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还在饥寒中聊天,山贼们正在大寨的聚义堂里面大吃大喝。今天下山一趟,收入五千两白银,他们能不开心么?要知道这穷山恶水,往常一年也未必能劫到五千两银子。
四寨主端起一碗酒敬六佛爷道:“兄弟,你们无为教的银子何时到?”
六佛爷回敬道:“寨主放心,人不还在你寨中么。我们已经预付了一千两,又岂会诓骗寨主?过两天等银子到了,我们再将人带走。”
四寨主凶恶的脸蛋笑开了花,满足了财心,转眼又起了色心,色眯眯的瞄向柳兰君。
六佛爷趁势道:“这位是我们教主的女儿。兰君,还不敬寨主一杯?”
柳兰君起身款款敬了四寨主一杯酒。
四寨主略带惋惜又干了一碗。无为教在河南两淮之间颇有势力,再说大笔银子还未到手,这小娘子纵然貌若天仙,却也只能看不能动。
柳兰君趁机说道:“那位陆小先生现在还没吃饭,奴家准备给他们送点吃的。”这一窝子山匪,总是盯着她,眼睛里面都在冒色光,令人好不自在。
六佛爷赶忙抢先道:“你去把,别把贵客饿坏了。”
柳兰君行礼告退。
不一会,柳兰君拎了一罐子面羹,在两个壮妇陪同下来到囚禁陆挽等人的木屋。
陆挽等人手脚还被捆着,柳兰君拿出一个碗,舀了一碗面羹,给勺子陆挽喂食起来。
柳兰君喂过来,陆挽就吃,很配合,乖得像个孩子。两碗下肚,身子也热乎起来,陆挽就说自己吃饱了。现在人还被捆着,吃太多,晚上大小便都麻烦。
陆挽等人吃饱了,柳兰君也不走,就双腿跪坐在陆挽对面。
陆挽道:“柳姑娘是想说服陆某?”
柳兰君道:“公子觉得大明朝廷如何?”
陆挽反问道:“姑娘觉得大明朝廷如何?”
柳兰君道:“说如今民不聊生,不为过吧?两淮盐政为私人把持,私盐多过官盐,利润大多为盐商盐官瓜分。河南、湖广宗室密布,一年税赋尚且不够供应宗亲。甘陕、辽东,军功世家克扣军饷,将士们食不果腹还要替国家御敌。闽广海贸之利尽归海商海贼世家。就算在号称天堂的江南之地,士绅之家田连阡陌,百姓失土十有五六。不知兰君所说有没有错?还请公子指教!”
陆挽道:“没错。”
柳兰君道:“既然没错,为何公子宁愿接受流放戍边,也不愿加入我教?这大明朝廷还有公子值得维护的地方么?”
陆挽笑道:“大明是有不好的地方,但不代表贵教就能做得更好。”
柳兰君道:“公子为何对我教有如此深的成见?”
陆挽道:“成见之所以为成见,都是从贵教史上的所作所为得来的。我对宗教不太了解,但是我对历史略知一二。贵教从宋时开始起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方腊、钟相、杨幺、赵丑厮、郭菩萨、韩山童、刘福通、郭子兴、唐赛儿、师尚诏、曹仑、王森。。。这些人有的建立了政权,有的转瞬即灭。
我总结一下,贵教历次起事,有两个特点,一是假托仙佛转世,二是提出等贵贱、均贫富。
姑娘你不觉得这两点本身就矛盾么?方腊喊着是法平等,无有高下,转眼却自封圣公,分封官吏。钟相前脚喊出等贵贱,后脚就自封楚王。。。诸位起义者还没得志呢,就开始给自己建皇宫、造龙椅,姑娘你不觉得这很荒唐么?
贵教这还没起事呢,教主就自号皇极佛,手下就号称天佛、天星。他们是不是天佛?是不是天星?姑娘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姑娘你头上是不是也有个什么佛啊星啊的称号?
听说你们的教徒只要肯捐钱,贵教就会给他们封官。封官之后,他们在教内地位立刻就会上升。你们总是宣扬大明有多么不好,这种买 官卖官的手段倒确实能令大明朝廷自愧不如。
再说均贫富,实际上就是抢吧?抢完富人大户以后呢?你们有没有重建秩序安排生产的办法?实际上,白莲教历次起事之后,都是抢完这个地方,裹挟着民众,继续去抢下一个地方。请问哪个朝代能光靠抢劫维持下去?姑娘你给我举个例子么。”
已经发生的事实是不好辩解的,柳兰君不在此点上与陆挽争执,她换个思路说道:“假托宗教也是无奈之举。大明朝的太祖不也是白莲教出身,不也曾为白莲教义军一员?他利用我教建立势力,这才有了明朝立国二百多年。”
陆挽道:“柳姑娘,你这么说就有点不讲理了。太祖是曾加入郭子兴的义军。可鞑虏尚未驱除,诸位义军头领就在濠州城里争权夺利。太祖只身返乡募兵七百,最后因为义军诸位头领抢夺,让出了兵权。
太祖看清贵教面目,与同伴徐达、汤和等人离开濠州,后来收服驴牌寨民兵三千,夜袭元将张知院,降其兵士两万,这才是大明朝的开国家底。
太祖为红巾军屡次守卫濠州,却未从中带走一兵一将,还饶上七百同乡。请问大明朝和贵教到底有何关系?大明欠了贵教一兵一卒么?”
柳兰君还欲辩解道:“史书还不是大明朝皇帝自己编的?其中肯定改了很多东西。”
陆挽说道:“太祖实录藏于皇史宬,改没改我不知道,因为我没看过。我说这些事是民间传下来的,真伪柳姑娘自己怎么说都可以。但是贵教所为,姑娘心里也该清楚,如要狡辩,那陆挽无话可说。”
说完陆挽就躺倒在地上,转个身背朝柳兰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