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礼刚刚完毕,作为正宾的中年美妇就拉住顾夫人的手说道:“十一妹,今天琰儿终于成年了。琰儿的婚事你们考虑过了么?”
这时,东侧观礼席首座的伍老太爷也走了过去,说道:“是啊,贤婿前几日有事去了常州,不然我也早想问问贤婿了。”
顾老爷准备多时,终于鼓起勇气,先向询问的二人告罪道:“岳丈,三嫂,请恕罪,你们不提我差点忘记说了。”然后,顾老爷大声向人群说道:“诸位亲友且慢,刚好我还有一事想要宣布。”
即将离开的众人停下步伐,等着看顾老爷有什么事要讲。
顾老爷向陆挽招了招手,陆挽走过去一揖站定,表面看上去毫不紧张,实际上手心冒汗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老爷高声道:“这孩子名叫陆挽,三月前来杭州救了犬子一命,此后一直住在我家。这孩子与小女情投意合,数日前向顾某提亲,顾某已经答应了。正好今天各位亲友都在,我借机跟大家说一声,免得以后再另行通知了。”
顾家作为杭州首富,观礼的宾客非富即贵。杭州本地的官场上,陆挽的传说已经不知道演绎了多少个版本了,在场的杭州人早已久仰陆挽大名了。硬刚两位御史巡按,一位锦衣卫都督,一位风头正劲的知府,还能毫发无伤的人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恐怕只有傻子才会轻视场中那个其貌不扬的少年。
有数家别有心思的嘉宾听见顾老爷宣布这个消息后,基本已经死心了,其中包括带儿子前来观礼的陈知府夫人,顾家女虽好,但不值得让儿子为之与一个亡命之徒成为生死仇敌。
伍太爷对陆挽也有所耳闻,但是没想到女婿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心中已气得发抖。伍氏对后辈的培养不分嫡庶,谁家孩子出色谁就会得到家中资源的大力支持。伍太爷儿辈中,他的堂侄伍明文最出色。伍明文虽然一直也想和顾府结亲,却被伍老太爷反对,因为他的亲孙子伍衡在孙儿一辈中是最出色的。
最美丽的外孙女嫁给最出色的亲孙儿,本来是多么美满的一件事?!但伍老太爷万万没想到一直敬畏自己的女婿会跟他玩先斩后奏这么一出。伍老太爷碍于身份不变发作,所以给了三儿媳一个眼色。
中年美妇也即是顾夫人的三嫂,伍衡的亲妈,鄙夷的望着陆挽说道:“十一妹、妹夫,这孩子是什么身份家世,你们当我不知道么?一个卑贱的佃仆之子,监生的身份还是妹夫花钱替他捐的,他有何资格迎娶琰儿?你们真想误了琰儿终生么?”
陆挽并不生气,甚至有点想笑,他纠正道:“这位夫人,纠正一下,我家虽然租种别人的田地,却并非卖身依附的佃仆。”
中年美妇面露寒霜斥道:“闭嘴!这里没有你插嘴的资格。”
陆挽其实早有应对方案。历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论国法还是俗规,外戚插手都是毫无立场的。另外,伍家历来对外宣称以家训立家,这种场合只要搬出伍家先辈那些恪守仁义的家训,伍家之人绝不会当众自堕家风。
可惜,陆挽一肚子说辞都落空了,因为他身后却传来杨仲坚的声音:“抱歉!打断一下。请问我杨某人的师弟难道不够资格娶顾家小姐么?”
杨仲坚是承庆二十年进士,光禄少卿致仕,现在人不虽在朝廷,但已有数位同年于中枢之中位居六部九卿。杨老先生平日为人低调,浙江官场却没人敢轻视于他。
李振之跟着凑热闹道:“淇园兄的师弟也就是我的师弟,现在够格了么?”
李振之可是现任的太仆少卿,只不过现在丁忧在家。以他的资历明年起复之后,再经一次小考,很可能就会升任六部侍郎或者小九卿。
杨李二人的能量加起来,全浙江也没几人敢轻视。伍家虽然是簪缨世家,但目前最能撑门面的也只有一个左谕德翰林侍讲,还不敢轻易得罪杨、李二人。
伍老太爷开口道:“据我所知淇园先生是仁和县人,就读于杭州,怎么会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有师门关系?”
不要说伍老太爷不信,连陆挽自己都不信。他一向把二位先生当师长看,怎么突然就变成师弟了。。。
杨仲坚道:“当着这么多人,杨某怎会说谎。老太爷有所不知,我是承庆二十年的进士,我的座师是罗一甫公。我浙江诸位先贤中,罗一甫公和张子荩公、朱少钦公、卫文渊公等都是山阴俞汝虞公的学生。陆少兄是卫公的学生,不是我的师弟是什么?”
杨仲坚也是个老狐狸,不但让陆挽和自己攀上关系,还拉上了诸位浙江籍的元老重臣。真是很搞笑,这张关系网一拉,陆挽这个农家小子在士林中立刻拥占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
伍氏众人现在纵有万般不甘心,也不敢说陆挽不够资格娶顾琰了。
顾夫人的三嫂比其他人更加不甘心,眼看到手的凤凰飞到别人家树上筑窝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所以口气缓和下来劝顾夫人道:“十一妹,你要想清楚,这可是琰儿的终身大事。外人那些不靠谱的关系难道比骨肉至亲更重要?”
伍老太爷也不甘心,对女儿女婿说道:“此事关系到琰儿终身,你们可要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