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挽道:“好吧。那我就说说。我朝早期施行匠户制度,初定苏州织染局匠丁1700人,织工660人,每年上交1544匹供应皇家的绫罗绸缎,闰年上交1673匹。全国所有官营织局有匠户9958人,每年要上交56805匹绢布绫罗等织物。
初期,原料机器全部是由国家提供,匠户国家发粮发饷。也就是说不管干多少活他们的收入都一样。
到了成化弘治年间,随着管制渐渐放松和江浙民间纺织业发展,民间需要大量有技术的纺织工人。再加上皇上派下来的太监就如许公公这般人,一边暗地里加大了产量,一边克扣匠户们的收入。这就导致了匠户们大批逃亡。
匠户们都跑光了,每年国家规定的产量都完不成。到了嘉靖七年,各省拖欠的任务积攒到22万7千匹。实际上明初的官营匠户织造制度已经没法施行了。
从嘉靖七年开始,江西、湖广、河南、山东等不善织造的地方,官局全部废除,原本织造任务每匹折银三至四两,纳入赋税。
而苏杭这些纺织业发达的地区,则采取了领织制度和市买制度。领织者,诸郡征价,机匠领织,官为督发。现在就是官府出钱,把这些生产任务分出去,官局之中由堂长承包,民间由大户承包,然后由他们找工人去生产。市买就是有些没有特殊要求,市场上可以买到的纺织品,就直接从市场上买。
其中有诸多盘剥手段,比如原材料少发或者克扣银两等。但是对普通工人并无影响,工人是按天领工钱,你不给工钱,我就不干活。尤其苏州人好诉讼,有工会,你坑我,我就闹事。这家不行,我就换另外一家。
所以,就算换了人来主持苏州织染局,对普通工人来说结果差别不大。有区别的是,提督太监、大户、堂长这些人谁多分一点,谁少分一点。”
陆挽说的通俗,林时雨是举人出身,一听就明白了。吴三和吴十二原本都是军汉,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听到最后直犯困。
林时雨道:“我常听人说,织户生存艰难,大户之家,一日不织则束手,小户之家,一日不织则腹饥。而那些染工和织工们得业则生,不得业则死。”
陆挽叹道:“这又涉及到供需、兼并等问题。和皇家关系不大,皇家每年算上增派,也只是二十万匹不到。我苏松常杭嘉湖等府织工何止十万?普通的织工,两天就算织一匹织物,一年织作二百天,一年算下来也是一千万匹。这些数据我都是我往少了算,皇家那二十万匹织物对整个纺织业影响太小。
纺织品的主要销路无非是国内与国外。然而,不论外销或者内销,收购丝织品的商户经过上百十年的兼并最终形成数十家巨头,这些巨头联合成商会,就拥有了定价权和操纵市场的能力。
收购价格被压低,工钱也会变更低,织户想生存就要生产更多的织物。生产的越来越多,而消耗不是无限增长的。产品积压多了卖不出去,收购的价格就会更低。如此循环,最后很多小织户无法维持生计,只能卖身为奴。这才是更大的危害。”
顾家曾经就是这些巨头之一,夫子的教导和在顾家的经历,让陆挽找到了江南锦绣之地,织户们日以继夜的辛劳,到最后却仅仅只能维持温饱,甚至动辄破产的原因。
林时雨听完赞叹道:“公子懂得真多。讲得太明白了,让人一听就懂。”
陆挽指着已经在打瞌睡的吴三和吴十二道:“三伯和十二叔都听睡着了。林叔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林时雨一看,这两个家伙还真用胳膊支着腮帮子睡着了。吴十二那个家伙口水还挂成一条线,滴到桌子上。
时间也不早了,算了睡觉吧。两个解军四仰八叉的霸占了整个床铺。林时雨不想跟他们挤到一起,自己跑去马车车厢里睡了。陆挽则扒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林时雨一大早就去接了张神医,陆挽重新带上锁链穿上囚服,众人早早的从苏州城出发,赶往下一个驿站。
路上,两个解军还在得意的聊着昨晚居然能获得苏州提督织染太监的款待,毕竟对他们来说,那可是个大人物。
聊到酒菜丰盛时,他们问陆挽道:“公子,那许公公招待你的都有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陆挽曾在顾府待了三个月,恐怕昨晚吃的很多东西都根本不认识,昨晚宴中多是鹿筋、狸唇、海参、鱼翅等山珍海味,陆挽回忆起来,不要说两个解军,连张、林、二吴四人听了都想留口水。
陆挽想到最后喝那一碗汤,说道:“还有一份汤里面,有鸡、有人参,还有一样东西像猪肚一样的东西,我不认得,味道很不好吃,可是许太监好像很珍重。”
张神医道:“你说那样猪肚一样的东西,什么样子?什么口感?”
陆挽描述过后,张神医道:“要是老夫没猜错,那应该是紫河车。”
众人奇道:“紫河车是什么东西?”
张神医道:“初生儿的胎盘。老夫倒是听过一种秘闻,取未生儿之胎盘,吃了之后有奇效。”
取未生儿胎盘?那就是一尸两命,只为取一份胎盘?这简直是丧尽天良!想到昨晚曾经吃过这种残忍的东西,陆挽感到恶心,跑到道旁呕吐。
解军李虎还在边上问道:“老神医,公子都说不好吃了,为啥还要吃这么残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