,一切可就真的万事俱休矣。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为今之计,张御史只能赶紧离开杭州去常州。在大明朝,如果还有一个人能把这个案子翻过来,就只有常州顾家那位大佬。那位可以引动天下风向、操纵首辅人选的隐世之人。
张御史一路催促轿夫,等回到督察院立刻就开始让人收拾行李。他的幕宾苏林刚好碰到,便问道:“东翁这是要去哪里?”
当初就是这位苏幕宾出主意让何指挥使派兵刺杀陆挽,这才惹出这么要命的麻烦,所以这几天张御史非常不待见自己这位幕友。不过,张御史现在心内惶惶不安,他想顺便听听幕僚意见也罢。
张御史把自己和高巡抚的谈话内容复述给了苏林,然后问道:“苏先生,依你看当下局势应该怎么应对?”
苏林道:“我觉得东翁现在不能离开杭州。虽然锦衣卫办案飞扬跋扈,但从来没有过不请圣旨私自勾问钦差巡按的先例。东翁当务之急是找人传消息给何指挥使,只要他不供出大人,锦衣卫拿东翁毫无办法。再说东翁留在杭州,万一发现漏洞还能及时补救。至于常州那边,属下愿意代东翁跑一趟。”
什么叫没有先例?姓骆的那个疯子干了多少没有先例的事,不然朝内大臣们怎么会那么怕他。纵使锦衣卫不敢刑讯自己,但是可以把自己押解进京啊,到时候谁来救自己?张御史后悔自己怎么会请了这么蠢的幕宾。
看来再聊下去也是浪费时间,张御史道:“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本官自会处理。”
苏林规劝道:“夏税开运在即,大人此时离开杭州,只会引人怀疑啊。而且这件事太蹊跷了,临安县怎么敢跨过陈知府越级上报?又怎么会想到骆思公这个人?他们哪来的胆量给浙江巡抚提建议?东翁,一动不如一静啊。”
张御史拉下脸道:“已经说了你别管了。夏税开运的事情你先顶着,有什么事情等我从常州回来再说。”
苏林没有办法,最后提醒道:“听说泾阳公最近身体染恙,已经无法处理世事了。东翁此去常州可能无法从顾家获得帮助。”
张御史厌烦道:“泾阳公今年不过六十有二,就算身体染恙,怎会到无法理事的地步?你听谁说的?”
苏林知道东家迁怒于自己,已经没有办法规劝了,只能行礼赔罪道:“东翁明察秋毫,属下不该误信坊间传言。属下知错,东翁恕罪!”苏林知道自己这位东家完蛋了,自己也完蛋了。大难临头,还是各自打算吧。
张御史挥挥手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