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
作为天南城最大,也最有势力的家族,唐家这些年的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其生意的触角几乎沾遍了天南的各行各业,三百六十行,士农工商,在这天南的地界上,都需给唐家三分薄面。而作为唐家真正的掌舵人,领路者—唐家的老爷子唐锦书,无疑是无数人都敬仰的对象,其威望与实力足以与天南的城主相媲美,都是跺一跺脚,整个天南就要震三震的存在。
很多人都以为,唐家富可敌国,好吧,就算不富可敌国,好歹也是富甲一方,自然的他们家的祖宅也应该是丹楹刻檞、层台累榭、美轮美奂,简单讲就是装修精美,极尽奢华才对。但那其实都只是别人嘴里的说法,真正的唐家,是富有东方传统特色的七进大院,池广树茂,小桥流水,古朴典雅的园林式宅子,但真正的建筑实际上很少。据说原本是有很多用以观湖与乘凉的亭榭,但后来都拆掉了,以至于当时在唐家引起了很大的议论。
此时,在天南人心目中仅次于城主府的唐家大门,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他身着朴素的蓝衣,神情紧张,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在颤颤巍巍地看了一眼门前的两只石狮子之后,咬了咬牙,走上台阶,轻敲了敲门....
虽已夜过三更,但唐家的议事大厅里此刻却正灯火通明,照遍了这足有一百平地方的每一个角落。但偌大个空间此时却只有两人,显得很是空旷。下首那人微低着头,正襟危坐,一副顺从受教的模样;而坐在主位上的那人,须发皆白,可见其年龄已是不小,脸上如同刀刻的皱纹更添几分沧桑,但他目光如炬,满是风霜的眼眸底下透着满满的智慧与警觉,精神矍铄。相较于下首那人的拘谨严肃,带着丝丝恭敬的坐姿与态度,他显然更加随意轻松,轻斜地倚着红木椅,神情慵懒,但整个人却是不怒自威。
不用说,能在唐家拥有如此威势的,除了唐家现任家主—唐锦书以外,再无第二人。
此时的他正查阅着唐家这一年的商务情况,毕竟是快要过年了嘛,有些账,总还是要算清楚,了解到位才行。
唐锦书就这样一页一页地翻看账本,整个大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下首那人听着唐锦书的翻页声,双手放在腹部前方,十指交叉,紧紧相握,低着头,根本不敢与唐锦书对视。耳朵边偶尔听到唐锦书停滞翻阅,身子便会微不可察地颤抖一下,额头冒出冷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手指捏到发白,直到唐锦书继续翻阅,他才会悄悄地松一口气,但额上的汗珠却是不敢伸手去擦。
对于下首这人来说,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所幸,他熬过来了。
唐锦书终于翻完了整本账本,合上账本的同时,也合上了自己的双眼,既是为了养神,也是为了在脑子里再过一遍之前的信息。不多时,他睁开了双眼,望着下面那紧张不已的侄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颤抖,语气平淡地问道“师安,你很热吗?”
唐师安这才抬起头,目光与唐锦书一触即逃,继续低着头,微声道“不是”。
“那你为何会汗如雨下?”现在可是冬天。
唐师安更加紧张,“兴许,是这屋里的热炉太烫了”。
“哦”。唐锦书轻声应了一句,“可能是那些下人知道伯父老了,受不得寒,故而弄得热了些,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唐师安连口否认,“大伯您身体硬朗,精神饱满,怎能说一个老字”。
唐锦书脸上露出轻微笑容,不置可否,说道“擦擦汗吧”。
唐师安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伸手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这一年,你做得不错”。唐锦书赞了一句,“你还有什么事要说的吗?没的话,就回屋歇着吧,夜了”。
唐师安心里一喜,但却不敢表露出来,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想着作揖,却被唐锦书制止“都是一家人,这虚的就免了吧”。
唐师安闻言不敢反驳,只是认真阐述道“大伯,天南城北郊,我们唐家的那些地租,仍有一部分没收上来。听他们的人说,是今年山里闹了匪患,耽误了时节,所以收成差了些”。
“北边的匪患闹到这里来了?”唐锦书眉头微皱。
“侄儿也是这般想的,我天南人杰地灵,国泰民安,何来匪患一说,料来定是这帮刁民用来搪塞拒缴米租的借口,要不要侄儿再去逼他们一逼”。
唐锦书沉吟少许,随后轻摆了摆手道“算了,想来他们也确有难处,我唐家不差这一点,你先记下,让他们来年收成好了,再一同交齐便是了”。
唐师安似乎早就料到这一手,续道“那这利息...”
唐锦书眉头皱得更深“免了吧”。
“可是...”
“可是什么?”唐锦书的声音更大了,“那些佃户租借我们的田地耕种,用以养活家小,本就不易,若是加收利息,他们如何能活?”
“这未免太便宜他们了”。
“便宜谁?”唐锦书微眯着眼,目光锐利,唐师安顿时噤若寒蝉,但还是低声争辩道“我是怕开了这口子,日后若有样学样,人人如此,那...”
“就当是我八十大寿,送给他们的一点恩惠,总可以吧?”唐锦书的语气已经有些许不善。
“伯父乃一家之主,所做决定,师安自不敢多言,只是师安也只是站在我唐家的角度想问题”。唐师安把头低得更深。
唐锦书看着自己这个侄子,想起自己已经走了的兄弟,心中也是一阵感慨,不好多责怪他什么,语气变缓,道“伯父知道你是为了唐家着想,但有些时候,我们也要顾及一下下面的人的情况,不能压得他们太凶。虽说我们唐家以商起家,商人在商言商,利益至上,但有些时候,多给自己留点余地总还是好的。更何况,从长远来看,对我们还是有利的,你不可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就失了众人的“心”,懂吗?”说完,唐锦书还轻拍了拍唐师安的后背,谆谆教导。
唐师安全身绷紧,动作僵硬,良久才吐出一句话“多谢大伯教诲”。
“嗯,你记住就好”。唐锦书轻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唐师安还没从刚才的状态中走出来,耳听唐锦书询问,便脱口而出道“还有越水城的城主王年,询问我们唐家是否要在当地拿地方盖商铺,扩充一下商业势力”。
“嗯?”唐锦书再次看向唐师安,语气带着丝丝怒意问道“还有这事?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起过?越水城的城主找人跟你接触过?”
唐师安顿时如遭雷击,作势就要跪下,却被唐锦书一把抓住,继续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唐师安见跪不得,只要直起身,颤颤巍巍地说道“侄儿也是看伯父您最近要摆八十寿宴,事务繁多,想来此事一时做不了决定,打算等寿宴过后才跟您禀报,因而没敢打扰您,并非有意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