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坐定,玉瑶颤声道:“梅姐姐,我知道我在教坊司只是个三等女乐,今日这么晚,很不该来打扰你的。但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
“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何事?”
“姐姐你不知道,我本来是良家女子,闺名黄窈。家中父亲很早就去了,只剩下寡母带着我和哥哥黄珙艰难度日。本来日子这样过下来也没什么,不过是辛苦些。
“三年前,哥哥不知道从那里得了一个消息,说是花一千两就可以捐个外省的知县。他得了这个消息,就生了捐官的念头。但是我们家连十两银子都要靠我去给别人浆洗衣物才能赚得,又如何拿得出一千两?!
“哥哥苦读多年,二十岁上中了秀才后便再也没考中过。若是能做个私塾先生,赚些银子补贴家用,一家人也可以过得松快些。可他偏一心只想做官老爷,娘也向着他,便把我卖进了教坊司,入了乐户,说是这样来钱快些。”
玉瑶说到此处,不免又低头淌下泪来。
“我竟不知你原来并非因罪被罚入教坊司的……”
未等梅卿说完,玉瑶猛一抬头,恨道:“当初卖我,说得好好的,只做乐师,等攒够了给哥哥捐官的银子,便帮我脱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花的银子,每回不到半月,除了银子外,还要问我要镯子、头面去当。我平常到富户家中伴乐,连支像样的步摇都戴不起,总是要被同去的乐师讥笑。
“这也就罢了。一年前,娘找我哭诉,说是哥哥被骗了,不是一千两,是一千五百两,还要加些别的用度,上下打点。她便劝我去做卖身的女乐,说这样恩客赏得多。一开始我自然是不肯的,哭了好几回。可是娘日日来逼我,又哄我说,等哥做了官,到时候带我去他管辖的地界,充作寡妇,仍然嫁得出去。
“我想着娘和哥哥总不会害我,一来二去,便也答应了。如此近一年,哥哥的官职终于捐上了,再过几日便要赴任。我想着此事既然成了,我也该脱籍了。从月初起,便常去催促哥哥快快办妥此事。
“谁知道今日,哥哥主动约我出来,竟是推我下水,要趁夜杀我!”
梅卿愤恨不已:“你家哥哥为何如此?”
“我也不知,之前都是娘来找我。我只当脱籍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所以哥哥想亲来跟我说,没想到……幸亏我会泅水,这还是几年前吃不上饭的时候,被逼着去镜河里摸鱼才学会的。
“我上了岸,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想回教坊司,又怕被别人看见告诉我娘和哥哥。看见姐姐门上还点着灯,突然想起来,年初我不小心打碎了玉盏,还是姐姐替我求的情。我便知姐姐是最好心的,一定能救我帮我的!”
“你放心,这事既然被我知道了,绝没有不管的道理。亲娘逼女儿卖身,亲哥逼杀亲妹,皇城根下,世道竟然黑得如此!”梅卿忖了一忖,对护卫道:“曲江,明天你私底下去查查黄珙为何突然这么做。我怎么想都觉得可怕至极,亲身母兄竟做出这样的事!”
“小姐放心,我一定细细查访。”曲江应道。
梅卿又对玉瑶道:“妹妹莫怕,你就在我这安心住着,他们无论如何是伸不进手来的。等事情明了,我们再商量该怎么办。你看可好?”
玉瑶眼角盈泪,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道:“谢姐姐救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快起快起,我年纪小,这样的大礼可受不起呀!”梅卿赶紧扶起了玉瑶,又道:“你我同在风月场中,又是人人嫌弃的贱籍女子,若是我们都不能互相帮衬、护佑,还有谁能来保护我们,为我们说话呢?”
说到此处,二人又不免落泪一回。