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痒出列躬身答曰:“陛下,臣等与王大人并未行结党营私之事,但不能因陛下孤意,便让杨大人拖年迈之躯奔赴庆州,倘为此而被诬朋党,臣心不甘。”
赵祯冷哼一声:“你言下之意,便是要替杨崇勋请求留在皇城了?”
宋痒道:“臣不是请求,而是认为若非必要,让杨大人劳顿一番,徒增身恙,只会令朝廷枉丢了一员大将。”
他话音未落,赵祯已乐起来,宋痒没能抬头看他表情,猜不到他的心思。却听赵祯说:“方才朕呵斥王,因他以为朝堂中有人敢打趣,不想宋痒你才是那个讲笑人。朕大宋泱泱,所谓大将竟是因舟车快行便会身抱歉恙之人,那也不必行军布阵,只消车马奔腾一圈,自会不击而溃。”
宋痒对说:“臣绝非此意。”
赵祯疾问:“那你是何意?是杨崇勋不配身兼枢密使,殿前都虞侯,振武军节度使等职,还是朕朝中无人可用?”
宋痒一时被赵祯堵的接不上话,只得复说“陛下慎重。”
赵祯背袖转身,沉声道:“朕既慎且重,就这么定了。”语毕,走出前殿不复商榷。
一路行至文德殿,周成奉伺候他换上常服稍作休息。自两日前他在此地向杨太后挑明了话,杨太后便未再出现,甚至连他最期盼的,为那人脱罪之举都没有。此刻他倒是糊涂了,当天杨太后既肯因自己抓了陈琳而揭下面具,可见此人于她十分重要,但昨天这人都移去了左寺2审刑院,她反而安静下来没有动静,赵祯看不懂。
这个叫陈琳的,嘴也很硬,无论如何审讯都不招供,惟称冤枉。可惜太祖时候定下了规矩,审刑院要慎用重刑,且滥用重典者会被严惩,搞得院中御史少卿皆有些畏首畏尾,纵是赵祯的命令,估计也没有真的狠惩。
他思前想后,斜眼打量殿内一群内侍,叫所有人都退出去,只留周成奉一个。周成奉凑上前,赵祯心中掂量着他自做了入内内侍省都知后所有行径,半晌才问:“朕可以信得过你吗?”
周成奉闻言跪下,合拳道:“奴婢不敢叫陛下相信,可奴婢从皇城司出来后,已决心此生惟以‘忠忱’二字侍奉左右,胸中绝无它想。倘令陛下疑『惑』,已是奴婢之罪,奴婢甘愿受罚。”
赵祯叫他起身说:“朕不过随口一问,你却回了这么多赤诚之言,可见也非看上去的那么老实。”
周成奉赶忙道:“陛下,奴婢是发自肺腑,怎是油嘴滑舌...”
赵祯笑着摇摇头:“朕没说不信。”接着叫他靠近,耳语几句,并嘱咐:“夜里去,行迹绝不可展『露』他人。”周成奉点头说是,便唤众内侍进来伺候赵祯去后殿,自己退到一旁,好似无事发生。
慈寿殿中,杨太后才铺开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细赏,赶上祖筠得了杨崇勋将被遣去庆州的消息,过来告知。
祖筠知杨崇勋与杨太后沾亲,且杨太后舅父杨知信与他交情颇深,遂陪笑道:“杨大人若去了西边,殿里在禁中说得上话的亲信可又少了一个,奴婢托着帮忙办事的人又得另找了。”
杨太后看着画卷道:“他欲将与老身相关之人全打发走,就似之前对待章献时的几个重臣一样,可惜老身并未寄希望于他们。”
祖筠听了不答,她知杨太后暗中招揽了许多朝中重臣,全为以后有人替她说话,怎么今天又不看重了?
杨太后指着画上了了飘带,悠悠道:“再教你一个着墨作画之法,所谓‘使笔不可反为笔使,用墨不可反为墨用’。”扭头看向她问:“可记得了?”
1此处借着名的《廉颇蔺相如列传》中“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一句讽之。
2左寺,机构名。大理寺所属内部机构之一。宋代分左右二寺,左寺复审各地方的奏劾和疑狱大罪,右寺审理京师百官的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