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府的恩师元侍郎已经进京了,官复吏部侍郎署吏部事,加东阁大学士,入阁为相,权柄丝毫不逊当朝首辅叶台山。作为元相的得意门生,陈知府也跟着水涨船高。纵使浙江巡抚,也不敢轻视之。
两人私下相见,陈知府只行了个揖礼,然后说道:“抚宪,听闻顾家通倭,不知消息当真么?”
高巡抚道:“当真!如非证据确凿,本抚怎敢轻易抓人?”
陈知府道:“顾家还有一人,似乎遗漏在外。”
高巡抚道:“我知道,顾二意外逃脱了,所以我要请贵府协助捉拿。”
陈知府道:“下官说的不是顾二,而是顾家的女婿陆挽。”
高巡抚皱眉,这位杭州府尊还真是锲而不舍啊,上次拿张御史做刀去对付陆挽,结果折戟沉沙了。这次又要拿自己当傻子操纵?高巡抚非常厌恶别人拿自己当傻子,当即沉声道:“你是不是搞错了?那少年今年四月初才来的杭州。顾家上次船队出海是去年十月的事。顾家通倭跟他有何关系?陈知府,借公事泄私愤恐怕不是为官之道吧。”
陈知府道:“那下官请教,顾家历年的货物都有一部分卖与倭国,难道今年准备的货物就不是准备卖与倭国的么?下官这里有本账本,抚宪请过目。里面有些账务是由陆挽亲笔处理,此子到底知不知顾家通倭,恐怕还需审问过后才能确定。”
说完陈知府把账本恭敬递给高巡抚。陈知府在顾家也埋有耳目,知道陆挽一直在替顾家核对账目。他这边得知顾家出事的消息,那边就去查封了顾家的总店,从中拿到了一些陆挽曾经处理的账本。通倭一案只要证据确凿,陆挽必死无疑。
元相国上京前,陈知府前去送行。恩师曾嘱咐,陆挽此子有机会还是要除去的,恩师官位未定之前,陈知府未免横生枝节一直隐忍。恩师官位已定,陈知府本来就准备再找机会对付陆挽。没想到打瞌睡有人送枕头,高巡抚要定顾家通倭之罪,这种机会要是不利用,那陈知府岂不是傻子。
别说,陈知府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但是国朝法制异常完善,通倭这种案子追比罪名是谋叛,谋反、谋叛这类重大案件巡抚衙门也没资格独立审理。
谋叛这类案子,审问阶段需要受案衙门和按察司共同审问。拟定罪名之后还需要上报刑部,刑部部议通过后,还要送大理寺覆拟。大理寺覆拟无异,还需要像皇上请旨,皇上批复后,刑科还要覆奏三次才能执行。执行之前,都指挥使司、布政司、按察司三司会同巡按御史在冬至之前还要最后会审一次。
当朝太祖起身微末,对命案分外重视。他在世时,所有死刑犯都要押解进京接受面审。后来纵使去掉皇上面审这一环节,但程序也是相当复杂。
顾家此案,按察司、刑部、大理寺、皇上、刑科、都指挥使司、布政司这些衙门中任何一个关节通不过,都会导致此案拖后重审。
这就是为什么高巡抚不想把陆挽牵扯进来的根本原因。他相信以卫老夫子师徒的本事,就算翻不了案,但是拖个几年应该问题不大。问题是边关那边等不了几个月,国库空虚,军费紧缺已经迫在眉睫。
高巡抚还在犹豫,陈知府又说道:“抚宪,顾家产业中田地茶庄店铺等不动产也不在少数,抚宪觉得本地有哪家一次能吞下这么多产业?”
陈知府这是在隐晦的威胁高巡抚。顾家这么多不动产只有浙江本地人能吃下,陈知府如果从中作梗,恐怕这些不动产想变卖成真金白银会很困难。这次抄掉顾家海运船队还有其他产业,金银钱钞加起来顶多只能折五六十万两白银,这个数目充作西北的军费还略嫌不够。如果变卖掉不动产,就能凑到超过一百万两白银,那今年西北的军费就不用担心了。
陈知府一加码,天平已经开始倾斜了。
陈知府再说道:“家师上京之前对那个后生也是念念不忘。此案我可以修书一封寄与家师,或许可以助抚宪一臂之力。”
元相国可以助力加速此案批复,也可以从中阻挠。陈知府这招真是毒辣,高巡抚心中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陈知府那边了。
高巡抚无奈道:“好吧,那就依子元所言,我会派人去抓捕那后生的。”
陈知府道:“怎敢劳抚宪费神,我已派人去抓捕了。”
一场交易过后,陈知府得意的离开巡抚衙门。高翼却气得砸翻了桌上的砚台。明明知道被别人利用,还要被迫接受的感觉真是令人抓狂。明明同朝为臣,应该共同替国家排忧解难,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