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忘今话音刚落便收敛了所有情绪,摆出一副他自认为高深莫测的样子,负手前行。
瑾儿看着那个背着手用后脑勺看她的身影就勾起了无限的回忆,一想到回忆里某个混蛋为了糖人将她抵押在吴老头那儿的壮举,气就不打一处来,一生气就想抬腿,一抬腿就踢在了陈忘今的屁股上。
要知道陈忘今如今的臀部看着异于常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至于个中缘由关系到一位名叫陈柔的美妇人,就不在这赘述了。
瑾儿那一脚正好踢在了隆起的一边,陈忘今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陈忘今才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面无表情地向院外走去。
瑾儿一看某人也许是生气了,就赶紧小碎步跟上,就在快要跨出院外的时候一只脚从旁边倏然伸了出来,挡在了一双玉足的必经之路上。
瑾儿手忙脚乱地踩在了那只脚上,并且手掌向前一推,借此稳定了摇晃的身形,这一巴掌生风似形如猛虎,宛如从九天之外降下来的一口绝世宝刀,狠狠劈在了人心最软弱的地方。
瑾儿收回手,在手上撑住的地方依稀可见的是一个并不清晰的鞋印。
陈忘今脸上的表情更平静了,他默默收回脚,借走路的机会不动声色地卷曲了两下脚趾,侧着腰捡起地上的枝条一瘸一拐地牵起了老牛。
羊肠古道上,怡人的春色,勾勒出一幅美丽的画卷。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只不过竹马变成的青牛。
春色里一头老牛拖着蹄子,在它身旁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年,少年一瘸一拐地走着,一根枝条与牛绳缠绕在一起,靠近牛身的那只手时不时在臀部上轻揉。少年的身旁是一个正叽叽喳喳蹦跳着的少女,少女脸上的笑像是能化开千年寒冰的暖阳。
城门内不远处的破旧院子里,迟尉坐在案机旁,身前横着一口宝刀和一块玉牌,宝刀虽绣,却依稀可见青光。
他眼里最后的画面正是瑾儿穿着留仙裙绕着陈忘今翩翩起舞。
盛夏的繁华似乎同盎然的春意一并展颜,童真的笑容确转瞬即逝,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迟尉知道,那个可以肆无忌惮的任性的小姐就快消失了。
他,只不过是一个下人。
断臂下的袖口生风,在他的背后渲染开的确是血雨里的刀光剑影。
“想好真的要离开了吗。”
房间里骤然响起一个声音。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雷,在迟尉的心中乍现。迟尉须发张扬,一股难以言表的血煞之气瞬间在房间里充斥开来。
身前的宝刀似一条神游的真龙,从桌案上陡然而起,青光一闪,散去了一身的锈迹冲向后方。
“砰!”
宝刀像是击在了一方青岩之上,再没有任何回响。
半枚铜钱从空中落下来,滚在了迟尉的脚旁。
“三十三年前中秋的那个夜晚,池家一家一百一十八口人被灭满门,而柳家十三尉的柳崇山正好从池府门口路过拜访,一开门却见到了这样的惨案,柳崇山派人上报朝廷的同时,他却在朝廷派人来之前于尸山血海当中发现了尚有一息的池家小少爷,池睿。”
后方说话之人停了下来,似是等待眼前之人纠正,半晌后又继续开口。
“池睿被柳崇山悄无声息地带到了柳家之后昏迷了七天七夜,醒来之后刚当上丞相的柳元亲自询问了半个时辰后离去,自此池睿便在柳府住下,改名叫做迟尉,跟在柳崇山身边习武。”
迟尉面无表情的低着头,没有开口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手指不时的颤抖告知了来人他心中的惊悚。
“柳元留住池睿只用了一句话。”
来人像是一位稳操胜券的棋手,不咸不淡的开口道:“他说,而今我为丞相,我会为池家向苍天要一个清白,如若天死了,我便替天行道。”
迟尉听到这句话再也无法平定心中的惶恐,自丹田处升起一股淡青色的鬼火,鬼火自丹田处弥漫到了全身。身后仿佛有无尽的道韵勾勒出来,青炎漫天,朝来人涌去。
鬼火附体,未烧去半丝半缕,便连卷残云一般消逝在了空气中。
“你今日来只是为了嘲讽我吗?郑欲。”
迟尉的声音沙哑了起来。
“我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只是你连前方的路都尚未看清,就要踏上所谓的复仇之路。你所谓的赴汤蹈火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个笑话,蚍蜉撼树而已。”
郑欲不动声色地说道。
“那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迟尉的声音开始变得歇斯底里,而后又无力的垂下了头,泪从眼角流下流到了刀痕所留的疤里,便再穿不透那张只有悲无喜的脸。
“五年前柔儿将你救醒,你断去一臂后自灭一盏魂灯,借来了一昧真火,你深知自己回不了头了,所以想在自己仍有灵识的年岁里找到真凶,我说的没错吧。”
回应郑欲的只有无声的抽泣,在这个生命里只有血与仇恨的人眼里,苍天对他是何其不公。
书香门第出生,锦衣玉食的生活,爷爷又是九卿之一,一切的一切却在他刚过完七岁生日那天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