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爷忧心子侄,先问到:“贤侄刚才说了妻妾子女给付功臣之家为奴,为什么圭儿和臬儿不能托付给二位先生?”
陆挽解释道:“十恶大罪,永不宽赦。两位公子如留在国内,将子子孙孙永为奴隶。伯父愿意这种情况发生么?”
子子孙孙永世为奴,顾老爷听到后绝望无比,如果能选他宁愿自己一个人下十八层地狱。陆挽现在是顾老爷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他哭着求陆挽道:“贤侄,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顾家。”
陆挽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看了看外面,确定附近没人能偷听到,以极小的声音说道:“我是这么打算的。如果顾二叔能够侥幸逃脱,我会让人想办法联系上顾二叔,让他把二位公子、小姐夫人全部带出海外。
如果找不到顾二叔,等过段时间,我会让人设法带走公子、小姐和夫人,把他们安置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给他们全新的身份,让他们可以做个正常人。
受到株连的女犯,朝廷基本不会再过问。受到株连的男子却不同,不管发配到什么地方都会被重点关注。我要把贵府公子托付给二位先生,回头带走他们岂不是连累先生了?”
请人帮忙可以,但不能因为请人帮忙而连累别人,这种事陆挽做不出来,二位先生也不敢答应,人家也有一大家子亲人。
顾老爷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陆挽还在尽最大努力帮助顾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陆挽,只能又要给陆挽磕头,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了。
陆挽赶忙阻止顾老爷,道:“伯父,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客气?我刚才都忘记了,今天晚上我让送饭的家人传个话,让他们带点金创药进来。”
两人重新开始吃饭,顾老爷一边吃一边默默流泪。他十三四岁拖着弟弟出来打拼,三十多年基业毁于一旦,家人现在还要托人照顾,如何能让他不伤心。
陆挽不擅长安慰人,只能给顾老爷多夹了几筷子菜。
顾老爷擦了擦眼泪道:“老朽贪生怕死,让贤侄笑话了。”
陆挽道:“我师父跟我说过,人想活下去是天性,贪生怕死不应该被嘲笑。我师父还说过,人没经历过的事情难以切身体会。就如现在我和伯父虽然在同一间牢房,但是判决不一样,我无法体会伯父的感受。所以,我并没资格嘲笑伯父。”
顾老爷点点头道:“令师大贤,可惜无缘相识了。”
陆挽也有些疑问,说道:“我记得伯父家贩卖的货物中确实有南洋特产,从账目上看,和南洋诸国贸易的利润也不小,伯父何以要冒险走私倭国?”以陆挽的了解,顾老爷并非贪婪短视之人,按理不应该私通倭国。
顾老爷叹息道:“贤侄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海盗的事情么?”
陆挽道:“记得。”
顾老爷道:“海上航路其实需要针路图、罗盘、牵星术等配合,茫茫大海能走的航路也就那么几条。从日本开始,经琉球、吕宋诸岛的近海航路都被闽籍海盗把持,浙江的海商想去南洋如果走近海航路,要么交巨额的过路费,要么直接被连船抢光。所以倭乱之后,浙江海商除了走私日本已经没了活路了。
我家花了大价钱从弗朗机人手里买了一条远海航路的资料。但是这条航路必须经过倭国的大隅海峡。经过倭国的地盘就要守人家的规矩,倭国要求我家为他们携带货物,我们能拒绝么?反正都是带货,那还不如直接与他们交易呢。
国内这个样子,沿海海盗又猖獗,我想在满剌加建立一个避难所,除了和倭国交易,我还能有别的办法么?或许我要是能够早点认识贤侄,就不用走这条不归路了。”
陆挽摇摇头,海盗和游牧民族有点类似,一个是茫茫大海,一个是茫茫草原,就算想劳师远征也难以找到目标。朝廷都没办法的事情,陆挽现在怎会有办法解决呢?
顾老爷又说道:“老朽也知道既然犯了罪,被抓到是老朽活该。老朽到现在也想不通是谁出卖了我家。”
陆挽道:“伯父是个很谨慎的人,想必与倭国交易的详情知道的人有限吧。”
顾老爷点头道:“是啊,准确知道我二弟随身带着倭国朱印状的只有老朽本人、我夫人、我二弟还有大管家阿鹰四人。”
陆挽道:“伯父是怀疑大管家?”
顾老爷摇头道:“阿鹰是我家的家生子,陪着我们兄弟一起长大,我们一直把他当兄长看。我家的暗道阿鹰也知道,如果是他出卖我,那暗道的出口应该有官兵盯防,二弟不可能逃出去。”
陆挽觉得顾老爷分析的有道理。那知情人只剩下三个了,顾老爷和顾夫人总不可能出卖自己家,难道是失踪的顾二爷?想到这里陆挽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