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羌、岔口两堡守备被安排到这个重要的地点,他们是知道督抚们的战略意图的。此地如果屯兵太多,蒙古人就不敢从这里进出,那就失去了和蒙古人互相消耗的意义了。
如果两守备放任蒙古军离开,不做任何行动,数千百姓被掳掠回草原,这个罪责就会由他们承担。
然而,这一战,要留下多少蒙古人也不单单是由两堡守备决定的。具体留下多少人,还要由凉州和庄浪两方面的援军数量和援军速度决定的。
如果凉州和庄浪方面援军来的太少或者太慢,留下的蒙军数量又过多,这些蒙古人就会做亡命之搏,冲出埋伏圈,一路边抢边逃。那样会导致更多百姓受到兵灾横祸。回头朝廷一样会降下责罚。
实际上蒙古人还有一条险招可走,那就是赌一把,翻越重重祁连山脉,进入青海地区,那里还有一些入侵的鄂尔多斯部和多伦土默特部常驻。这些蒙古人如果过去之后,可能会导致遗留在青海的蒙古部族更加壮大。
战争、执政有时候和赌博并无多少区别,做决策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决策是对是错,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蒙军在赌,明军也在赌。
蒙古军开始源源不绝地进入山口,这时候两堡守备并没有命令手下营兵主力发起攻击的。两个堡垒里还有一些军户,战时军户统归守备指挥,这些军户被命往山下隘口出扔石头。这样多少会减缓一下蒙古军通过的速度。
蒙古人这次本来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抢完就走,所以也没带太多额外的工具,现在伐木造梯的效率太低了。
大明边墙高两丈,两侧还有四尺女墙。能够翻越边墙的云梯并不是普通的梯子,而是一种蒙着铁皮、木板的战车,人躲在战车腹中,推着车子前进,这样才不会受到城上守军用弓箭等远程武器攻击。
此时,负责牵制的蒙军只能用弓箭射击堡垒上扔石头露头的军户。这大概是他们唯一可做的。而且这种活还只能是有盔甲的蒙军才能去做。仰攻山顶,失去了战马的助力,明军火铳的射程比蒙军短弓轻箭的射程还要远一点,没有盔甲防护的话,蒙古人的伤亡会远远大于明军。
城墙上,张古槐正被营兵督促着扔石头,他刚扔下去一块,一支箭就从他头顶飞了过去。他吓得连忙蹲下来,躲到女墙后面,埋怨了一句:“草特么的,这些蒙古人的箭怎么跟长了眼睛一样?”
旁边的陈三河附和道:“是啊。隔这么远,又扔不到人,为啥一定要我们扔石头?”
在后面督战的什长半抽出腰刀呵道:“命令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再扰乱军心,信不信我一刀砍了你们?。。。快扔,还有你们,不准停。”
张古槐不敢说了,又搬起一块二十来斤的石头扔了下去。这次又飞来了一只箭,没有从他的头顶飞过,而是射中了他的脖子。
张古槐颓然倒下,陈三河先是一呆,然后扑过去抱住了张古槐。虽然偶尔张古槐会欺负一下陈三河,但一起已经三个多月了,人都是有感情的。
箭矢贯穿了脖子,陈三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张古槐挣扎着说道:“三河兄弟。。。我家住在镇江府丹阳县。。。家里还有个老娘。。。要是有机会。。。把我剩下的东西送回去。。。我是承庆十。。。”张古槐最后应该是想说自己的生成八字,或许是希望自己死后的墓碑不至于生卒不详,可惜血水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张大哥。。。张大哥。。。”第一次经历战争的陈三河哇哇大哭起来,哭的像个孩子。
督战的什长没有再催促军户们扔石头了,他小心地问着站在垛口观察情况的孙守备道:“守备爷,要不先让这些军户们歇一会?”
孙守备道:“你知道援军什么时候能赶到?援军来之前,这些蒙古人要是都跑了,你那颗脑袋够顶起督抚兵备们的责罚么?”
什长没有再问,他抽出腰刀骂道:“都给我滚起来,既然当了兵,死了算球。”
“我草拟马的蒙古鞑子。”陈三河放下张古槐的尸体,用尽全力抱起一块大石头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