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峰抬首,静静的凝视他的面,未有举刀。
林鸿凄然问:“我太像我大哥,你杀不下手?”
林逸峰并没回答。
“孩子,不要心软,心软就不能报仇,更不配当男儿汉!”
说着突然一把捉着林逸峰握刀的手,手劲一吐,狠狠便把其手中刀向自己心房一戳,鲜血登时激溅而出,溅得林逸峰满额满脸满颈都是血!
血热面冷,他的冷面,可会被林鸿的热血所融化?
事出突然,林逸峰并没抽刀,因为已经太迟。
他的刀已贯穿林鸿心房,且由背门破出。
血,正自林鸿的心房源源渗出,沿着刀锋刀柄,染满林逸峰正握刀的手,但他的手并未有丝毫颤抖。他的脸也一样。
不要惧怕!
不要哀伤!
不要痛哭!
只要复仇!
林鸿已奄奄一息,他虚弱地看着这个孩子那张如旧木无表情的脸,看着他那只未有颤抖的手,一直逞强忍着的老泪终于不听使唤,狠狠滑下他的脸庞,他嘴角却泛起一丝苦涩笑意,若断若续道:“大哥……在信中……常……说,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儿……子他……他说……得对!峰儿,你……真的……很了不起,因为……你……真的……很……坚……强……”
是的,连他自己也要哭了,这个孩子依然不哭,真是谈何容易?可是他虽把面对生离死别而不哭的林逸峰视为坚强,一般人却定会视之为冷血。
林鸿说到这里,已然支撑不住,口中猛地喷出一大蓬鲜血,但他坚持下去,一字一字地吐出他最后的一句话。
也是他最想说的一句话:“孩……子,请……你……记……得……我……”
“我”字甫出,他的身子倏地剧烈抽搐起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林逸峰的肩膀,像是不忍心留下这个孤单的孩子,独自去面对未来的莫测的噩运。
他就这样定定注视林逸峰,良久良久,目光始终没有再移开过。
因为从此以后,他的一双眼珠已无法再动。
血,滴答,滴答,滴答……
血,一点一滴落到地上,渐渐凝成一条血路,凄厉地朝胤天登龙楼延伸而去。
血,是林鸿的血,自他的头颅滴溅下来,血滴如泪。
他的头颅已被一刀斫下,此际散发披面,满目冤屈不忿,真的死不瞑目。
头颅并不伶仃,因为一旁还伴着一双比它更伶仃的脚,正在踏着这条真正的血路。
脚是属于林逸峰的。
他的脸还是一贯的木无表情,然而林鸿在他额上面上颈上的血仍未抹去,就像所有的血都是从他头上流下一般,模样异常吓人。
吓得从树上落下的枫叶也不敢飘近。
他始终没有流泪。
胤天山庄并不是落泪的地方。
江湖更不是落泪的地方。
可是走至半途,忽尔雨粉霏霏,连天,竟然也开始哭泣……
皇甫靖天看见林逸峰的时候,他早被雨水打得全身湿透,脸上的血亦给洗尽。
但奇怪的是,任凭雨水如何冲刷,林鸿头颅上的血迹却始终无法被洗去,就如同他心中那股至死也无法消解的仇恨!
血未干,头带恨!
皇甫靖天并未因他这个模样而感到半丝惊讶,相反显得有点高兴,赞道:“好!干得好!虽然这老匹夫之死不肯吐露半点线索,但杀一儆百,相信此后欲谋害老夫的人亦不敢再轻举妄动。”
猜对了!林逸峰一直知道皇甫靖天的武功深不可测,至少在他见过的人里没有人能超越皇甫靖天!他亲眼所见,林鸿三父子还未瞧清是怎么一回事已悉数被制,要杀皇甫靖天,当真不宜轻举妄动。
林逸峰听罢皇甫靖天所言,默然点了点头,眼神并未出卖半分蛛丝马迹。
原来在此需要之时,林逸峰也是异常出色的戏子呢!
不过人生如戏,试问世间,谁又不是戏子?
现实之中,大家为着生存,为着达到目的,尽皆施展浑身解数,七情上面,倾情演出,但求获得一个自己满意的大结局才落幕去。
可是在此舞榭歌台,林逸峰落的却是重重血幕,试问谁愿欣赏?
这台戏虽才刚刚开始,未尝获利,他已赔上林鸿的血,真的血本无归,但戏,还是要继续演下去的。
因为此恨未终。
林逸峰依然凝视皇甫靖天,目光虽近,心却异常遥远。
他的心,正在默默地。悄悄地不断盘算,继续布下他复仇的天罗地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