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朝当官,升降分配在于吏部,考核监察在于督察院按察司,日常事务归各衙门长官管,万岁爷对这些新进士人的影响实在太小了。
互相不了解,而且对其影响小,迎合皇上的可能还会被同僚前辈认定为媚上。所以真正心向陛下的官员,那是少数。
陛下对这些低级官员的认识也只停留于他们以往的功绩。陆挽觉得那二十五万两银子才是决定陛下指派此人的决定因素。想到此处,陆挽差点想捂脸笑出声来。
何、郭二会长愕然无语。庄浪兵备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要是他跟自己等人心思不同,从中作祟,那往后生意可不好做啊。
毛伯爷刚咽下一杯酒,指着陆挽道:“对对对,你小子说太对了,我以前在宫内做禁卫的时候,世庙爷就常对我们说,做皇帝跟当囚犯差不多,时时都有人盯着。在宫内,有太监跟着做内起居注;接见外臣,外臣向礼科禀报所奏事宜;面奏时,翰林院还会派人在旁做记录。就差拉屎的时候没人盯着了。”
这话太粗俗了,世宗皇帝有没有说过,陆挽不知道。不过看老伯爷的样子,显然没有把新任兵备使放在心上。
郭会长却担心道:“老伯爷,万一新任兵备使不讲理,如之奈何?这么短时间总不能连换两任兵备使吧。”
何会长也说道:“是啊,这还是陛下点名的人。他都不帮我们,那后面的可能更麻烦。”
毛洹割了一片鹿脯边咀嚼边说道:“反正麻烦都是他给我们惹的,有问题就找这小子。”
刚才陆挽想捂着脸笑,现在陆挽想捂着脸哭,感情老伯爷不是糊涂,是赖上自己了。
毛伯爷对陆挽似乎有点盲目自信。郭、何二会长是第一次见陆挽,还是心有惴惴焉。毕竟陆挽的两个师父得罪人太多了。
几人正聊着呢,外面突然有家人进来通报说青云楼外面有人打闹。
本来民间殴斗这种事是不需要进来通报的,但外面殴斗的一方是蒙古人,老伯爷就不得不出面了。
甘肃并未设宣慰使、宣抚使等土官,但甘肃境内的蒙、羌、番、回等部族之民比之汉民数量还要多。绝大多数内附部族各有其习俗,他们无法遵守大明律。
举个简单例子,西北部族多数民风凶悍,私仇决斗这种事一天不知道要发生多少次;若按大明律,不管恩怨如何,当禀报官府,由官府主持公道,斗殴致人死亡的也算凶手,当处绞刑。而其他蒙、羌、番、回诸族,决斗中杀死对方都算无罪。
若依大明律来治理甘肃境内之诸番,必纷争不断,多生事端。所以朝廷就令毛伯爷、鲁指挥使这些早期内附的功臣承担了某些土司的职责。日子久了,诸部族之民有事就只找毛伯爷这些人了。伏羌伯毛洹无土官之名,却有土官之实。
说实话,甘肃的土官没多少好处,烦心事还多。毛伯爷自己并不想管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但谁叫他出身是蒙古族呢。哪怕他家被赐姓已经快二百年了,但身上的血脉改不掉啊。同族胡闹,他觉得丢脸,同族受欺负,他又生气。
本来正在招待贵客呢,突然被人打扰,毛伯爷今天就挺生气的。他吹着胡子走了出去,陆挽等人也跟了出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到他们出去以后,青云楼外已经闹出了人命。
青云楼隔壁就是城隍庙,城隍庙对面就是戏楼。纵然在边疆卫城,城里的各色百姓也是需要娱乐的。戏楼平日演一场,遇五天一次的大集市唱满全天。
今天就是五天一次的大集市,附近十里八乡的各族百姓要么进城卖点东西换点钱,要么买点生活必须用品;就算不买不卖,进城凑个热闹听个戏,人也高兴了,是不。
今天闹事就是在戏楼那边开始的。几个来赶集的蒙古人边听戏边喝酒,把自己灌得迷迷糊糊,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和一个戏楼边卖货的小哥起了冲突。几个蒙古人追着小哥从戏楼打到了青云楼。
今天赶集的人多,小哥为人群所堵,没跑脱,被蒙古人围了起来。蒙古人酒后性起拔了刀子,小哥也是好身手,竟然夺过刀子反杀了一个。等出了人命了,双方都开始怕了,附近的差役也赶到了,制止住了双方。
见毛伯爷到来,蒙古人像遇到了亲人,一连串听不懂的蒙语就从他们嘴中吐了出来。陆挽等人是听不懂,不过他们看样子能猜到这些蒙古人是向毛伯爷伸冤。
毛伯爷听完骂了他们两句,让他们闭嘴,然后问当事另外一方,就是那个卖货小哥。这人老伯爷也认识,名叫李强,是庄浪卫遗孤,他的父亲修边墙时病死了,家中只有他一个幼丁。
军人死了,要在户内取一壮丁补役,如果户内没有壮丁,只有未成年的男孩,官府会先记录下来,然后等男孩成年后补替父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