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阁从不许她身旁的女史进到馥芝的屋子里,女史因相当好奇:“夫人要学字吗?”
素琇没理她,继续垂首向前,直至回到福宁殿,从她手里接过提篮的一刻,素琇才问:“你在宫里听过何远震,徐明礼,于韩韦什么的名字吗?”
女史摇摇头,表示不知。
素琇愈发起疑,一言不发的进到殿内西侧的廊庑,将提篮摆到桌子上。确定四周无人,她拿出写满名字的那张纸,凭着记忆把每个字和读音对上号,搜肠刮肚的回忆一遍,仍旧想不起宫中有谁能对上号。
她左看看右看看,瞧不出任何端倪,惟有暂且作罢。休整没多久,便听内侍说赵桢传她梳头。素琇不敢耽搁,取了几罐在热水里浸泡的发油和馥芝给的白角篦,忙不迭进入主殿。
赵桢正披散着头发,懒懒靠在一张倒如意四脚云雷纹扶手椅上闭目养神。久未露面的阎文应蹲在一旁,用文火煎煮着一炉从姑苏城采选的曲药子(吴地产的茱萸),随水声漫溢出的滋味取代了干燥的熏香,令鼻息变得辛辣而温苦,瞬间驱散了素琇周身的寒意。
周成奉将她领到一边盥洗双手,擦干后对赵桢轻轻说人已来了。
赵桢睁开眼看见素琇,伸手招她上前,虚声耳语:“早晨起晚了,上朝头发没梳好,太紧,勒得一天难受得很,你先给朕摁一下穴位。别告诉周成奉,省得他小题大做。”
潮热气息自她的耳垂拂过,留下半壁通红。她含羞莞尔,绕到他身后,搓热双手,从他的耳朵一点点向头顶按过去。赵桢缓过些精神,打案头拿起一封奏疏开始阅览,素琇打趣道:“官家一边按,一边读,恐怕没有事半功倍的效用。”
赵桢晓得她不怎么识字,一向不避讳在她面前批阅章奏,这次也是随口聊道:“旱荒闹得凶猛,各处百姓都想学藩商减免市租,可朝廷不能听凭他们一味免去,唯有想些办法替他们输税(缴纳租税),此等事耽搁不得。”他顿了顿,半转过头对她说:“所以啊,你这个梳头夫人也得琢磨点新法子,让梳头事半功倍才行。”
她自然满口答应。
赵桢又看了几本扎子,突然问:“你手上还沾着木樨花香,方才去哪儿了?”
素琇怔了一瞬:“奴婢在穆青阁替尚美人理发。”
赵桢继续翻看扎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宫阁里,似乎尚美人最常唤你过去吧。”
“是。”素琇的眼珠子左右瞟了瞟,“尚美人喜欢换发髻,所以奴婢也得常学新的样式呢。”赵桢挑眉点头,眼睛却只盯着扎子。“官家不喜欢奴婢去吗?”素琇问。
“怎么会。”赵桢翻了一面,“你去你的,无需多心。”
“是。”
为便于施力,素琇稍稍把上身往前压了压,她的视线从自己血色浅淡的指尖,一步步移到自己的胸前。因太过单薄,无论她如何尝试,都无法轻易与赵桢的头颅发生碰触。她咬咬嘴唇放弃了这不切实际的期待,又将视线移到赵桢翻阅得扎子上,暗暗诵读,检验自己能记得多少。
没读几行,她手上的动作悄然停了下来,嘴里不由自主“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